2004年7月30日,中午11點18分,尚動俱樂部開門營業了。
開業慶典有點奇怪。
開業前一天,尚動俱樂部花錢在松江市內所有報紙頭版打了整版廣告,一副財大氣粗的樣子,氣勢很足。
看了報紙,所有人都以為開業當天一定是鑼鼓喧天的大場面。
開業這天,卻安靜簡單得過分。
沒有禮炮,沒有鞭炮,沒有剪彩,沒有橫幅,沒有氣球,也沒有充氣門。
整個過程不超過10分鐘,攏共在門口擺了幾個花籃,加上兩道程序。
第一道程序是揭幕,一個年輕人伸手將蓋在“尚動俱樂部”五個字上的紅布揭了下來,一群看上去是俱樂部員工的人圍在周圍鼓掌。
第二道程序是“警民共建試點單位”簽約掛牌儀式,一個警察和一個矮個子一起揭幕,然后合影留念。
警察是麥小年,矮個子是吳天。
邊學道看著身高相差20多公分的兩人握手然后合影,看著負責照相的關岳和幾個攝影師十分別扭的表情,他才明白為什么吳天對接手這個活兒很不情愿。
沒辦法,邊學道不想出鏡,只能吳天這個總經理代勞。
開業這天,曲婉和曲正威分別送了花籃,曲正威更是到場祝賀。
邊學道和吳天幾個知道,這人是來試探深淺加取經的。
大家預料到了火爆,沒想到會火爆到當天的程度。
說起來,還是前一天的廣告做得好。
整版廣告,邊學道執筆的廣告詞只有四行字:
生命在于運動,
尚動,
崇尚運動,
熱愛生命!
剩下整張版面都是尚動俱樂部場館的內部全景圖。
只這一張圖,就讓全松江的其他運動館和俱樂部黯然失色,簡直就是天鵝落進了母雞群。
不少看了報紙的人都在想,這圖不會是電腦效果圖吧,ps出來的?
因此,盡管當天是周五,不是休息日,中午的時候,還是有不少人慕圖前來。
很快,邊學道就十分慶幸自己保安招的夠多,工作人員培訓夠充分,監控探頭安得夠密,不少人都是發現頭頂上的監控探頭后,才變得文明起來。
整個下午,想在場館里運動是不可能了。
所有來的人,只能先在場館內來個一圈游,看一眼被兩層強化玻璃罩在里面的皇馬“銀河戰艦”全隊簽名足球和足球衫。
因為雅典奧運會還沒有開幕,金牌運動員簽名照被邊學道當做秘密武器雪藏了起來。
現在場館里最打眼的,是擴印出來的皇馬巨星照片,和墻上顯示器里反復播放的皇馬巨星在足球衫上簽名的現場錄像。
那段錄像,好多人第一遍沒看出滋味,看到第二遍第三遍時,才恍然大悟,錄像里簽的球衫,不就是現場玻璃罩里掛著的那件球衫嗎?!
不少好奇的人反復對比錄像和球衫上的筆跡和落筆位置,發現竟然分毫不差。
皇馬下次什么時候來,誰也不知道。
就算再來,陣容還會是2003年這套豪華陣容嗎?就算陣容同樣豪華,但人八成不是這些人了。
歷來球員簽名衫價格波動大,問題就出在賣家沒法證明球衫真偽。
現在人家有這段錄像,可以證明這件球衫是真的,那你說它得值多少錢?
什么叫牛逼?
牛逼就是我不說,讓你們自己看,讓你們自己想,讓你們自發覺得我牛逼,那才是真牛逼。
尚動俱樂部就是這么個牛逼的俱樂部。
具體牛逼到什么程度?
這么說吧,開業前三天,尚動俱樂部差不多成了一個觀光景點,不少人是帶著相機去的。
進去先瞻仰一下“銀河戰艦”真品簽名足球和球衫,然后拍照留念,再然后在運動館里或坐或站擺poss拍照。
等出去之后,跟沒去過的人炫耀一下,告訴他們什么叫高端大氣上檔次。
至于拍照角度最好的二層休息區,因為限制人數,不排20分鐘隊,根本上不去。
按照邊學道安排,運動館免費開放三天,可以體驗性玩一玩,第四天再想進去,就需要辦理會員卡了。
一切都好得出乎想象。
尚動俱樂部幾乎沒經歷市場培育期,直接進入爆滿模式,各項營業指標好得一塌糊涂。
邊學道在俱樂部那邊忙得腳不沾地,關淑南白天在銀行上班,晚上來醫院陪護,幾天下來,臉上出現了明顯的黑眼圈。
電話里,關淑南家人問她,什么朋友至于她這么拼命?
關淑南說:“就因為關岳是我介紹的,一個剛出校門的新人,人家直接給了4500的月薪,我該不該維護好這樣的朋友?”
開業第七天,俱樂部基本走上了正軌。
邊學道終于抽出時間到醫院看看沈老師和沈馥,結果看到關淑南時,嚇了他一跳。
關淑南還是那么開朗愛笑,但臉上的疲色就是笑容也掩不住了。
邊學道這才想到,周玲陪護,她白天可以休息,但關淑南不行,她白天還要去銀行上班,那里可不是養閑人的地方。
邊學道對關淑南說:“你回去好好休息一晚,今晚我在這兒。”
關淑南笑了笑說:“沒關系,你那邊忙你就回去,我還能堅持。”
邊學道說:“別爭了,回去吧,我欠你一個情。”
關淑南似乎沒聽見他這句話,問:“你這邊開業,單嬈知道嗎?”
邊學道靠在椅子上說:“知道,我跟她說了。”
關淑南坐到邊學道旁邊,問他:“單嬈同意你把事業鋪在松江?”
邊學道淺淺苦笑一下,說:“費了不少勁才說服她。”
關淑南說:“是啊,換了我也不會輕易答應。”
邊學道說:“還是同意了。”
關淑南問:“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邊學道說:“相比于北京,松江適合我,我適合松江,就這么簡單。”
在醫院住了一周多,沈馥的病情好了大半,只是還偶爾咳嗽。
最近幾晚邊學道不好意思再麻煩朋友,都是他一個人守在醫院。
按說照他和沈老師、沈馥的關系,實在犯不上這么費心。
然而邊學道不是二十出頭的小伙子,他本質上是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男人,他的體察力更敏銳,他感受到了沈馥的無助和絕望,從他接到沈馥那個電話起,從這個堅強、要強的女人跟他說“幫幫我”,邊學道知道自己推卸不掉這份責任。
無助的沈馥,無意中喚醒了一個中年男人的責任感。
而且,從邊學道本心來說,這次幫助沈馥不全是發自善心。
回家看到軟弱、憔悴、無助的沈馥那一刻,邊學道莫名想到了另一個時空里的徐尚秀。
另一個時空的2014年,徐尚秀早上醒來,看到猝死在沙發上的丈夫,她會難過、悲痛、不可置信到什么樣?
中年喪夫的她如何繼續自己的生活?
在另一個時空的某一刻,徐尚秀會不會就像沈馥這樣,抱著自己的母親,哀哀地哭泣……同樣的悲傷而絕望。
天賜給我第二次生命,我為什么不用它來讓身邊的人更幸福一點?
天賜給我第二次生命,力所能及的時候,為什么不讓悲傷少一點,笑容多一些?
這是邊學道第一次嚴肅地叩問自己的內心,自己該如何面對這個世間的愛憎、甘苦和緣分。
拎著粥和水果進到沈馥的病房,旁邊的病友告訴沈馥:“你弟弟來了。”
整個走廊,從醫生到護士再到病號和家屬,大家都以為邊學道是沈馥弟弟,不是親弟弟,也是親戚家的弟弟。
大家喊邊學道“弟弟來了”,邊學道笑呵呵的不說話,沈馥開始時還有點不自然,后來時間久了,也就想開了。
她比邊學道大了差不多10歲,叫他一聲弟弟也沒什么不可以。
邊學道在床頭看了一下沈馥的體溫表,坐下來給她剝了一個桔子,說:“你就別急著出院了,我剛問了大夫,他說這病最少半個月能見好。”
邊學道給自己也剝了一個桔子,塞嘴里半個,咽下去,說:“再說,就算你出院回家,沈老師現在也出不了院,你還是得兩頭跑,就這樣吧,一次治利索。”
沈馥拿著桔子沒吃,看著邊學道小聲說:“住院要花錢。”
邊學道把桔子籽吐在手里,低頭找到床下的垃圾桶,把籽扔進去,說:“你就別想錢的事了,你倆這小病,還治不窮我。你別這么看著我,我跟你說真的,你沒看我沒畢業就買房子了嗎?”
邊學道還要上樓看看沈老師,站起來要走,臨走前告訴沈馥:“你好好養病,我給你聯系了個工作,是你本專業的,跟人家把你吹得跟大師一樣,下周你出院了我帶你去面試。你要是養不好身體,去了過不了關,我這臉上也不好看。”
沒給沈馥細問的機會,邊學道快步出了門。
他故意給沈馥留下介紹工作的念想,占用她的大腦。
不然像沈馥這樣的女人,生活境遇如此,她八成會越想越悲觀,越想越灰暗,又在醫院這么個生生死死、哭哭啼啼、哎呦哎呦的地方,邊學道就怕哪天晚上一個照顧不到,沈馥尋短見。
現在給她這樣一個希望,尤其是她最愛的音樂類工作,邊學道相信沈馥會十分期待。
再者,沈馥連120都叫不起,肯定是缺錢到一定程度了,給她介紹個工作出去賺錢,比說多少安慰的話都實際,都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