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愛塔回到了軍營之中,垂頭喪氣,心事重重。親兵要服侍他脫下盔甲就寢,劉愛塔只是不耐煩地擺擺手,趕走了親兵,獨自一個人坐在椅子上,瞪著桌上的牛油蠟燭,仿佛僵住了一般。
剛剛皇太極把他叫了過去,仔細詢問白天的戰況,尤其是對明軍的種種手段,更是細致到了令人發指的程度。
劉愛塔全都一一作答,可是他越來越覺得憋屈。他手下的是漢人,明軍也是漢人,漢人和漢人自相殘殺,然后又把用生命換來的經營告訴韃子,接著讓韃子去殺戮漢人,這算什么事!
“二韃子,二韃子!”
明軍的咒罵之聲在耳邊再度響起,仿佛是魔音一般,劉愛塔雙手抱著頭,正好摸到了腦后的鼠尾,他突然發了狠,用力扯著恥辱的尾巴。頭皮上的疼痛,讓他越發清醒。
自己就是可恥的二韃子,就是被人詛咒看不起的漢奸走狗!
正在這時,突然外面傳來腳步聲,劉愛塔急忙勉強鎮定了一下。
“進來吧!”
“是!”王丙邁步走了進來,他徑直坐到了劉愛塔的對面,低著頭一語不發。
“有什么事嗎?”
“沒有。”
“那還是早點休︽長︽風︽文︽學,ww▽w.cf↓wx.n■et息吧,說不定明天還要出戰呢!”
“出戰?”王丙突然眉頭立起,攥著茶杯的手咯蹦蹦作響,瞬間竟然捏成了碎片,從手心不斷流出鮮血。
“你?”劉愛塔見王丙自殘,頓時皺起了眉頭,責備道:“你這是干什么,還不快去叫軍醫看看!”
“嘿嘿!”王丙對著流血的手掌,自嘲地笑道:“傷了好,傷了就不用做傷天害理的事情了!”
劉愛塔長嘆一聲:“兄弟,隔墻有耳。”
“我早就不知道怕了!”王丙冷冷說道:“大哥。你還沒看出來嗎,韃子不把咱們當人看。明軍同樣不把咱們當人,而且恨意更盛!仗也打過了,張少保什么本事,大哥你也清楚,有義州兵在,最多幾年時間,韃子就要完蛋。到時候你我兄弟就是秦檜,就是漢奸,到時候是五車裂還是千刀萬剮。就看人家的心情了!”
“別說了!”劉愛塔也不知道是氣得還是嚇得,嘴唇鐵青。
王丙卻毫不在乎,繼續說道:“大哥,外面二十丈之內都是咱們的人,我就和你實說了吧,咱們不能再等了,必須做點什么。”
劉愛塔癡癡呆立,半晌才嘆口氣,說道:“我們又能做什么啊?”
“大哥。我剛剛探聽到消息。”王丙說著壓低了聲音,在劉愛塔的耳邊嘀咕道:“我探聽到了消息,明天韃子要用鐵騎突襲,領兵的就是費英東的侄子鰲拜。那家伙可是一條猛獸,干脆把消息告訴張大人,讓他集中兵力干掉鰲拜!”
凜冽的寒風之中,整整五百韃子騎兵迎風而立。他們多數穿著明盔亮甲,顯然是韃子最精銳的白甲兵,兩白旗的精銳有一半都集中在這里了。
為首一員大將。身高體壯,滿臉的絡腮胡子,眼中兇光畢露,站在那里,周圍的人都忍不住屏住呼吸,大氣都不敢出。
“鰲拜!”
“奴才給四貝勒請安!”
皇太極微微一笑:“不用下馬了。”止住了鰲拜,皇太極繼續催馬,在士兵面前繞了一圈,旋即回到了鰲拜的前面。
“你可知道此番出戰的目的?”
“啟稟四貝勒,您是想讓奴才打探虛實,找到明狗的薄弱環節,一舉殺進去!”
“沒錯,南北信口之間,有二十里海岸線,我就不信張恪能全都設防,沒有漏洞。你記住,一定要快速沖擊,切莫停留,明軍的火銃犀利,一旦對拼起來怕是會拖延進軍。”
皇太極沒好意思直說打不過明軍,鰲拜還算聰明,明白了主子的擔憂。
“四貝勒放心,奴才一定替你試探出明軍的虛實!”
朝陽從東邊露出了一條小縫,隆隆的戰鼓驚天動地而來,成片的韃子再度猛攻南北信口,槍炮之聲響徹云霄,竟然比起昨天還要熱鬧。
鰲拜立在山頭上,渾身披著白色的衣甲,和大地幾乎融合到了一起。后面的士兵也都是如此,顯然他們做了周密的準備。
“勇士們,沖!”
一聲爆喝,好像悶雷,士兵們為之一振。鰲拜領頭從山丘沖下,一片白色的云,轉眼沖到了冰面上,踏著厚實的海冰,一往無前,向著明軍的陣地筆直地沖去。
幾公里的海面不過是眨眼之間,很快鰲拜就看到了一片高大的冰墻,后面有不少士兵倉皇跑動。觀察哨在高處不停地揮動令旗,催促明軍進入戰斗狀態。
顯然鰲拜來的非常突然,大大超出了明軍的預料。鰲拜頓時心頭大喜,急忙揮刀。
“勇士們,沖啊!”
韃子騎術驚人,他們快速跳過明軍設置的三道矮冰墻,期間韃子或是順風扯旗,或是鐙里藏身,玩得不亦樂乎。
當然他們不是馬戲團的,而是明軍的火銃已經給韃子太多的教訓,他們不得不想辦法躲藏。
所幸慌亂之中,明軍只有零星的火銃響起,其他人來不及投入戰斗。
“哈哈哈,天佑大金,勇士們,殺!”
鰲拜搶先催馬,沖到了一面一人多高的冰墻前面,左手拉著馬韁繩,來個了急轉彎,而右手則是揮舞鋼刀,狠狠刺入冰墻里面。
隨即右臂用力,鰲拜就懸在了冰墻上面,身體猛地一躥,竟然跳了進去。
明軍的防御工事竟然如此不堪一擊,鰲拜頓時心花怒放,看來義州兵還是吹噓出來的。以往都是一幫飯桶,遇上了真正的勇士,他們只有乖乖受死!
“殺!”
鰲拜提著刀,發足狂奔,向明軍沖殺上來。
明軍似乎被這個煞星給嚇住了,竟然不敢抵抗,紛紛逃走。后面的韃子此時也都涌了上來,轉眼搶占了一處工事。明軍的冰墻建得到了不錯,三尺多厚,別說弓箭,就連一般的槍炮都未必能轟穿。
只是守軍未免太垃圾了,一個沖鋒都扛不住、
“哼,看誰還敢把明狗吹上天,他們就是一幫飯桶!”鰲拜猛地抓住馬韁繩,翻身上了戰馬,招呼著部下繼續往前沖。
不到一刻鐘,鰲拜連續搶了三處工事,他也沖到了海邊,長生島就在眼前。
突然,離著三百多步之外,一面繡著張字的大纛旗快速移動,有兩三百步騎人馬似乎發現了鰲拜,正在快速逃竄。
“莫非是張恪?”
鰲拜頓時眼前一亮,連續的勝利已經讓他有些暈乎乎的,就算明軍真的有戰斗力,可是火銃手也必須結陣作戰。他突然來襲,明軍來不及反應,被打得抱頭鼠竄也是正常!
“勇士們,殺!”
鰲拜下定了決心,只要干掉張恪,哪怕付出再大的犧牲都值得了!
他一馬當先,沖上了海岸,奔著張恪就沖了過去。后面的韃子更是瘋狂起來,擊殺張恪的誘惑實在是太大了,老奴早就許諾,誰能殺了張恪,立刻授予貝勒爵位,召為駙馬。
翻身之戰,就在眼前。
利令智昏,韃子或許就是這個狀態,他們不顧一切地沖擊,突然從左翼響起了一陣槍聲。
跑在外面的韃子紛紛落馬,鰲拜頓時大吃一驚,他們根本沒有看到明軍,槍聲是哪里來的!
還在吃驚的時候,右翼也響起了更猛烈的槍聲,一枚子彈更是提著鰲拜的脖子射過去,擊中了身旁白甲兵的脖子,鮮血頓時像噴泉一樣,碩大的身體軟軟倒了下去。
鰲拜也算是身經百戰,他能聽出來,槍聲絕對在一百多步以外,明軍的火器什么時候這么犀利了?
他滿腹疑問,可是來不及細想了,明軍的槍聲越來越猛,他們這些人已經落入了包圍圈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