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州城,帥府大廳,按照文東武西,坐了兩大排。
在東邊第一位是王化貞,緊隨其后的有李之藻、楊廷筠、熊輝、唐畢、盧象升、王多聞、孫元化等等。
西邊領頭的則是賀世賢、孫得功、秦民屏、周敦吉、張峰、于偉良、劉希偉、劉少卿、馬彪、明文遠一桿眾將。
每一個人都感到了與眾不同的趕腳,從來沒有一次會議能如此莊嚴神圣,血液在身體中激蕩,豪情在瘋長,縱使是老油條,這種時候都有馬革裹尸,人生大幸的沖動。
從萬歷四十七年,一直到天啟六年,大家等待的時間太長了,同時這一刻來的也太快了!很多人都不敢相信,他們真的擁有徹底毀滅建奴的能力。當大家都坐在這里,互相打量,互相計算,他們愕然發現,真的擁有足夠的力量,可以一雪前恥!
“諸位,大家還記得渾河岸邊嗎?老總兵陳策、童仲揆、戚金、秦邦屏,眾多忠勇之士,血水染紅了渾河。那時候我們就發誓一定要打回去,光復失地。如今機會來了,我賀世賢要替死去的義士報仇雪恨,這個先鋒官我要定了!”
“別啊!”于偉良笑道:“賀總兵,您老身經百戰,經驗豐富,還是幫著國公爺坐鎮中軍,依我看啊,打頭陣的活還是給我們年輕人吧!”
“沒錯!”張峰笑道:“賀伯父。上次皇太極就從我的手上跑了,實在是一大恨事,這次我一定要把皇太極親手抓住!”
他們這么一說。頓時在場眾人七嘴八舌,爭搶起來,好不熱鬧。
“咳咳!”
張恪是在看不下去了,一拍桌子,厲聲說道:“現在就開始爭功了?建奴至少還有五六萬人馬,必然背城死戰,勝負未定。你們就如此驕傲,難道我在張恪手下盡是一群目無余子的驕兵嗎?”
張恪瞪了眼睛。大家都安靜下來,倒是王化貞笑著解勸。
“永貞,依我看大家也不是驕傲,而是勝券在握!這些年大家都刻苦訓練。不知道流了多少汗,多少血。就算皇太極有通天的本事,也是回天乏術!”
“話雖如此,可是此戰畢竟不同以往,規模更是空前,大家伙必須記住一點,務必通力配合,如臂指使。若是哪一個因為爭功,因為急躁。壞了大事,休怪本爵不客氣!”
并非張恪不給大家伙好臉色,而是此番戰斗的確不同以往。首先這是滅國之戰。規模空前敵人也會誓死一搏,絕對不能大意。
其次戰爭地域廣闊,涉及到的兵力眾多,光是協調自己人就要耗費無數心力。
再有雖然戰爭債券募集了巨額資金,可是也注定了必須一戰成功,如果失敗了。后果簡直不可想象。
張恪能夠清楚感受到來自各方面的壓力,讓他不得不小心翼翼。
成。一方霸主,敗,一無所有!
“大家上眼。”
張恪讓人把沙盤抬來,放在了所有人的中間。
“此番出戰,主力人馬有兩部,一是本爵,我親自率兵渡過三岔河,進軍海州,與此同時岳子軒會率領金州和復州的人馬前來會師。兩軍匯合之后,北上攻取遼陽。除了主力之外,東江鎮總兵毛文龍匯合朝鮮人馬,沿著鴨綠江出兵,搶占沿江諸堡,牽制建奴兵力。庫頁島的人馬,會聯合對建奴不滿的諸部,從北邊發動攻擊,截殺向北逃竄的建奴。”
張恪說著,手里的小紅旗不停地插在沙盤上,從南邊,到東邊,再到北邊,一個包圍圈漸漸形成。眾人看得心驚肉跳,光是看著沙盤就讓人心神動蕩,恨不能立刻投入大戰之中。
“國公爺,這個包圍圈好像還差了一塊。”孫得功試探著問道。
“沒錯,就是西邊!”張恪笑著看了看大哥。
“西邊通向蒙古諸部,張總兵,你熟悉草原情況,就請你帶領兩萬騎兵,聯合炒花諸部,將西邊封鎖,等待截殺建奴。此外一旦林丹汗南下救援建奴,務必要阻攔住!”
張峰滿心歡喜,想要參與正面攻堅,可是沒想到竟然又成了二線隊員。可是二弟這么安排,他也沒法拒絕,只能拍著胸脯答應下來。
張恪微微一笑:“日后大戰多著呢,滅了一個建奴,不還有林丹汗嗎!早晚草原也要臣服在我們腳下!”
“說的太好了!”于偉良笑道:“國公爺就是有霸氣,區區遼東哪能滿足我們的胃口!”
聽到于偉良的話,李之藻等人眼前閃過一絲不安,隨即晃晃頭,何必想的太遠呢,不是給自己找不痛快嗎?
說完了大體布局之后,張恪又坐回了位置上。
“此番出戰,不光是要打敗建奴,更是要徹底收復遼東,既要打仗,又要處理地方事務。因此文官肩頭的擔子很重,不光要確保后勤,還要清理漢奸,恢復地方秩序。”
“這個沒問題!”王化貞信心十足地保證。
放在以前他或許不敢這么說,可都是自從張恪在江南考試取才之后,有差不多500名讀書人充實到了遼東,其中以紹興等地居多。
紹興是浙江文脈薈萃之地,文風鼎盛,幾乎家家都有讀書人。可是朝廷科舉名額有限,別說進士,就連舉人秀才都不容易考,因此很多紹興讀書人就去給官員做幕僚,出謀劃策,闖出了紹興師爺的金字招牌。
可是當師爺畢竟不如當官來的舒服,哪怕是到苦寒之地的遼東,也有無數人趨之如騖。相比精研八股的“才俊”,這是未來的師爺涉獵更廣,他們本來就是為了彌補科舉進士的不足。因此對算學、民政、稅務、法律,甚至軍務,都多少有所涉獵。
到了遼東之后,這些頭腦靈活,學問扎實的南方人很快融入其中,大大彌補了遼東官吏的缺口。
要不是考核嚴格,只怕還會有更多的人才來到遼東。
有了人就有了底氣,王化貞才敢一口氣答應下來。
另外王多聞也站了起來,對張恪說道:“國公爺,卑職還要報告您一件喜事。”
“說說看!”
“是,最近直道修建加快,從廣寧到錦州,又從錦州到海州,基本修成。”
直道!
頓時所有人都面露喜色,有了直道之后,行軍速度會大為提升,后勤運輸更加便利快速,好處多得說不完。大家早就盼著呢,只是沒有想到會這么快。
“我記得當初計劃,要三五年才能修好,這才一年多,竟然能這么快?”張恪吃驚問道。
盧象升站出來,解惑道:“國公爺,我們把整條直道分成了兩半,中間以樹木隔開,我們只是修好了一半,至于剩下的一半,還要一年多。說起來還多虧李大人的提議,才能讓直道及時派上用場。”
李之藻滿臉微笑,眼神之中透著得意。
“哈哈哈,既然萬事俱備,那么擇吉日,掃平建奴!”張恪興奮地一揮手臂,所有人都跟著熱烈地拍巴掌。
春風送暖,萬物復蘇,枝頭鳥兒歡唱,水中鯉魚暢游,厚厚積雪早已變成滋養萬物的甘泉。
從平坦的直道上面,出現了一桿黑色的大纛旗,格外顯眼。
“平遼公,張!”
沒有任何別的字樣,很顯然張恪要凸顯的是滅掉建奴,收復遼東都是他一個人頂著朝廷的壓力做出來的決定,無能的朝廷根本不管大家的死活,只有平遼公才會為大家報仇雪恨!
當張恪騎在馬上,在眾將的簇擁之下,快速前行之時,直道兩旁都擠滿了百姓,大家挎著籃子,翹首以盼。
“是國公爺,真是國公爺!”
百姓們爭相磕頭,他們從籃子里拿出雞蛋,肉包子,還有熟食點心,拼命地向士兵懷里塞。
“都拿著,我們都盼著大勝仗回來呢!”
百姓們熱情歡送,一路綿延,每到一處,都有無數的民眾前來送行。別說普通士兵,就連張恪等人也是格外感動,甚至都有點自責。
收復失地乃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偏偏經過張恪的操作,變成了割裂朝廷和遼東百姓的手段,總覺得心里別別扭扭的,無顏面對那一張張赤誠的面孔。
“鄉親們,大家都回去吧,好好種田。春種秋收,等到大家收獲的時候,我們一定會打到沈陽,奪回我們失去的一切!”張恪用力地喊道。
潮水一般的掌聲,百姓們興奮地大喊大叫:“國公爺保證了,贏定了,能回家了!”沒有人懷疑過義州兵會失敗,因為他們對張恪太有信心了,國公爺才不會讓大家失望。
張恪出兵的消息第一時間就傳到了遠在沈陽的皇太極,整個冬天,皇太極都處在極度的煎熬之中,張海川和毛文龍不斷出兵襲擾,殺戮手下的部民,偏偏張恪大軍引而不發,他又沒法放手去解決該死的“蚊子”!
偏偏就是這些蚊子,給予建奴極大地殺傷,五六千部民死亡,外圍的牧場丟了大半,控制的地盤大為縮水。
皇太極的身體也越來越差,頻發咳血,這一天他剛剛昏昏沉沉睡下,范文程就急匆匆起來報事。
“陛下,張恪起兵五萬有余,連同毛文龍和岳子軒,總兵力將近八萬,向我大金殺來!請陛下早作打算!”
“好大的手筆,來吧!咱們決一死戰!”皇太極猙獰地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