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可緩緩從沉睡中醒來，睜開眼，望著天花板。
“你醒了。”天烈懶洋洋的聲音在她的身后響起。
妮可飛快地坐起身，看見天烈正半躺在她身邊，腦袋靠著床背，將一瓶烈酒往嘴里不住灌著。
他手里拿著的，是一瓶SpirytusRektyfikowany，來自波蘭的伏特加，酒精濃度達到96，外號生命之水，幾乎已經不能再被稱為“酒”了。
即便是在嗜酒如命的俄羅斯，這種東西只是調酒時的基酒，也從來沒有人會拿來直飲。
而天烈大口大口吞咽的模樣，簡直像是在喝水！
他的身旁，已經倒下了好幾個空酒瓶，旁邊的床頭柜上還有幾瓶沒有打開的，同樣也是一模一樣的生命之水。
不過更令妮可在意的，卻并不是正在豪飲的天烈，而是周圍的環境。
兩人還躺在床上，面前擺著一臺破舊的電視機。
一旁的衣柜打開著，那塊石頭正放射著盈盈的綠光。
房間的角落里，豎著一根衣帽架。
這里……明明還是之前的那個房間！
“失敗了？”妮可皺著眉頭，翻身從床上下來，面對著天烈：“那兩個家伙騙了你？”
天烈聳了聳肩，仍然在往嘴里灌著酒，沒有說話。
“你為什么不叫醒我？”妮可冷冷看著天烈：“在儲物裝備里帶那么多酒？我之前可不知道，你那么喜歡喝酒。”
“我可沒有帶著這東西的興趣。這是我剛才出門撿的。”天烈吹干了一個酒瓶，打了個嗝，將酒瓶輕輕放在床頭柜上：“看你睡得那么香，不好意思叫醒你。女孩子想要皮膚好，充足的睡眠就不能少。連這個道理都不懂，你們天使軍團的女人都活得那么糙么？”
“你廢話哪來這么多？”妮可冷哼一聲，轉身走向臥室門：“你可以繼續留在這里喝酒，我自己走了。”
天烈咧嘴一笑，做了個請便的手勢。
妮可看見他仍舊懶洋洋地躺在床上的模樣，悶哼一聲，拉開了門。
既然沒辦法進入零城，那還是干脆從其他的途徑想辦法吧。在覺醒者之間的其他訊息渠道里再搜尋搜尋，或許能夠找到零城的其他消息。
但剛剛拉開門，妮可就愣住了。
她進門時記得清清楚楚，原本這個房間的門外，應該就是客廳。
但現在，客廳卻已經消失了！
她面前的，是一片斷壁殘垣，已經被徹底摧毀的廢墟！
在就在門口前面不遠處，就是一臺哨兵機甲的殘骸，只剩下了半個肢體。
而更遠處，是更多被摧毀的戰斗裝備，以及……
尸體！
大體保持完整的，殘缺了一半的，甚至只剩下難以分辨的碎片的……
周圍的建筑幾乎都已經倒塌，找不到一座還保持完好。
正前方的一棟三層小樓，上面掛著的招牌一半還釘在大門上方，另一半卻落在了地下。
上面的霓虹燈已經徹底熄滅，但還是能依稀看見五個字：
巴雷特餐廳。
這是妮可之前最喜歡的一家餐廳。
——在零城的時候。
“那家店，很幸運。它們的存酒庫沒有被打爛。”
天烈不知道什么時候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妮可的身后。
“你……”妮可猛地回頭，狠狠瞪了一眼天烈：“我們已經到了零城，你為什么不告訴我？！”
“自己發現這一切，難道不是很有趣么？”天烈笑了笑：“我醒來時享受到了這種從失望到驚喜的快樂，不能那么自私地去剝奪你的。”
妮可深深吸了口氣，強行克制著自己內心召喚出浮游天使，跟這個討厭的家伙狠狠打上一場的沖動。
“我在等你出門。”天烈雙手背在身后，居高臨下地從后面看著妮可：“你還打算在門口站上多久？”
“你身上的酒味很臭。”妮可白了一眼天烈，邁步走了出去。
跨出門時，妮可回頭看了一眼。
從門里往外看，這房間像是就在街道一旁。但邁出了門之后，身后卻再也看不見那房間，只是一面毀壞了一半的墻壁而已。
“畢竟是后門，總得藏一藏。我們自己記住位置就好。”天烈從墻壁中走出來，看出了妮可在想些什么。
“既然已經到了零城，那就各自走吧。你去找你的朋友，我去找我的。”妮可淡淡道。
“好啊。不過，你的朋友在哪兒？”
天烈的問話，卻讓妮可一愣。
是啊，在哪兒？
這滿地的戰斗廢墟和尸體，明顯已經過去了很多時日。
周圍靜悄悄的，無論是人聲還是爆炸，都沒有半點聲響傳來。
戰斗已經結束了很久。
哪里還會有活人？
元老會？
競技場？
天使軍團總部？
妮可這才意識到，自己之前一直想要回到零城，卻從來沒有想清楚過，該怎樣得到資訊。
“別想了。跟我走吧。”天烈哈哈一笑，沿著街道走去：“如果辰真的被困在零城里的話，那么這座城里，不會還有別的覺醒者還活著了。跟著我，去找他吧。”
“找辰？那個荊棘花團的團長？你不怕我殺了他，給我的同伴報仇？”妮可冷冷道。
天烈猛地扭過頭，瞪大了眼睛望著妮可，眼神像是在看一個白癡。
妮可挺直了腰桿，目光毫不退縮地和天烈對上。
良久，天烈才輕輕嘆了口氣，搖了搖頭：“剛才這句話，幸好只有我聽見。我希望……接下來如果我們能見到辰，你不要在他的面前再說一次這種鬼話，千萬不要。聽著，我不管你心里有什么見鬼的天使軍團的驕傲，但……命最重要。”
看見妮可眼睛瞇縫起來，天烈眼睛里精光一閃，猛地伸出手，掐住了妮可的脖子，將她按到了身后的墻壁上。
他的動作太快，快到妮可甚至還來不及反應躲閃，就已經被死死掐住了脖子。
妮可漲紅了臉，飛快地召喚出了浮游，懸停在天烈的身后，能量炮口打開對準了他的后背，卻沒有立刻開火。
“聽著，小浮游天使。”天烈壓根不去理會身后浮游的威脅，但還是讓手掌微微松了些，壓低了聲音：“你可能會認為自己很勇敢，但你剛才的話，和勇敢半毛錢關系都沒有。這是愚蠢，是魯莽，是天真，是無知，但絕不是勇敢！
以我現在的實力，如果想要殺你，最多受一點輕傷就能辦到。但——辰的實力，連我都從來沒有摸清過他的底。不過我可以負責任地說，他想要殺你，甚至用不著流半滴汗！
你還不知道我為什么不想讓你跟著我來，現在也不想讓你自由行動么！就是因為我害怕你一個人亂晃，撞上辰，你明白么！
我就算已經脫離了荊棘花團，但至少我和辰之間還有私人的交情在，還算是……半個朋友。憑我的面子，他終究不至于殺你。但如果你在見到他的時候，還像剛才這樣發瘋的話，我也不敢保證自己能保得住你，明白么！”
這是兩人復活后重見到現在，天烈第一次這么聲色俱厲地對妮可說話。
說完，他松開了手，但仍舊死死盯著妮可：“你只是想知道零城幸存者的去向而已。這件事，我也不確定辰是不是知道。如果他知道，我會讓他告訴你，然后你就趕緊離開這里。他以前曾經跟我透過一些底，他的目標，是零城，而不是你們這些零城人。只要你不做什么惹惱他的事情，也不攔在他想要達成的目標上，他也不會隨意動手殺你。”
在天烈松開手的那一瞬間，妮可便立刻彈了起來，但卻沒有立刻召喚浮游將自己武裝起來，只是急促地喘息著，胸膛不住起伏。
“我要說的，就只有那么多了。這不是恐嚇，也不是威脅，只是在告訴你一件最基本的事實。”天烈輕輕嘆了口氣：“不要覺得自己受到了羞辱。真正的羞辱，不是認識到自己和別人的實力差距，而是明明能夠看見，卻偏偏不承認這份實力差距。”
“我知道了……”妮可喘息了良久，抬頭看了一眼天烈：“謝謝你的教導，荊棘花團巡游者，天烈先生。”
“看吧！”天烈繼續瞪了妮可一眼，剛才的嚴肅表情突然消失，笑了起來，吹了個口哨：“女人就是女人。哪怕心里明知聽到的是真話，只要不合自己的心意，就總是要開始鬧脾氣。”
“我鬧脾氣了？”妮可冷冷道。
“當然沒有。”天烈咧嘴一笑：“我是說，這種壞毛病，只有女人才會有。而你在我心里，并不是個女人。我在夸你啊，小浮游天使。”
說完，天烈轉過身，繼續向著街道一頭走去。
“那還真是謝謝你了。”妮可淡淡道，跟在了天烈身后三步。
天烈慢悠悠地在街道上走著，不時四處左右張望著。妮可跟在他身后，眉頭漸漸皺了起來。
“你……能不能走快點？”
天烈扭過頭，詫異地望著妮可：“我……為什么要走快點？”
“你不是很著急么？”妮可撇嘴：“你說過，辰是你的朋友吧。你花了那么多功夫，好不容易來到了零城，就是為了找他，怎么現在反倒不著急了？”
“你說的非常有道理。”天烈認真地點了點頭：“既然這樣，那麻煩你帶個路，然后我們就飛快地跑去找辰，好不好？”
“我怎么知道他在哪兒？”妮可翻了個白眼。
“哦——原來你不知道他在哪兒。”天烈一臉的恍然大悟：“那你猜，我知不知道？”
“你！”妮可頓時明白了天烈在嘲諷自己，氣得狠狠瞪了他一眼。
“你看，既然我們都不知道他在哪兒，沒有目標，我們能怎么辦？這么四處亂逛，反倒說不定下一秒就碰上了。”天烈笑笑：“喂，我看這里……原本是個商業街吧？”
“嗯。”妮可用鼻子答應了一聲。
“不錯。說起來，我倒是還從來沒逛過街。”天烈咧嘴一笑，雙手抱住了后腦：“不如，你陪我逛逛吧。”
“逛街？！你腦子壞掉了么？”妮可瞪大眼睛看著天烈：“你在這種地方……逛街？”
周圍的斷壁殘垣里，到處都是爆炸留下的痕跡，布滿了血跡和尸體。
這里原本應該是很繁華的一片街區，但現在卻只充滿了死寂的味道。
“為什么不可以？”天烈笑了笑：“反正我本來也不打算掏錢買東西，就當是消遣罷了。你既然是天使軍團的成員，常駐零城，那這里原本是什么模樣，你應該記得吧？”
“當然。”妮可點點頭。
“那就從這里開始吧。”天烈隨意伸出手，指著路旁邊一棟倒塌的建筑：“這里是什么地方？”
“這是旅行者之家，一個旅館，除了提供住宿之外，他們餐廳的紅酒也是這里能找到的最好的。”妮可掃了一眼那建筑，在腦子里回憶了一下，飛快道：“這是羅德里亞團的下屬產業。”
“嗯，殺過他們六個人。”天烈點了點頭，步子放慢了一些，干脆讓妮可走在了自己前面帶路：“那這堆呢？”
“波紋酒館。他們的老板是刀山火海的外圍依附者之一，能力一般，但是因為抱上了一條大腿，所以在零城里也擁有了常駐權限。他們家的招牌是麥酒，但是也有很多人喜歡他們的藍莓派。”
“刀山火海么，打交道不多，好像只殺過兩個。這堆？”
“雷帝咖啡廳，整個零城，只有他們家長期供應頂級的藍山。不過……他們家的吐司硬得像是石頭，法棍又軟得像個太監。黑暗騎士團的下屬產業。”
“嗯，我記得他們團隊里的一個家伙，叫做……雅各布的吧。他的身手還不錯，能從我手底下逃掉。”天烈突然轉過頭，沖著妮可戲謔地上下打量了兩眼：“我說，太監有多軟，你知道？”
“還想聽我介紹就閉嘴。”妮可橫了天烈一眼，沒有理會他的調侃，繼續介紹起下一堆店鋪的廢墟來。
兩人一路向前走著，妮可就一路對天烈解說著。漸漸的，在她的腦海中，眼前這片已經化作廢墟的商業街，竟然像是也回到了原本的模樣一般。
天烈只是背著雙手，跟在妮可身后慢慢走著，聽她一路介紹，只在妮可提到了零城中的團隊名字時，才會淡淡報出自己干掉過他們幾個人。
“南區差不多就是這樣了。再往前走，就是……沙灘了。”妮可猶豫了一下，沒有說出愛情海這個名字。
“嗯。”天烈點了點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之前說，你從來沒逛過街，是真的？”妮可偏過臉看了一下天烈。
“這又不是什么光榮的事情，值得騙你？”天烈眼睛一翻。
“為什么？”
“為什么？當然是因為窮！”天烈哈哈大笑：“成為覺醒者之前，每天辛辛苦苦從早干到晚，才能掙上一點點工資勉強糊口，渾渾噩噩度日，哪有錢和時間去逛街？至于成為了覺醒者之后嘛……每天打打殺殺，又哪來逛街的心境？何況，我一個人，有什么好逛的？而荊棘花團里的那幫家伙，不論是玩家還是覺醒者，都巴不得離我越遠越好才是。”
妮可抬頭看了一眼天烈：“所以……這就是你想逛街的原因？”
“不。”天烈搖了搖頭：“只是突然心血來潮而已。算了，我們走吧。”
“去哪里？”
“先給我說說你們零城的布局，我才知道該去哪兒啊。你知道的所有一切情報，尤其是那些機密的地點。”天烈看了一眼妮可：“我怎么覺得，你的腦子越來越不夠用了？”
“你想刺探零城的情報？”妮可皺眉。
天烈重重一巴掌拍在自己的額頭上，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呻吟：“天——小浮游天使，你究竟是哪根筋不對了？你看不見眼前的一切么！零城已經滅亡了！被徹底摧毀了！你聽說過，有人會去費盡心思打探一個死人的弱點，然后研究怎么去殺了他么？”
妮可早在話音剛落時，就已經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但聽見天烈的挖苦，還是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她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和這個曾經的敵人在一起的時候，總是下意識地要犯蠢。
妮可蹲了下來，浮游附著在右臂之上，伸出了一道短小的金屬刃，在地面上畫了起來。
“這是中央廣場，通常進出零城的正門傳送點，就在這里。
從中央廣場延伸出四條主干道，分往東南西北四個方向。
我們現在所在的位置是南區，也就是商業區。這里的店鋪基本都是生活設施，諸如旅館和餐飲店之類。剛才我們大致上走了一遍，但沒有見到辰。至于愛……沙灘那里，想來他也不會沒事跑去閑逛吧。
西區和北區，都是商業區，只不過一個是覺醒者自行販賣裝備的跳蚤市場，另一個……算是零城官方的商鋪。這兩片區域，辰觸摸的可能性也不大。
那么，就只剩下東區了。零城的官方機構，以及常駐團隊的總部，都設置在那里。”
妮可畫了一張簡要的地圖，最終用金屬刃在東區的位置上點了一點：“我們要找到辰，這里的機會最大。”
“官方機構？也包括了你們天使軍團的駐地？”天烈簡單地掃了一眼地圖，抬眼對妮可問道。
“天使軍團作為零城的治安維護機構，是核心部門，當然也在那里。”妮可點頭。
“有意思……我們待會也去那里逛一逛吧。被稱作天使殺手的我，有一天居然會在一個天使的帶領下走到他們的總部里去，我之前可沒想到過會發生這種事。”天烈笑了笑：“除了常駐團隊和天使軍團自己的駐地之外，還有什么機構？”
“也沒有什么太多的建筑了。重要的，就是以下三個——
仲裁中心，覺醒者之間發生糾紛，并且愿意提交給零城來做出裁決的地方。
競技場，私人和團隊恩怨不接受零城的裁決時，會在那里進行解決。另外，血裁也是在那里召開。
元老會，七個核心常駐團隊商議日常事務的地方，以及，零城的主控也在這里。”妮可說完，抬起頭看了一眼天烈：“我想，你要去的地方，一定是元老會了吧。”
“不錯，你終于智力正常了一回。”
天烈咧嘴一笑：“帶路吧，帶著我這個前荊棘花團巡游者，前往你們零城的元老會！親愛的浮游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