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國華的目光已經變得冰冷無比，他淡淡地瞥了劉博一眼，森森地說道：
“劉機長，你父親為了你還真是夠拼的！”
“蔣……蔣局，我不明白您是什么意思……”劉博臉色已經變得蒼白了，支吾著說道。
其實剛才蔣國華打電話的時候，雖然只是只言片語，但劉博已經猜到了事情的大概，只是現在還存著一絲的僥幸心理罷了。
蔣國華冷哼了一聲，沒去搭理劉博，而是轉臉對方揚說道：
“方先生，我們局的同志工作沒有做到位，險些釀成大錯，我要向您檢討啊！”
“哦？到底出什么事兒了？”方揚瞥了劉博一眼，然后問道。
蔣國華臉上露出了憤怒的表情，說道：
“我們局的同志上飛機調取飛行記錄數據和艙音記錄的時候，發現鷺航安全監察部的員工正企圖銷毀這些數據！簡直是無法無天！我看有的同志是領導當久了，有點擺不正位置了！”
方揚聞言也是大吃一驚，他能想象劉向東肯定是會百般回護劉博的，畢竟是父子連心嘛！但沒想到劉向東膽子大到這種程度，竟然直接指使人銷毀數據，他真以為自己在鷺航可以只手遮天了嗎？
要知道飛行數據的記錄，即便是航空公司也是不能隨意刪除的，而局方則有權隨時提取這些記錄，進行他們認為有必要的調查。
劉向東這么做，無疑是觸動了蔣國華敏感的神經。
“蔣局長，那這些數據還在嗎？”方揚問道。
如果數據被銷毀，那就真的是死無對證了。蔣國華可以追究銷毀數據這件事情，但今天在飛機上發生的一切就永遠無法真相大白了。而如果劉博一口咬死了是楊柳依誤觸的話，那就要費盡辛苦地去找當時的目擊證人。
同機組的乘務員就別想了，人家還要在公司干呢！怎么可能去得罪高管？而乘客下機之后就都四散而去了，想要找到他們，并且說服他們為楊柳依作證，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蔣國華見方揚有些焦急，連忙說道：
“方先生您放心，我剛才問過了，關鍵數據都還在，我們很快就可以恢復出來。被銷毀的部分數據并不影響這次事件的調查！”
方揚也微微舒了一口氣，說道：
“那就好，那就好……蔣局長，這次的事情多虧你們了，你們的工作做得很及時，我會跟鄭局如實反饋的。”
劉博聽了兩人的對話之后，早就嚇得臉色煞白，心中更是六神無主。他渾然忘記手指的疼痛，哭喪著臉說道：
“蔣局長，這一定是個誤會！我從來沒有叫人去刪除數據啊！我父親也不會這么做的……”
“這些話你留著跟調查組說吧！”蔣國華冷冷地說道。
然后蔣國華就轉向了方揚，臉上也一下子泛起了熱情的笑容，他說道：
“方少，那可就多謝你了，我還擔心鄭局責怪我們辦事不力呢！”
方揚親口許諾會跟鄭亦天反饋，那就等于自己有機會進入總局領導的視線了，蔣國華自然是心花怒放，對方揚也愈發恭敬了，稱呼不知不覺也從“方先生”變成了“方少”。
“呵呵，蔣局長言重了。像你這么優秀的干部，鄭局表揚都還來不及呢，又怎么會責怪你呢！”方揚淡淡一笑說道，“對了，我的一些媒體的朋友會過來做個小采訪，不過他們從市區趕過來，估計也得個把小時，蔣局長，要不要一起到咖啡廳坐坐？”
蔣國華心思玲瓏，他自然看出方揚與楊柳依關系不一般了，這種時候又怎么會去當電燈泡呢，因此馬上就說道：
“方少，本來應該我請你們的，不過底下的同志還在做調查，我有點不放心，還要過去盯著點兒。”
“那行，我就不打擾蔣局長工作了。”方揚微笑著說道。
而蔣國華想到方揚剛剛說的話，連忙又說道：
“對了方少，你剛剛說有媒體要過來采訪？”
“是的，今天這件事情在航空史上都是聞所未聞的，我的那些媒體朋友都非常感興趣啊！”方揚淡笑著說道。
“那我馬上督促下面的同志，盡快拿出一個初步結論來，待會兒會見媒體的時候，我也會代表局方做一個說明！”蔣國華立刻說道。
“那自然最好了，就是要辛苦監管局的同志們了。”方揚說道。
蔣國華是代表民航官方的，他的話自然更有公信力。所以對他能主動提出接受媒體采訪，方揚也是十分的滿意。畢竟這樣的調查也是比較復雜的，要在這么短時間內拿出初步結論并不容易。
“不辛苦，不辛苦。”蔣國華連忙說道，“對了方少，我馬上通知機場方面準備一個新聞發布廳，方少的朋友來采訪，總不能在咖啡廳里進行吧！那也太怠慢媒體朋友了。”
蔣國華現在是不遺余力地要巴結方揚，所有的事情都考慮得非常周到。方揚含笑點頭說道：
“可以，等那些記者到了之后，我會打你電話。”
“好好好，方少，那我先去組織調查了！”蔣國華說道。
然后，他看都沒看如喪考妣的劉博，大步就朝禁區的方向走去。
“走吧柳依姐。”方揚笑呵呵地說道，“這下你放心了吧！”
“我本來就不擔心好不好！”楊柳依嬌嗔地看了方揚一眼，說道。
“對對對，我們楊女俠又豈會因為跳梁小丑的幾句話害怕呢！”方揚哈哈大笑道，完全不顧劉博在一旁臉一陣紅一陣白的。
劉博眼睜睜地看著兩人親昵地走遠，卻連追上去求情的勇氣都沒有了。這個被他看不起的“學生”，背后所隱藏的力量讓他有了一種深深的乏力感。
劉博在大廳呆立了半晌，他知道這件事情已經完全脫離了自己的控制。茫然無措的他想到了自己的父親，才猛然想起來這個時候應該馬上跟父親匯報，讓他提前做好準備。
這件事情本來就很棘手，現在卻有可能連父親都要被拖下水了，劉博心中也是惴惴不安，他拿著手機猶豫了半天，終于咬了咬牙準備撥號。
這時手機突然就響了起來，把劉博嚇了一大跳。他一看來電顯示，是自己父親打過來的，忙不迭地接了起來：
“爸……”
“小兔崽子，你到底惹了什么人？”劉向東氣急敗壞地在電話那頭吼道。
“我……爸，到底怎么了？”劉博還帶著一絲僥幸心理問道。
“你跟我裝什么糊涂？”劉向東罵道，“剛才魯總過來找我，說安全監察部的員工想要洗掉飛行記錄，但卻被東南監管局給抓了個正著，現在不但數據沒洗掉，連人都被扣留了！”
劉博一聽也是冷汗直冒，魯總就是鷺航的一把手，董事長兼總經理魯毅，劉博沒想到鄭國華的動作這么快，直接就捅到了公司一把手那邊，而自己和父親都完全沒有準備，局面可謂被動之極。
見劉博沒有說話，劉向東也是又氣又急，問道：
“告訴我到底怎么回事兒！東南安全監管局怎么會這么快得到消息的？而且這么神速就出現在了機場，難道他們是飛過來的嗎？”
“爸，監管局那邊是蔣局長親自帶隊的。”劉博說道，“我……我這次可能闖大禍了，飛機上有個頭等艙乘客……”
劉博此時也絲毫不敢隱瞞，連忙一五一十地將事情全部都跟劉向東交待了。聽說蔣國華親自帶隊過來，而且擺出一副嚴查到底的姿態，劉向東差點癱坐在辦公椅上，他把劉博罵了個狗血噴頭。
驚怒交加的劉向東掛了電話之后，腦子就在飛速轉動著，希望找到補救的辦法。他連續抽了三根煙之后，終于咬了咬牙拿起辦公桌上的電話，撥出了一個號碼。
已經走投無路的劉向東想到了自己黨校的同學民航總局綜合辦的正處級秘書傅學義。劉向東與傅學義雖然是黨校同期同學，但交情只能算是一般，事實上傅學義雖然掛了個名，其實也很少去黨校上課他是總局鄭亦天副局長的專職秘書，平時工作相當忙碌。
劉向東也只是在畢業聚餐的時候和傅學義坐同一桌，互相經過幾杯酒而已，但是現在劉向東也沒有什么辦法，只能病急亂投醫，找上了這位泛泛之交的黨校同學。
“你好！”電話里傳來了傅學義清冷的聲音。
“傅處長您好，我是鷺航的劉向東啊！”劉向東帶著一絲恭敬說道。
“原來是劉總啊！”傅學義微微感到有些意外，問道，“你找我有事兒嗎？”
“老同學，我知道你工作非常忙，但是兄弟這次遇到大麻煩了，只能厚著臉皮打擾你一下了。”劉向東客氣地說道。
“劉總，出什么事兒了嗎？”傅學義皺了皺眉頭問道。
劉向東連忙說道：
“是這樣的，我的小孩也是我們鷺航的員工，而且還是一名機長。今天他執飛京城到榕城的航班，出了一些事，他……他忘記關閉客艙廣播開關了，而且在駕駛艙里說話也有些不夠注意，結果全部被……”
“劉總，你說的這個航班是不是NG8763？”傅學義臉色微微一變，直接打斷了劉向東的話問道。
“……是的是的！”劉向東先是楞了一下，然后連忙說道，“傅處長，現在東南安全監管局的蔣局長親自帶隊下來調查……”
傅學義再次打斷了劉向東的話，淡淡地說道：
“這個事情我知道。”
“您知道？”劉向東也是大為驚奇。
“當然，因為這次調查就是我打電話安排的。”傅學義淡淡地說道，“劉總，這件事情是鄭局親自關注的，所以我建議你們積極配合調查，不要抱有僥幸心理。”
說完，傅學義直接就掛上了電話。
劉向東無力地癱坐在了自己的辦公椅上，依然保持著通話的姿勢，對電話里傳來的忙音都渾然未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