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聰明。
強大的洞察力,罕見的天賦,強健的體魄以及過目不忘的記憶力。
但直到六歲那年,我才知道這帶給我的究竟是怎樣的孤獨。
兩千年前,地球中原。
門派割據,正邪大戰,列國紛爭不休,凡人如同草芥。
“媽媽媽媽。”一名皮膚白皙的小孩光著腳[丫奔跑在田埂上,一名正在勞作的農婦人抬起頭來,溫柔地說道:“怎么了,小宗。”
“我終于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了。”
“哈哈,你是說每個人都在發光?”
“是啊,原來藍色說明這個人很憂郁,紅色是生氣,黃色是害怕,白色是睡覺了,紫色是在撒謊…”
小孩說著說著,突然停了下來,她的母親笑了笑,溫柔地看著他說道:“怎么不說了,其他光呢?其他不同顏色的光,又是什么意思。”
小孩愣了愣,突然低下了頭,似乎不愿意再看眼前的農婦。
母親啊,為什么,為什么和我說話的時候,你的眼珠總是要轉動,心跳會突然加快,呼吸會變得急促呢。
為什么,你的身上全是黃色和紫色的光呢。你為什么要害怕,為什么要撒謊呢?
那一年,我六歲。
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我所看到的光,是大腦釋放的一種電磁波,我的命叢給了我能夠察覺到電磁波的能力。
而直到現在,我還記得我那是最后和母親說的話。
“媽媽,對不起,我撒謊了,我根本看不見什么光。”
那個時候的我,身上全是紫色的光。
我學會了撒謊。
你有沒有這種感覺。
撒一點小謊無關緊要。
遲到的理由啦。對對方的映像啦,別人的容貌啦,自己的理想啦。
隨便說說吧,不要挑別人不喜歡的說。
總有個聲音在你心里和你說,小事撒謊沒什么關系,這是人和人交往的必備技能。
這種感覺熟悉么?因為你每天都會經歷這種事情。
你說謊給別人聽。或者認真地傾聽別人的謊言。
欺騙,是整個世界的主旋律。
因為整個人間,都構筑在人們虛幻的面具上。
“爸媽,我去學堂上課了。”
劍眉星目的少年看了父母冷冷的一眼,隨口說了一句便轉身離開了。
“早點回來,今天做了你最愛吃的紅燒肉。”母親想要這么說話,卻直到少年走出了門也沒能說出來。
又失敗了,她哭喪著臉說道:“我最近和小宗說的話越來越少了。”
“這個孩子,這幾年好像也越來越孤僻了。”
“不知道為什么。他的眼神似乎能把我看穿,我甚至不敢單獨一個人和他在一起。”
“我也是,有時候感覺,他不像是一個人。
果然,果然還是,交給寺廟里撫養吧。”
“可是他還那么小。”媽媽的話語中帶著一絲猶豫。
“送走了他,現在的年紀,我們應該還可以再生一個。小宗太詭異了…”
直到一百多米外,少年敏銳的耳中才聽不到父母說話的聲音。
走在學堂的路上。四周圍年輕的男男女女越來越多。
“蜃宗,這次考試你一定又是第一吧。你這家伙老是在睡覺,到底怎么學的啊。”
“蜃宗大哥,下課了我們一起去玩吧。”
“小子,再用那種眼神看我,我打斷你的腿。”
“小宗。你這次的成績很好啊,怎么樣,和父母商量過什么時候參加鄉試了么。”
每個人都是有目的的,所有和我說話的人,交往的人。不管他們知道或者自己也沒有意識到,他們都是有目的的。
好奇,仰慕,威脅,利用,所有人都帶著不同的目的進行談話,因此也帶上了不同的面具,以掩飾自己的目的。
這——便是人類的本能。
謊言構成了整個社會,而看穿了謊言的我,便是能看穿整個社會的人。
少年行走在回家的路上。
一條土狗跟在他的后面。
一旁的同學笑道:“蜃宗,這狗喜歡你啊。”
少年皺了皺眉,喜歡?蜃宗的耳中能聽到對方胃部傳來的蠕動聲,眼中能看到小狗嘴角的唾沫,心中能感應到對方那單純的。
喜歡?不過是想要吃的罷了。搖尾乞憐,不加掩飾,這便是狗的本能。
但至少,你不會說謊。
想著想著,少年將小土狗抱了起來,朝著家里的方向走去。
但就在他走到家門前的時候,他陡然間停了下來。
鼻子能聞到細微的血腥味。
耳中只能聽到一個呼吸聲。
母親也沒有像往常一樣在廚房做飯。
不過只是這么頓了頓,他已經再次走入了房子中,關上了外邊的房門。
父母倒在血泊之中,一名黑衣男子盤坐在地面上。
看到少年冰冷的臉龐,他嘿嘿一笑:“小子,你進來之前已經發現了不對,為什么還要進來?”這個問題實在太讓黑衣人好奇,而如此冷靜的少年,也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
少年雙眼直直的盯著黑衣人。
黑色的,果然是沒見過的。
“小子,我問你話呢。”說話間,黑衣人一指點出,漆黑色的光束穿透了少年懷中的小狗,低聲的慘叫聲中,光束在狗的尸體上留下了一個巨大的血洞,一片血肉橫飛下,少年的半邊身體肉被染的通紅。
“你……是怎么做到的?為什么狗會爆開?為什么會有光束?”他看著手上那血肉模糊的尸體,突然問道:“你就是用這個殺人的么?能不能教給我?我很想學”
黑衣人呆了一呆,雙眼死死盯著少年的臉龐,卻發現自己看不到絲毫的悲傷和恐懼。少年異常的冷靜和冷酷,讓他都感覺有些恐懼。
他手一晃,便搭在了少年的肩頭:“別動。讓我看看你的身體。”
那一年,我十二歲。
之后我才知道,并不是所有人做事都有目的的。
這個世界上有一種人,他們不為名望,不為利益,既沒有情感要宣泄。也沒有仇恨要報復。
他們……只不過是想看著整個世界在燃燒。
但至少,他們很少撒謊。
2000年前,有一個叫做趙國的國家。
整個趙國的背后,都有一個叫做長樂教的宗教在統治。
這個教派的教義以殺戮,恐懼,邪神的祭祀來鎮壓教眾,在過去那個蠻荒的年代,這種以恐懼為主要情感進行要挾的教派很是流行過一段時間。
但就像其他的邪教一樣,他們終究還是會被歷史所淘汰。
長樂教總壇。萬樂山密室之內。
黑衣人靠在墻上,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蜃宗。
“你……究竟干了什么?”
“為什么毒龍散會對你沒有效果?難道……難道你突破了造星河,你……你成功搭金橋了?”
黑衣人顫抖著看向蜃宗,看著眼前僅僅只有十六歲的男孩,緩緩張嘴說道:“搭金橋,我在六個月前就成功了。”
“只能說,太簡單了吧。不明白為什么你們花了這么久。”
“怎么可能。”黑衣人苦澀地看著蜃宗,他話費了數十年心血都沒能達到的境界。對方卻如此輕易的得到,嫉妒。恐懼,憤怒,仇恨,種種情緒散發出不同的光芒,射入了蜃宗的雙眼之中。
“那你現在想要干什么?”黑衣人垂死掙扎道:“殺了我,你也不會好過。會有人替我報仇的。你不可能做上教主之位。”
“教主之位什么的,我可沒有興趣。”蜃宗淡淡地說道:“而且你也應該已經看出來了吧,長樂教這種邪教,是不可能長久統治一方的。
在你們揮霍著下層的恐懼,考驗著貴族的忍耐力時。其他門派的成長更快。不,應該說他們比你們更適合眼下這個時代。
長樂教注定會滅亡,而我,也看膩了你們的丑態。”
黑衣人狂怒地看著眼前的蜃宗,簡直不敢相信平時那個聽話,忠心,如同死士一樣的蜃宗,竟然會說出這種話。
“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我……只是想要……”
蜃宗在黑衣人的耳邊輕輕地耳語著,后者的瞳孔瞬間放大,布滿了血絲,伸出指頭顫抖著指著蜃宗。
這一刻皮膚白皙的美少年,在他的眼中如同一只渾身漆黑,長著尖角,托著尾巴,散發著極度不祥氣息的惡魔。
三個月后,南圣門。
“看見了么,那個長得比女人還漂亮的家伙。”
“就是他么?長樂教大戰最后活下來的試藥童子?聽說是掌門闖入長樂教密室后,親自把他救出來的”
“噓,別說太大聲,這家伙的洞察力很敏銳,似乎還有類似于讀心的能力。”
幾名南圣門的弟子在蜃宗身旁輕輕走過。
后者沒有理會他們,能夠感受情緒的命叢,能夠洞察人心的雙眼,這些都成為了蜃宗身上的一層結界,一層阻礙他人了解他,接觸他的厚厚冰層。
“你在干嘛?”
就在這時,一道清脆的聲音出現在蜃宗的腦后。
后者沒有理會,繼續朝著前方走去。
“喂,叫你呢。”一個豎著馬尾,穿著月白色道袍的少女出現在蜃宗的面前,嬰兒般的臉頰露出一絲粉紅:“你干嘛不理我。”
看著眼前的少女,蜃宗突然愣了愣。
感覺不到?沒有顫抖,沒有心跳的變化,呼吸也沒有變化,甚至連身上的光芒,都是代表睡眠,代表平和的白色。
“哈哈,你在感應我的情緒?”
蜃宗眉頭一皺。冷冷道:“你做了什么?”
“沒什么啊,聽說你能洞徹人心,所以我就過來看看。”少女吐了吐舌頭,說道:“我教白言,我的命叢能讀心。”
蜃宗的呼吸瞬間凝重了數倍,他盡量控制著自己的想法。不斷開始默念數字,將各種記憶拋開丟掉。
“別靠近我。”說完,他便轉身離開。
幾天后,蜃宗緩緩行走在山道上,白言從后面追了上來:“喂,等等我行嘛,別跑那么快啊。”
蜃宗猛地轉過頭來,冷冷地看著對方,問道:“為什么要跟著我。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啊?我就是想在你身邊啊。”白言笑了起來:“你害怕了?”
我……害怕了?可是為什么,為什么你的心跳,你的呼吸,你的血脈都沒有絲毫變化,為什么你身上的光,是白色的。
黑暗中,一雙藍色的光眸陡然間亮起。
這是一間純黑色的密室,沒有一絲縫隙。也沒有任何光源。
渾身上下散發出幽幽藍光的蜃宗緩緩從王座之中站立了起來。
“你醒了?”他的身后,一個黑衣人模樣的家伙冷笑道:“你害怕了?”
“我從不害怕死人。”蜃宗淡淡道:“我只是。想起了一些無聊的事情。”
黑衣人笑道:“但你害怕孤獨,不然為什么連我都會出現。”
“你錯了。”
“我早已經習慣了孤獨,從我再次來到人間的那一刻起,我就是黑暗,我就是絕望。”說話間,蜃宗一步步踏了出去。大地被撕裂,陽光被灑下,大氣化為他的戰袍,地磁化為他的權杖。
“小宗。”
“為什么?”
“你為什么不替我們報仇?”
地面上,兩名渾身是血的夫婦朝著蜃宗的方向走來。讓后者微微皺了皺眉。
蜃宗的背后,黑衣人嘻嘻笑道:“連他們都來了,你就要完蛋了蜃宗,我會看著你下來陪我的。”
于此同時,越來越多的人出現在大地之上,他們跟在蜃宗的背后,看著蜃宗的的背影。
“為什么要殺我?”
“你不后悔么?”
“我恨你!”
“惡魔!自私鬼!叛徒!”
“都給我滾開!”蜃宗猛地睜開眼睛,雙眼中暴漲出萬道光芒,白色的光照之后,所有的人都消失不見。
“我……又做了什么?”蜃宗呆呆地看了看自己的雙手,無數的記憶流入了他的腦海之中。
突然,黑衣人再次站在他的身后說道:“嘿嘿,我們就是你,你就是我們,你不死,我們也不會死的。”
“蜃宗,你就是一個懦弱的小鬼,從6歲那年開始就是那樣,你習慣孤獨,卻也害怕孤獨,孤獨造就了過去的你,也會毀了以后的你。”
蜃宗冷冷的看著他一眼,沒有說話。
“你想跟,那就跟著好了。”
就在這時,一隊石頭人從遠處跑了過來,這些蜃宗創造的生命,直接來到了他的面前,急促道:“大……大人,又……又有飛船飛過來了。”
我是蜃宗,南圣門的門主。
我現在所在的,是一個奇怪的地方。
這里的時間流速,和宇宙中任何一個地方的時間流速都不同。
一個月前,我開始出現幻覺。
七天前,我的人格開始分裂。
三天前,我的精神崩潰,意識死亡。
今天,已經死了三天的我重新行走在大地之上。
我曾經被廢掉過三次命圖,被攪碎過心臟,被擠扁過大腦。
我曾經欺騙了整個天下,曾經站立在人間的巔峰。
但在這里,我覺醒了這一生所擁有的最強力量,就連我也認為那是一種無敵的能力。
但那又如何?
我曾經拼盡全力,犧牲一切,想要挽回過去。
但現在就如同上天給我開了一個玩笑。
他給了我未來。
細長的指甲在一層干枯的綠色角質層上劃過,發出呲呲的響聲。
一個如同地鼠一樣的綠色腦袋上,滿是眼淚和鼻涕,他腦袋下的身體完全被解剖,肢解開來,偏偏他自己的腦袋去活動自如,始終沒有死掉。
此刻的他,便一臉恐懼地看著自己面前的黑影。
“你說,可以逆轉過去?”
“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