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員所特有的官威和優越感,油然而生,那邊機靈的吳三,連忙三步兩步的跑到了他的面前,打了一個千,道:“王協辦,在下吳三,是在后勤司工作!”
“吳三?”王協辦上下的打量了一下,似乎認出來了,表情有些送下來,道:“怎么在鐵廠亂跑,他們是誰?”
“他們,是趙司長的客人,對鋼廠有些興趣,我奉了趙司長的命令,帶幾位客人參觀漢陽廠!”吳三說道。
楊世勛對于漢陽鐵廠有些了解,協辦,應該是直屬漢陽廠的,看他的補子,也是一個七品的樣子,以他的年紀來說,已經算是年輕有為了,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封建社會,中舉幾乎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晚清廢除了科舉,可一定意義上,能夠在30歲左右做到七品,也算是一個年輕有為的官員了,這樣的人,難怪如此的傲氣。
“參觀漢陽廠,你們?”
“王協辦您好,我是楊家商會的掌柜,這是我們楊少爺,在海外留學回來,對漢陽鐵廠感興趣,所以過來參觀的。”楊世勛迎上來,說道。
王協辦看聽說是楊家商會的掌柜的,楊家商會的名頭他聽說過,聽說是晉商的大戶,臉上的表情稍稍的松了一下,看了一下楊元釗,發現是一個洋派打扮青年,和睦的隨口問道:“你是留學生,從那里留學回來。”
“我家少爺從英國歸來!”楊元釗正要阻攔,可是掌柜的已經說出來了,他心中苦笑,卻沒有太害怕,要多巧合,才能夠在這里,遇到牛津大學的同學,再說了,國外的大學,沒有中國的這么多同窗同益,即便是同一所大學的,不認識也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的,他的心情稍稍的定了下來。
“你從英國而來!”問話的是外國人,正宗的英國口音,好在當年楊元釗學英語的時候,沒有去學比較容易的美式英語,選擇了比較古典的英式,運動型摩托車,最發達的地方,還是在歐洲,幾個大型的賽事,基本上都是在歐洲附近,為了方便出國比賽,也為了接觸道世界上最先進的機車知識,他早在大學的時候,就自學了英語和德語,后來,又輔修了法語。
“我是,我畢業于牛津大學,機械制造專業,聽說漢陽是中國第一的重工業企業,這才想過來參觀一下。”楊元釗說道,熟練的英語,英式的態度,讓對方眼前一亮。
在中國的腹地,遇到一個曾經在英國生活過的人非常不容易,這個高鼻大眼的英國人,名叫羅布特·卡恩,來自于英國曼特斯特,那是一個屬于工業的城市,他被鋼廠派到了中國,已經有十多年了,中國話早已經是會說了,可是再怎么,也沒有說英語這么的順溜。
“你知道曼徹斯特么?年輕人!”羅布特和睦的問道。
“我知道,是一個偉大的工業城市!”楊元釗唯心的說道,他知道曼徹斯特,恐怕更多的是因為曼徹斯特有一個偉大的球隊曼聯,進而才會了解曼徹斯特是一個工業城市,至于其他的,他也是一知半解。
“哦,你去過么?”羅布特饒有興趣的問道。
楊元釗搖搖頭,道:“我沒有去過,不過有同學在那里的?”
旁邊的官員,本身無聊的站在這里,能夠在旁邊的官員,有一些還是可以聽懂英語的,可是羅布特和楊元釗說話越來越快,剛開始他們還能夠聽懂一些,可是接下來,就有些茫然了,至于不懂英語的,更是聽天書一樣。
羅布特似乎對楊元釗非常有興趣,跟楊元釗攀談了起來,說的大多數都是英倫的風光,楊元釗聽得多,說的少,在悄無聲息的恭維之中,讓羅布特有些欣欣然的,漸漸的話題開始擴展開了。
羅布特跟楊元釗說話越來越投機,來到中國這么久了,難得遇到一個,談的如此盡興的,說話之中,幾乎不可避免的牽扯到了漢陽鐵廠,作為鋼廠總工程師,羅布特對于漢陽鐵廠的評價,真的不高。
羅布特出身于工業世家,他的父親就是一個工程師,不過是機械制造的,他父親的年代,正是英國紡織業興起的年代,機械很是熱門。羅布特從小接觸機械,耳濡目染之下,他也成為了一個工程師,進入到了曼徹斯特煉鋼廠,在煉鋼廠之中,花費了10年的時間,終于成為了一個中級工程師,可以主管一個車間,也算是從藍領,步入了中產階級。
可惜,工業蕭條的到來,英國的鋼鐵受到了打擊,曼切斯特也一樣,面對著清理的,正好遠東的中國,前來英國訂購一批煉鋼設備,順帶招募工程師,他心中一動,決定來到中國,沒想到,一呆就是十幾年。
當年,漢陽鐵廠的聲勢非常的大,羅布特雖然不想背井離鄉,卻別無選擇,說不定到了中國之后,會成就一個輝煌,可是他不曾想到,這里卻是一片的泥潭,一個纏繞了他十多年的泥潭。
來中國,差不多12年的時間,到的時候,鋼廠已經成立8年了,可是卻沒有一爐完整的鋼煉出來,只是一些鐵而已,恐怕在英國,一個普通的手工業作坊,效率都要比漢陽鐵廠高,最關鍵的是,它的質量也很差,只能夠勉強的打一些農具,質量還不好。
來了就算是來了,羅布特從來都不是什么怨天尤人的人,就開始了對漢陽鐵廠的改造工作,說實在的,他是一個有能力的人,在他的主導之下,漢陽鐵廠捋順了一些東西,第一爐鋼,鋼軌廠,甚至是鋼筋等分廠,都是在他的主導之下,建立起來的,可以說,漢陽鐵廠能夠有現在的光景,真的跟他有很大的關系。
可是12年的時間,卻讓他越來越郁悶,中國特色的官場,雙重的指導,誰都可以發表意見和伸手,這對于官場或許是必備的,可是在一個制造業,特別是鋼鐵這樣的重工業企業,命令多頭,絕對是一個災難,過去的12年,只是因為這個原因,造成的損失不計其數。
一爐一爐的鋼水,白白的給排掉,一個個優秀的技術工人,被逐出門外,還有為了貪婪,居然拿著一半泥沙的煤炭來煉鋼,他們不知道,煉鋼是一個技術活,你糊弄了他,現實會無情的糊弄你么。
正好,遇到了一個來自英國的留學生,他還是學機械,共同語言很多,不可避免的談及漢陽鐵廠的問題,羅布特也在抱怨,漢陽鐵廠本身的情況,漢陽鐵廠,一定程度之中,已經是積重難返了,其中不乏有直接批評盛懷軒在內的鋼廠官員的話語。
楊元釗心中苦笑,卻說不出話,羅布特話語,如同機關槍一般,斜眼看看其他的幾個官員,他們似乎沒有聽太懂,在羅布特的抱怨之中,楊元釗開始明白,原來,漢陽鐵廠最大的問題,已經發現了,就是的礦石跟煉鋼爐不適合的問題,漢陽鐵廠所用的鐵礦石,硫的含量比較高,不太適合這個設備的生產,而解決方案,他也已經總結出來了,在羅布特看來,只有兩個,那就是更換鐵礦石,或者重新投資,興建新的鐵廠。
不得不說,羅布特是一個的很老成的工程師,他潛心的研究,也算是找到了漢陽鐵廠的根本問題,后世研究者在研究了漢陽鐵廠的情況以后,最終的結論是跟他一樣,一個英國的中級工程師,能夠做到這一步,這點很出色,可是這樣的意見,在楊元釗看來,注定是要被否決的。
更換礦石,說起來容易,卻不現實,換做歐洲,做到這一點,無非是增加一點的成本而已,這個成本,對于一個大規模的煉鋼廠來說,可以承受,只要礦石的品味足夠好,后世全球化大生產,中國的鋼產量穩居世界第一的根源就在于,在全世界的范圍之中,進口鐵礦石。
后世是后世,那是建立在地球村,和全球一體化的交通情況之下,對于交通不發達,就算是鐵路也只是輕軌,剛剛建成的中國而言,談何容易,要知道,中國的大部分的鐵礦,都是貧礦,即便有適合的,也遠在千里之外,在楊元釗的印象之中,中國唯一的富礦,也是唯一適合漢陽鐵廠的礦石,應該是遠在海南島,這個距離,足以讓煉鋼的成本增加道無法承受的程度,所以,更換礦石是不可能的。
這一條路走到了死胡同,那就只好選擇另外一條路,可是另外一條路,那就是更換的煉鋼設備,可是這個是一個更大的死胡同,礦石的更換,不過是代表著成本的上升,可是材料等的更換,卻代表著推翻之前的全部投入,漢陽鐵廠從興建到現在,整體的投入最少要超過2000萬輛,這不但是巨大的浪費,也代表著對之前官員的功績的否決。
中國是一個官本位的社會,哪怕是在后世,官員們已經立下的政績,等閑也不能推翻,更何況是這個時代,張之洞作為洋務運動的主導者之一,入主軍機,位列中堂,哪怕是現在,也不能隨隨便便的否決他的這個政績,那不亞于結成了生死大仇。
這就是中國的現狀,也是這個時代的悲哀,或許在歐洲,或許在美洲,有根據礦石的種類和特性,設計和興建煉鋼爐,這是必備的,哪怕這個設計工作,花費的就是天文數字,對于任何一個煉鋼廠來說,也是一個必須要投入的花費,這可以很大程度的避免這種浪費。在中國,這個貧瘠和落后的地方,這種想法,是根本不可能的,先不說有沒有人看出來,這筆錢的重要性,即便是有人看出來的,他的選擇也是貪掉這筆錢,而不是把這筆錢放在設計和調查論證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