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樂園里。
因為變天,警戒線外圍觀的人散得七七八八了。
大家也看明白了,救援,無非是登高平臺升上去,救兩個人上平臺,降下來,再升上去……
枯燥,沒“驚喜”,脖子酸疼,最主要的是要下雨了。
這要是被雨淋感冒了,還得自己掏錢買藥。
圍觀的人散去,現場剩下的,除了消防員、園方工作人員,就是有道集團的人,和一些沒走的記者。
哦對了,還有跟20一起來的醫生和護士。
之前救下來的幾個女游客,情況不好的都已經被先到的20拉著去醫院了,現在停在附近的四輛20是接到電話后趕來的。
空中。
過山車上最后一名女性游客被消防員拉上登高平臺。
就在這時,天邊突然炸響一聲悶雷,驚得登高平臺上的消防員和被救女人同時縮脖子。
這一聲雷如同號角,大雨隨之而來。
雨,急得超出所有人的預想,也大得超乎預料。
不過才10幾秒鐘,驟雨如幕,天地間白茫茫一片。
唐根水心思細,剛一起風,他就叫一起來的保安出去買了好多把雨傘,同時讓人把車開到了附近。
大雨里,楊恩喬和邊學德一起拉單嬈上車,可是兩個大男人硬是拽不住單嬈,單嬈瘋了一樣喊道:“我不上車,我要等學道下來,我不上車……”
站在遮陽棚里避雨的王宏光為難了。
王宏光是市委常委,東興區區委書記左行舟不是常委,所以救援現場王宏光職位最高。
現在,是否繼續救援的難題,交到了王宏光手里。
救,雨這么大,難度增加不說,危險也翻倍。
不救,讓上面已經困了幾個小時的男游客就這么風吹雨淋?
別人就算了,上面還掛著一個身家以億計的大老板呢。
讓你高風亮節,自己把自己坑了吧
不管心里怎么想,王宏光必須拿出主意。
掏出手絹,擦掉眼鏡片上的雨水,王宏光扭頭問站在身旁的潘興良:“興良,要不你再請示一下盧書記?”
潘興良想都不想就搖頭:“還是問消防的人吧,適不適合繼續救援,繼續救援的風險有多大,他們肯定比咱們清楚。”
王宏光點點頭,轉而去問消防總隊帶隊的警官。
結果,消防總隊帶隊警官的意見是——暫停救援。
他的理由有兩個。
第一風大,站在地面已經感覺到風很大了,3多米的空中,風力會更強,登高平臺穩不住,消防員在空中操作時危險性很高。
第二雨大,這么大的雨,視野不好,平臺濕滑,還容易手滑,救援風險太大。
王宏光問:“如果這雨一時半會不停怎么辦?”
帶隊的警官說:“這陣雨這么急,不會太久,等風和雨稍微小一點,立刻救人。”
王宏光問:“這么大的雨,上面的人會不會有危險?”
帶隊警官抬頭看了看,說:“技術人員加固過,過山車墜落的風險幾乎沒有,但上面游客的體力會是問題,雨水會降低人的體溫,使人疲憊虛弱,如果體溫過低,呼吸和精神系統可能會出問題,嚴重的會休克。”
王宏光皺著眉頭說:“這樣肯定不行。”
帶隊警官說:“那這樣,我先讓人送點雨披和高熱量食物、水上去,幫他們多支撐一會兒。”
王宏光問:“你不是說上去有危險嗎?”
帶隊的警官搓著手說:“領導,我是說繼續救援風險太大,如果只是送東西上去,還是可以的。因為救援時需要被困者配合,絕對不允許出錯,現在的條件太惡劣了。”
消防的人這么說,王宏光只能點頭。
他可以強令消防員繼續營救,但如果在營救中出現什么意外,王宏光自己的政治前景就會隨之灰暗。
犯不著啊
消防總隊帶隊警官說的是對的。
大雨中使用登高車,給上面被困人員送雨披和食物的時候,突來一陣急風,因為腳下濕滑,一名消防員沒站穩,摔倒在登高平臺里,臉部磕在護欄上,碰出一條傷口,頓時血流滿面。
另外一名消防員堅持給過山車上的被困者每人喂了一塊巧克力,蓋上一塊雨披,才讓下面的操作人員放下平臺。
登高平臺落地后,受傷消防員被扶上20急救車處置。
出租車到游樂園了。
不顧車外大雨,邊爸邊媽開門下車,向過山車跑去。
王家榆沒下車,她從兜里掏出20塊錢遞給出租車司機,說:“在這停一會兒,你有多少損失,我都補償給你。
司機接過錢,看了一眼車外,說:“行。”
雨太大了,跑到地方時,邊爸邊媽的頭發和衣服都濕了。
邊媽看到人群中的單嬈,沖過去一把抓住單嬈問:“學道呢?學道呢?”
看見邊媽,單嬈把手里的傘移到邊媽頭上,眼淚“唰唰”地往下流:“學道……學道還沒下來。”
邊媽顫抖著嘴唇,抬頭往上看,她看到了卡在3多米高空中的過山車。
她的兒子現在就困在那里。
她的寶貝兒子。
她有本事的、孝順的、讓全家人引以為傲的兒子……現在,掛在3多米的半空中,正被風吹雨打。
為什么會這樣?
昏昏沉沉一個月,這剛從醫院出來沒幾天,怎么又陷入如此險境?
為什么不愛惜自己?
難道要父母操碎心才甘心?
雨太大,視線不好,邊媽仰著頭努力地尋找她的兒子,越過警戒線,一步一步走向過山車下方。
兩個在附近避雨的消防員跑了過來,大聲喊道:“無關人員不許越過警戒線。”
唐根水迎過去,小聲說:“這是我們邊總的母親。”
單嬈舉著傘,跟在邊媽身后,兩人一直走到過山車下方。
邊媽仰頭大聲喊:“學道啊……”
被雨一淋,邊學道體力流失很快,心跳也快了起來,所以他嘴里含著消防員送上來的巧克力,正閉著眼睛維持體力等待救援。
聽見下面有人喊他,而且好像是邊媽的聲音,邊學道睜開眼睛努力向下看,穿過雨幕,他看到過山車下面站著兩
邊媽又喊了一聲:“學道啊……”
邊學道咽下巧克力大聲喊:“媽”
空中傳來的一聲“媽”,把邊媽的心都喊碎了,她寧愿這一刻困在上面的是自己,也不愿自己的兒子遭這份罪。
邊學道又喊了一聲:“媽,你回去,我沒事……”
沒事?
都這樣了還沒事?
幾名消防員跑過來,跟邊媽說:“現在被困者的體力已經瀕臨透支,不能再讓他們說話了,如果情緒出現劇烈波動,會很危險。”
再次跟潘興良通完電話,盧廣效一時也有點不知如何是好。
窗外風大雨大,救援暫停,邊學道還在過山車上困著呢。
這個邊學道啊……
能下來不下來,現在倒好,下不來了。
想歸想,其實盧廣效對邊學道那句“先救女人”還是很認同的,他對邊學道的印象,更是從之前的“不錯”,變為“欣賞”。
不是對他能力的欣賞,而是對他品格的欣賞。
危難時,即試金石。
一個人,能在危難時堅持原則,他平時無論做人還是經商,都不會是一個沒底線的人。
在盧廣效心里,這樣的人,才是真正值得信賴和結交的。
所以說,這次事故,盡管吃了一些苦,邊學道不是沒有收獲。
他的“有原則”,終究會傳進一些人的耳朵,成為一些人跟他打交道前,權衡參考的依據。
他的“有原則”,終究會隨著事件的擴散,成為和他的名字捆綁在一起的一個標簽。
助人者天助。
一個有原則、有底線的人,怎么會沒有人幫?
坐回座位,盧廣效親自打了兩個電話。
第一個電話打到氣象局。
第二個電話打到松江飛機工業集團。
盧廣效要問清天氣。
盧廣效要跟人借飛機。
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雪中送炭不如雨中救人。
這個時候,省委常委兼松江一把手的能量體現出來了。
電話里,專業人員跟盧廣效確認,直升飛機可以在雨天實施救援。
15分鐘后,潘興良接到盧廣效電話。
2分鐘后,現場的消防員冒雨布置,等待直升飛機到來。
3分鐘后,一架直升飛機飛到游樂園上空。
這架飛機和飛機上的駕駛員是松江飛機工業集團派出的。
飛機上的救援人員是消防總隊的專業人員。
說來好笑。
這些具備專業空中救援技能的人,在松江消防總隊,學的等于是屠龍術,因為整個松江公安和消防系統,都沒有一架飛機。
直升飛機一到,就算是傻子都知道過山車上肯定困著牛人了。
整個空中救援過程跟大片中演的差不多,一個人從飛機上空繩降下來,將被困人員用安全帶和安全繩綁好,然后飛機飛到一個空曠的地方,將人放下去。
然后再飛過來,繼續救下一個。
邊學道是第一個被直升飛機救下來的。
他一落地,就被放在輪椅上,接著塞進了急救車。
確實需要急救。
盡管邊學道身體很強壯,但在空中這么倒掛了幾個小時,特別是又被大雨澆了幾十分鐘,整個人身體冰冷,臉色蒼白,看上去十分虛弱。
單嬈緊張地湊過來,連聲問:“學道你沒事吧?學道你沒事吧?”
邊學道吃力地跟單嬈笑了一下,然后一個翻身,將消防員喂他吃的巧克力全吐了出來。
吐了幾口,邊學道一下栽倒在擔架上。
急救車里的醫生查看了幾眼,大聲說:“患者虛脫了,立刻開車。”
虛脫了……
看見邊學道人事不省的樣子,同樣渾身濕透,不停打顫的邊媽眼前一黑,仰后便倒。
周圍人手忙腳亂地把邊媽也抬上急救車,兩輛車拉著警笛,一路駛向松江醫科大學醫院。
急救車后面。
坐在30車里的邊爸開始咳嗽,邊學德摸了一下邊爸額頭,緊張地說:“四大爺,你發燒了”
(閱讀就是拋棄自己的一切意圖與偏見,隨時準備接受突如其來且不知來自何方的聲音——卡爾維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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