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文海聞言楞了一下,旋即明白了方揚的意思,他說道:
“陸書記以前一直在西平縣任職,兩年前從西平縣長的任上調任南浦縣委書記,是那種從基層一步步干起來的干部;周平副縣長是掛職干部,一年多前到南浦來的,之前是省公安廳經偵總隊副調研員,在政府那邊分管的是旅游局、房管局、國土資源局、人防辦、大目山風景區管委會等單位,他的掛職時間……下個月到期!”
韓文海雖然到南浦的時間并不是太長,但是對縣委和政府領導干部的情況還是摸得比較透,所以幾乎沒有停頓就說了出來。當說到周平下個月就要結束掛職回省公安廳的時候,韓文海的臉色微微變了一下。
這個周副縣長是有恃無恐啊!而且后面還有陸書記支持,這個事兒有點難辦了!
方揚摸了摸下巴,意味深長地說道:
“西平縣啊……我沒有記錯的話,榕城市委政法委梁家祥副書記的老家就是西平縣的吧!”
韓文海眼神一凝,問道:
“方揚,你是說……”
方揚沒有說話,只是微微點了點頭。韓文海沉思了一下,說道:
“雖然陸書記平時很低調,也很少見他到省城和市里去拜訪領導,但是我相信還是有人在后面支持他的。我聽說當年書記位置出缺之后,錢縣長接替的呼聲是很高的,但是最后的結果讓大家都是大跌眼鏡,從外市將當時還是西平縣長的陸書記調了過來,錢縣長至今依然原地踏步。”
方揚點了點頭,說道:
“大海哥,你剛剛說周平是從省公安廳經偵總隊過來掛職的?我查過梁家祥的履歷,他曾經擔任過公安廳經偵總隊副總隊長。”
方揚知道梁文斌在使壞之后,對他和他老子的情況都做了很深入的了解,今天跟韓文海這么一分析,方揚立刻就意識到了,原來南浦方面突然一反常態,這背后竟然還是有梁文斌的影子,至于梁家祥有沒有在其中發揮作用,暫時還不得而知,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梁文斌肯定脫不了干系,否則無法解釋周平這不合常理的行為。
“又能跟梁扯上關系?”韓文海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韓文海低頭沉思了一下,掏出手機撥打了陸進的電話:
“陸書記您好,我是韓文海。請問您現在方便嗎?我有點事情想要當面跟您匯報一下……好的,謝謝書記,我現在就過來!”
掛上手機,韓文海站起身來說道:
“小白、方揚,今天先到這里吧!你們放心,這個事情我會盡力斡旋的!”
自己這個小表弟是第一次讓自己幫忙,結果事情辦成這樣,韓文海也感覺有些不好意思,雖然他知道陸進這么做肯定有更高層次的領導授意,但是他還是想幫方揚他們據理力爭一下。
方揚見韓文海已經打了電話,也就不好再勸阻了,點了點頭說道:
“大海哥,過去之后注意措辭,投資的事情事小,不要因此影響了你的個人發展。”
“我明白的!”韓文海點了點頭,又與鐘教授等人示意了一下,站起身來走出了包廂。
方揚與楚小白相視苦笑了一下,也招呼大家一起回房休息。
在楚小白的房間里,方揚和楚小白兩人相對而坐,楚小白沉默了一下,問道:
“方揚,你說的這個梁家祥,是不是跟你在榕城遇到的那些事情有關?”
方揚也沒打算隱瞞楚小白,直接點頭說道:
“說起來這次算是我連累大家了。我跟梁家祥倒是沒有見過,不過前些天我幫他教訓了他那個不成器的兒子一頓!”
方揚將那日在凱旋門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接著說道:
“事情就是這樣,我本想教訓教訓他也就算了,沒想到這孫子還蹬鼻子上臉了,搞起小動作來沒個完!”
泥人也有三分火氣,方揚這次是動了真火了。
楚小白聽完之后也炸了:
“我靠!方揚,別告訴我這你特么也能忍?需不需要我幫忙?我有個世伯在中央政法委工作的!”
別看楚小白平日里文質彬彬的,跟人交流的時候也是笑容可掬,但是他說到底還是一個世家紈绔,而且在圈子里名聲還不小,對于他們這樣的人來說,面子比什么都重要。
梁文斌這種明目張膽打臉的行為,在楚小白看來是絕對不能容忍的,否則以后出去就別混了,人家都會看你笑話。
方揚笑著擺了擺手說道:
“還不至于到這個地步,我自己能搞定。”
“真能搞定?”楚小白狐疑地看了方揚一眼,說道,“需要我幫忙的時候可別跟我客氣啊!咱現在可是最親密的合作伙伴了!”
楚小白知道方揚雖然能力很強,而且現在還認祖歸宗,成為韓家老爺子的外孫了,但是畢竟方揚從小在小縣城里長大,在人脈方面肯定是不如自己的。
“跟你有啥好客氣的呀!”方揚失笑道,“梁家祥好歹也是個政法委書記,對付他不能蠻干。”
說完,方揚伸了伸懶腰說道:
“咱們現在當務之急是把硫鐵礦的事情搞定,其他的賬,等我們騰出手來再慢慢跟他們算清楚!”
“嗯!我跟你一起會會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孫子!”楚小白說道。
這次的投資項目受阻,等于梁文斌一竿子連楚小白也給打到了,他這么說,擺明了就是與方揚站在同一陣線上了。
縣委家屬院,韓文海親自開車進來,停好車之后,韓文海陰著臉走進了縣委常委所住的三號樓。
陸進的住處在三樓,韓文海按響門鈴后沒多久,陸進的愛人就打開了門,也許是陸進已經交代過她了,所以也沒有太驚訝,只是笑了笑說道:
“韓書記來了,快請進!”
“謝謝嫂子!”韓文海禮貌地說了一句。
換號拖鞋進了客廳,陸進正坐在沙發上看報紙,見韓文海進來,陸進并沒有起身相迎,只是微笑著點了點頭說道:
“文海同志,請坐吧!”
“陸書記,我聽說硫鐵礦那個項目的談判陷入了僵局?”韓文海坐下之后沒有鋪墊,開門見山地問道,“而且好像雙方還鬧得不是很愉快?”
陸進摘下老花鏡,和報紙一起放到了茶幾上,看了看韓文海說道:
“是嗎?這個事情是政府那邊在負責,具體情況我不是很了解。”
韓文海說道:
“陸書記,投資方告訴我,我們這邊臨時提高了報價,而且條件還苛刻了許多。這個事情不知道您是否了解?”
陸進淡淡地說道:
“這是我同意了的。近期一些兄弟縣市先后傳出賤賣國有資產的問題,有不少還是我們的干部與商人相互勾結,把一些國有資產改制的項目當成了香餑餑,大發其財啊!”
說到這,陸進的目光若有若無地掃了一下韓文海,接著說道:
“于是我讓周平同志牽頭,國資委和國土資源局抽調得力人員對紅旗硫鐵礦的情況重新進行了評估,他們的評估報告顯示,我們縣里之前的報價過低,硫鐵礦的資產被低估了,所以才適當地調整了報價。”
韓文海心中也泛起了一絲怒火,陸進這話似乎意有所指,還拿兄弟縣市的情況做例子,莫非說我韓文海在這里頭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
他說道:
“陸書記,縣里又組織對紅旗硫鐵礦進行了資產評估?我怎么不知道這個事情?”
韓文海心中清楚,陸進說的這個資產評估根本就是說辭而已,前幾天他在常委會上定的調子還不是這樣的,短短兩三天時間就能完成再一次評估?
陸進擺明了就是睜著眼睛說瞎話。
不過陸進能做到縣委書記的位置,自然也已經修煉到了說瞎話臉不紅心不跳的境界,他只是淡淡地上說道:
“文海同志,這個事情是政府那邊負責的,又不是什么大事兒,不需要上常委會研究吧?”
韓文海說道:
“陸書記,我就不明白了,上次對硫鐵礦進行資產評估也是國資委和國土資源局的這幫同志,怎么沒幾天的時間,居然能得出截然不同的結論呢?”
陸進眼睛微微一瞇,說道:
“文海同志,這個事情是周平同志牽頭負責的,國資委和國土資源局同志組成的評估組,還是很專業、很客觀、很實事求是的。我認為既然把工作交給我們的同志去做,就應該無條件信任他們。只有大家都把自己負責的工作做好,我們縣里的建設才能蒸蒸日上嘛!否則還要工作分工干什么呢?”
陸進這話就是在敲打韓文海了,你一個分管黨群組織工作的副書記,對政府那邊副縣長分內的工作指手畫腳,似乎有些不合適吧!
韓文海憤怒的神色在眼中稍縱即逝,話不投機半句多,他直接起身說道:
“陸書記,那我不打擾你休息了。”
“文海同志慢走……”陸進微微點了點頭,這回站起身來,親自將韓文海送了出去。
關上門之后,陸進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他也不想跟韓文海交惡,上次韓凌飛來南浦,陸進就已經猜到了這位從京城下放的年輕副書記的背景來歷,這樣的人能不得罪盡量不要得罪。
但是這次的事情陸進卻不得不做。當初他之所以能從眾多競爭對手中脫穎而出,順利謀得了縣委書記的位子,都是那位貴人幫忙的結果,現在對方開口了,即便再難辦也得辦了!
更何況,種種渠道的消息都表明,這位貴人很有可能在不久之后到松平市來,接替病退的市長黃明光的職位,無論從個人感情上講,還是從個人發展進步的考慮,陸進都不可能拒絕這位貴人的要求。
還在楚小白屋子里聊天的方揚接到韓文海電話之后,臉色陰沉了不少。半晌,方揚突然笑了起來,說道:
“小白哥,你通知一下鐘教授他們,明天上午的談判取消,好不容易來一趟南浦,咱們放松放松,一起去大目山風景區逛逛!”
楚小白一看方揚的神色,就知道韓文海在陸進那邊聊得很不愉快。從方揚那絲冷冽的笑容來看,他這次是真的發火了!楚小白也不多問,直接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