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看著門外站著的那個紅發身影，輕輕嘆了口氣，邁進了那扇門中。
“你果然來了。”
門外是一片翠綠的草坪，上面整齊地生長著無數各種品類的花朵，排列成了一道繽紛繁雜的彩虹。
在花的中間，鵝卵石鋪就的小道上，紅色長發的主人正手持著一柄長柄剪刀，精心地修建著枝葉。
聽見門響，她抬起頭，放下剪刀，款款地向著辰走來。
“是的，我來了。”門在辰的身后消失。
“我猜到了你終究有一天會來的。”紅發女走到了辰的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那么多年沒有再見，你倒是一點也沒有變。”
“你不是也沒有變么？”辰偏過了目光，不再去看紅發女。
“你確定么？”紅發女輕嘆一聲，搖頭：“你看到的，是我，不是她。或許不知道在哪里的那個我的本體，現在已經老得不成樣子了。就連這頭紅發，也已經花白了也說不定。”
“別開玩笑了。”辰輕輕搖頭：“你怎么可能會變老？”
“人都會死的，何況是老。”紅發女伸出手，在面前虛虛一按，便出現了一張原木的小方桌，以及兩只相對而放的椅子。
在小方桌上，放著全套的茶具，以及茶葉牛奶，還有方糖。
“既然那么久沒見了，還是先坐下來喝杯茶吧。好好聊聊過去的事情。”紅發女不等辰答應，自己已經先坐了下來，用小銀勺挑起茶葉，均勻地灑進兩只杯子里。
“抱歉，我沒空聊天。”辰沒有坐下，而是皺起眉頭，上下打量著紅發女：“而且……橙橙，你怎么變成這樣了？”
“哪樣？”橙橙伸手在耳邊撩了一下自己的紅色長發，掃了一眼辰，眉梢眼角里盡是萬種風情：“你剛才不是說，我一點都沒變么？”
辰搖頭：“臉是沒變，人變了。以前的你，那樣的火爆脾氣，怎么可能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
“哦？難不成，你更喜歡我對你兇巴巴的？”橙橙將熱水沖進茶杯之中，只倒了半杯，又拿起牛奶壺倒滿，各自放入兩粒方糖，再用小茶匙細細攪勻：“你的口味倒是變了呢。”
“我不知道她給你設定了怎樣的性格程序，但我可以肯定，如果我見到的是真正的橙橙，她絕不會是你現在這樣的態度。”辰仍舊沒有坐下，目光始終游離在橙橙的方向之外：“把鑰匙交出來吧，我沒有那么多的時間來陪一個影子玩耍。”
“玩耍？”橙橙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為什么不看我？你那么討厭我么？你不再喜歡我了么？”
“談不上討厭，也談不上喜歡。”辰的口氣還是淡淡的：“對于一個影子，我沒有什么傾注情感的必要吧？我再說一遍，讓我過去。否則……”
“否則……？否則你會怎樣？”橙橙抿嘴一笑：“殺了我？”
“你以為我不會？”辰的臉轉了過來，看著橙橙的目光里盡是寒意：“一個影子而已，殺了你，很難么？”
“你可以試試看。”橙橙伸出一根手指，在一綹長發上繞了幾圈。
“好。”辰干脆利落地吐出一個字，身影已經消失在了原地，瞬間出現在了橙橙的面前，右手的食指已經點在了橙橙的眉心之間。
金光一閃，橙橙在微笑中自眉心開始分崩離析，飛快地消散成了一片碎末。
只是辰還沒有收回右臂，原本已經消失的橙橙，隨著一道光華的閃過，又重新出現在了椅子上。
“好像……確實不是那么容易吧？”橙橙同樣伸出一根食指，輕輕撫摸了一下辰的手指。
她的手指從辰的指尖若有若無地滑過，修剪得完美無暇的指甲輕輕擦過辰的手背，一點點向著手臂上延伸過去。
辰的表情依舊沒有變，甚至也沒有收回手指，但面色卻變成了一片鐵青。
“為什么看起來那么不開心？”橙橙輕輕嘆了口氣：“你就真的那么想殺了我么？”
她微微張開櫻唇，伸出粉嫩的舌尖，輕輕舔了舔辰的指尖，然后將它整個含進了嘴里。
一股溫暖潮濕將辰的手指整個包裹了起來。
然后——
金光再現，橙橙的身體再一次被震散。
只是還不到一秒鐘，橙橙卻又重新出現在了椅子上。
“沒用的，辰。”橙橙微笑搖頭：“不管你有多強，都沒有可能在這個空間里殺掉我，更不可能靠著武力來得到鑰匙。”
“那要怎么做？”辰已經隱隱覺得有些古怪了。
眼前的這個橙橙……不對勁！
在許久的過去，兩人決裂之時，橙橙分明是對他欲殺之而后快的。
但現在眼前的這個女孩子，卻分明對自己沒有任何敵意。
哪怕一絲一毫都沒有。
辰不相信，曾經橙橙望著自己時，眼中那滿得快要溢出來的殺機，能夠被隱藏得那么好，那么深，不露半點痕跡。
“你再不喝的話，茶就要涼了。”橙橙靠在了椅子的靠背上，將手肘支在桌子上，托著自己的下巴，昂著頭望著辰。
辰沉默了片刻，在橙橙的身旁坐了下來。
曾經他們各自設置下這進入核心的保險機制的時候，彼此之間都沒有互相透露過關卡的內容，但唯獨辰和橙橙兩人，卻互相告知過對方應該如何通過自己的關卡。
但現在，這一關卻不再是橙橙曾經告訴過辰的那樣了。正如之前辰自己的影子所說的，橙橙來過了這里，并修改過了關卡的設置。
并且看起來，是專門為了自己而修改的。
既然靠著武力無法取得鑰匙，那么就只有試試看交涉了。
而亞當眨了眨眼睛，臉上閃現過一絲好奇，卻沒有主動開口說話，而是盤膝坐在了草地上，閉上了眼睛。
“你不是單純的影子，對么？”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對。和你為自己設置的不一樣。”橙橙點頭微笑，而桌上也突然多了一盤小曲奇餅干：“要吃么？”
辰拈起一塊曲奇放進嘴里，緩緩咀嚼著，只是卻完全沒有心思去分辨嘴里究竟是什么味道。
“準確說來，我是她的另一半。”橙橙也拈起一塊曲奇，輕輕用牙咬下一塊來：“她人格之中，分離出的某一種情感。”
辰默默點頭。
“你知道那是什么的，對么？”橙橙望著辰的雙眸中水波流動。
“抱歉。”
“沒必要對我說抱歉。”橙橙輕輕搖頭：“想要這一聲道歉的，不是我，是她。那個對你只剩下恨意的橙橙。我想要的……并不是這個。”
“是什么？”辰突然抬頭，望著橙橙。
“是解釋。”橙橙嘆氣：“我想，在我們身上發生的事情，你并不完全清楚，對吧？”
辰緩緩點了點頭。
“我們那時……很痛苦。不，準確地說，那時還只有‘我’，并沒有‘我們’。”橙橙幽幽道，目光從辰的身上移開，望著天空：“你沒有給出任何解釋，就離開了我，并告訴我，以后彼此之間，形同陌路。
我哭過，求過，怒過，但你卻始終沒有任何改變，也沒有告訴過我原因。
在我的心里，兩個念頭彼此爭斗不息。一個認為，你并不是不愛我，只是因為某種原因必須離開，不能告訴我理由而已。另一個卻認為，你不過是一個負心薄幸的自私渣男，你曾說過做過的一切，都只是笑話而已。
這兩個念頭不斷地膨脹，終于有一天，再也無法同時存在于一個軀殼之中了。
于是，我做出了一個決定。
我回到了這里，將自己分裂成了兩個。不……”
橙橙突然笑了笑：“應該說，是她回到了這里，將心里那個仍舊愛著你的念頭，徹底趕了出來，并且永遠封印在了這扇門的后面，再也不得見天日。而留下來的，只有對你的恨意。我想，你應該已經見過她了吧？”
“是的。”辰的聲音很輕：“她現在對我，已經只剩下恨了。”
“一個只剩下恨的人，是不會在意解釋的。”橙橙輕嘆一聲：“但我……在這里一個人待了那么久，卻始終沒有想明白，你那時為什么要突然離開我。我，想要你的解釋。”
“這就是交出鑰匙的條件？”辰抬起頭，望著橙橙。
“是的。”橙橙點頭：“這是你唯一的辦法。”
“抱歉。”辰沒有絲毫猶豫地搖頭。
“那么……你不打算進去了？既然重新回到了這里，我想……回到長生殿，對你而言，應該很重要吧。”橙橙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你已經驗證過了，靠武力是無法奪取鑰匙的。唯一的可能，就是讓我交出來。”
“因為一個承諾。我承諾過，永遠不會告訴你關于這件事的真相。”辰苦笑：“如果我可以說的話，也不會一直等到今天了。”
“那你打算怎么辦？”橙橙皺起眉頭：“她留下我之后，將這個空間的規則修改成了無法使用任何武力。雖然我……在被分離出來時，也沒有分到任何的力量。但我不需要對你做出任何攻擊，你也無法傷害到我半分。”
辰繼續沉默。
“你打算……就這么一直僵持下去？”橙橙笑了起來：“不過對我而言，這樣似乎也不錯。至少我重新見到了你，可以和你繼續這么相處下去。雖然已經不再是情人了。”
“雖然這個空間的布置者是你，不是我，但三十三天是我們一起建立的。”辰緩緩搖頭：“我們都很清楚，最基本的規則不可能被任何一個人獨自更改。我不相信，你可以讓力量在這里完全失效。”
“你可以繼續嘗試，直到放棄為止。”橙橙站了起來，走到了辰的對面，伸手按在了辰的手上：“就像剛才那樣。”
辰搖了搖頭，沒有動手，卻轉頭望向了亞當：“你知道……這孩子是誰么？”
“總該不會是你的兒子吧？”橙橙看了一眼亞當。
“怎么可能。”辰搖頭：“他是……另一個迷你版的管理員。”
“什么意思？”橙橙疑惑。
“我不知道你在這里已經多久了，不過……我們離開之后，這里經歷了很多變化，而你……留在這個空間里，只怕是不會知道外面的事情的。
現在占據這里的住客，把這里稱為零城。他們很聰明，意識到了自己不過是臨時的租戶而已，沒有任何掌控零城的辦法。主控會按照既定的程序向他們發布任務，提供一些利益，但也就僅此而已了。
而他們想要的，是掌握更多。
所以，他們從主控屏幕上切下了小小的一角，進行研究。
雖然并沒有完全達成心愿，但他們至少做到了一點——他們借著那一角的主控屏幕，復制出了……一個新的管理員。
我不知道他們具體是怎么做到這一點的。雖然這個復制出的管理員遠遠不如我們開辟三十三天時的那個原版，但至少也獲得了一些權限。
不多，但足夠用了。
比如引導我進入核心區域，以及……查看一些核心區域的資訊。”
橙橙的面色有點變了。
而就在同時，亞當也睜開了雙眼。
“辰，我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