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章他不是那個人
呼嚕呼嚕呼嚕。
胖子把一碗面吃得驚天動地，碩大的腦袋幾乎就要埋進盛面的海碗里去了，而旁邊的一個鍋已經幾乎快見底了，只剩下一些面湯。
濃眉漢子坐在長條凳上，靜靜的看著胖子吃面，他自己手指尖夾著一根香煙，時不時的吸上一口。
等胖子終于吃完了第三碗，濃眉漢子才開口問道：“吃飽了？”
“吃飽了。”胖子伸長脖子打了個響亮的飽嗝，不好意思的擦了擦嘴巴。
濃眉漢子定睛看著胖子，過了片刻，才緩緩道：“你……真的認識藍海？藍海真的是你叔叔？”
“我真的沒騙你啊！”胖子丟下碗大聲道：“我絕對不騙你，是真的！”
“那么你到底是怎么找到我這里來的？”
“這個……”胖子眼珠不動聲色的轉了一下，才緩緩道：“就是叔叔給了我這個地址，說你肯定在老家的。”
“藍海……”濃眉漢子忍不住嘆了口氣，眼神有些感慨，他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兩鬢……雖然身材依舊魁梧，但是兩鬢卻已經霜白：“我和他，有三十年沒見了吧。嗯……從部隊退伍后，就和他失去聯系了，沒想到他還記得我這個兄弟。”
“記得，當然記得！”胖子立刻叫道：“怎么可能忘記！他們經常都會提起你的。”
“他們？”濃眉漢子眼光一動。
“呃……還有喬逸峰叔叔他們啊。”胖子趕緊補充道。
“小喬，他也還好么？”
“他……他應該很好吧。”胖子的語氣有些古怪。
“可既然是尋訪我，怎么藍海和小喬沒來，卻把你派來了？”
魁梧漢子忽然臉色一變，騰的站了起來，他雖然已經年過五旬，但忽然這么一下，氣勢頓時不凡，當年戰場上磨礪出的殺氣陡然就散發了出來：“你說！他們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胖子被這殺氣所懾，頓時一驚，趕緊道：“啊，沒，沒有的，他們沒事，就是……就是我剛好來XXX市，順便就來這里尋訪一下您老人家，看看您在不在，若是找到了您，那么……以后他們肯定會過來看你的。”
說著，胖子花言巧語，將藍海和喬逸峰的一些特征和習慣都說了不少，還撿日常生活中兩人的一些事情講了一些。
魁梧漢子聽了這些，這年輕胖子說的藍海和喬逸峰的習慣和習性，和自己記憶中一般無二，心中疑竇才漸漸散去。
“你叫他們叔叔，那么你……”
“我的父親和他們是老戰友。”胖子低頭道：“只是……他已經不在了。”
“哦？”魁梧漢子臉色一呆：“戰友的兒子？咦？你父親是哪個部隊的？既然和藍海喬逸峰是戰友，那肯定我也認識的。”
胖子自覺失言，正心中飛快苦思如何彌補謊言，就在這個時候，忽然屋子外面傳來一陣腳步和一陣喧鬧。
“大鋒！”
“鋒叔！”
“鋒叔！”
堂屋外，幾個同村的鄉黨就已經擁了進來，為首的是一個個頭不高的老頭，背已經駝了，雙手背在身后，還有一個戴著眼鏡的中年人，雙手插在口袋里，眼鏡到處東張西望。
“咦，吳主任？老村長？你們怎么都來了？”
魁梧漢子立刻站了起來，先對那個戴眼鏡的吳主任點了下頭，然后過去親手攙扶著駝背老頭過來坐下：“老村長，不是說下午開會么，怎么這才中午，就跑我這兒來了？大家都吃過了么？”
“吃飯不忙。”老村長搖頭，臉色有些為難：“就是有些事情要先和你商量商量。”
魁梧漢子雖然看上去豪爽，但其實心思也不傻，看了一眼旁邊那個戴眼鏡的吳主任，臉色就壓了下來，淡淡道：“吳主任又有什么新的指示了？”
“指示么不敢當。”吳主任操著一口標準的普通話，緩緩道：“就是征地的事情，上面已經送了消息來，人家企業愿意每畝多出一千塊錢，我尋思這事情挺好，所以……”
“我的地不賣。”魁梧漢子冷冷道。
“哎！大鋒！”吳主任皺眉道：“你要明白情況！這事情關系到鎮上的經紀發展，這個企業引進的不容易，再說了，這片地征了，大家拿一筆錢，隨便做點什么不好，去企業里上班，或者去做點小買賣，怎么也都比在土里刨食強吧。再說了，人家企業價出的可不低！”
魁梧漢子哼了一聲：“價錢低不低放著先不說！這引進的企業是什么企業？造紙廠！我雖然是當兵出身，沒念過多少年書，但我至少懂一個，造紙廠的污染很大！征的這塊地，不遠就是承包的魚塘，還有山上的果林，若是這造紙廠在這兒安家落戶了，以后村里的其他人還有好日子過嘛？”
那個吳主任皺眉，語氣重了幾分：“大鋒！你要認清形勢！引來的這家企業，可是關系到……”
“我不管什么大局不大局，我就問，這么一家重污染的企業引到咱們村，你吳主任存的什么心思！縣里和市里的環保部門批準了沒？他們企業到底準備怎么解決排污的問題？我們這里沒有排污設施，除非他們現修一個再說！”
胖子就一直坐在那兒不說話，耳聽雙方爭執，等了幾分鐘后，那個吳主任拂袖而去，剩下幾個人面面相覷，看著魁梧漢子，那個老村長則坐在那兒不說話抽悶煙。
“您老是個什么意思？”魁梧漢子嘆了口氣。
老村長不說話，來的幾個人也都眼神躲閃。
魁梧漢子看了看這幾個人，就忍不住有些胸悶。
這幾個人，都是村里家里比較富裕的，家里的青壯年都已經出去打工了，還有的在縣里市里都安家，這兩年地也都承包了……可以說，如果征地的話，這些人把地一賣，拿了筆錢，就可以去城市里落戶，哪里管什么污染不污染。
可問題是，村里可不是每家每戶都有這種條件的。
看大家不說話，魁梧漢子冷笑：“明白了，今天你們是一起來想勸我賣地的。”
“鋒叔……”一個年輕后生正要說話。
魁梧漢子瞪了他一眼，喝道：“小李，做人不能忘本！你是在城里打工了，也安了家了，可這塊土地是你從小長大的地方，你就想著自己賣了地跑掉，不管其他鄉親了？”
其他人也都是面紅耳赤，如果不是懾于平日里魁梧漢子在村中很有威信，恐怕這會兒這些家伙就鬧起來了。
終于，那個老村長站了起來，把香煙掐滅，低聲道：“走了！”
說著，他背著手就往外走，那個年輕后生喊了句：“老村長……”
“走了！還不夠丟人的！”老村長嘆了口氣，扭頭看了魁梧漢子一眼：“大鋒啊，我……唉，不說了，不說了。”
“我明白，您是身不由己。”魁梧漢子苦笑一聲：“你兒子在鄉里招商，這事情你壓力比我更大。”
老村長擺擺手，悶聲離開了，其他幾個人也都隨后做鳥散狀。
人走光之后，魁梧漢子的情緒顯然很低落，坐回了條凳上，也沒了說話的性質，甚至也忘記追問胖子問題了。
片刻后，魁梧漢子起身，去廚房里拿了瓶散裝白酒出來，咬開瓶蓋子，就喝了一大口。
家里沒有下酒的菜，他干脆也就倒了一碟子醬出來。
胖子在一旁看著他喝悶酒，才環顧四周。
這房子很干凈，很樸素，但是卻能看的出來，家里肯定沒有女人和孩子。
缺了幾分人氣。
魁梧漢子心情低落，酒量也就差了一些，一瓶下去就開始醉眼惺忪，然后看了一眼胖子：“好了，都是自家人，你今天就歇在我這兒吧，后面有間空房，你就睡那兒吧。”
說完，他站起來搖搖晃晃走進堂屋左側的一間臥室，門也沒關，不到幾分鐘，里面就傳來了呼嚕聲。
胖子坐在那兒發了會兒呆，然后嘆了口氣，自言自語：“老爸啊，看來你過得很苦啊。”
胖子自然不會離開，他在房間里到處翻箱倒柜了一會兒，基本上弄清了魁梧漢子的情況：單身老光棍一個，家無浮財，不過家里卻是干凈整齊，倒是后院子里，還有一個練功的木人樁，看來這魁梧漢子平日里倒是沒有把一身的武藝丟下。
傍晚的時候，胖子回到了堂屋，把大門關了，也沒有去房間里睡，眼看堂屋旁擺了張破舊的竹躺椅，就過去躺在了上面，不多片刻就睡熟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胖子忽然從夢中醒來，耳朵里隱約聽見門外似乎有腳步聲，聽聲音似乎人還不少。
胖子立刻驚醒，正要站起來，忽然旁邊一只手伸了過來捂住了胖子的嘴巴。
“別出聲，是奔著我來的。”
黑暗中，是魁梧漢子的聲音，他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摸到了胖子的身旁。
門縫里外面有人影綽綽，還有手電筒晃來晃去的光，這些人似乎并沒有掩飾的意思，反而大張旗鼓起來。
開始有人用力拍堂屋的大門，還有人開始叫罵喧嘩起來。
魁梧漢子沉默了一下，對胖子道：“后院墻不高，你從那兒翻出去吧。”
“什么？”
“奔著我來的，這個月來了第三回了，前兩回只是潑糞灑狗血，看來今天是要動真格的了。”
說著，魁梧漢子從門后墻角，抓起一條扁擔來提在手里。
“你，你要和他們硬拼？”胖子的眼睛里放出了光來。
魁梧漢子哼了一聲：“好了，你走吧，記得回去告訴我的兩個兄弟，就說……有機會咱們再見吧。快走！一會兒亂起來，他們人多，我未必能護得住你。”
就在這個時候，堂屋的門已經被拍的震天響，而很快，門就已經被砸破，門板都歪開了。
“快走！！”魁梧漢子一聲斷喝，提著扁擔就沖了上去，一腳將半扇門踢開，就當頭沖了出去！
門外空地上，站了二十多個后生，穿著各異，手里有拿木棍鐵棍的，還有拿手電的，手電晃來晃去。
幾個拿了鐵棍的家伙在門口，迎面就看見魁梧漢子沖出來，叫罵了兩聲，兇狠的迎了上去。
魁梧漢子身形矯健，側身讓開了一棍，然后肩膀撞開一個家伙，反身一扁擔就將一個混混劈翻在地上，又挺起一腳，把側面的一個家伙踢開。
他伸手極好，這一下沖出去，猶如虎入羊群，兩三個照面，地上就躺下了三個人。
胖子哪里會走？站在門里，看得兩眼冒星星！
記憶之中，自己的父親失蹤后就再也沒見過他和人動手，眼看有機會見自己的父親大展神威，胖子就差站在一旁拍手叫好了。
但是只看了不到十秒鐘，胖子的臉色就沉了下來。
不對！
魁梧漢子雖然將扁擔舞得虎虎生風，又撂倒了兩個人，但是很快，他的肩膀上和后背也都各挨了一棍，身形看上去踉蹌了一些。
眼看七八個手提棍子的混混將他圍住了，劈頭蓋臉的一通圍攻，魁梧漢子漸漸的就有些左右遮攔不住。
胖子直到此刻，才心中猛然一震！
一天下來的那些幻覺，那些感慨，都在此刻，被眼前的事實殘酷的戳破！
眼前的魁梧漢子，雖然是自己的父親……
但是，他已經不是那個天刀了！
不是那個叱咤風云，以一己之力，將一個團隊帶成零城常駐團隊的頂尖強者。不是那個只要有他一把刀在，元老會其他巨頭都無人敢正視刀山火海一眼的那個天刀了！
眼前的魁梧漢子……只是一個，天刀死后，刷新復活后的……
普通人。
是的，就是一個普通人，雖然看上去身手依然很不錯，當年當兵留下的底子和多年習武的功夫都還在，但畢竟只是一個普通人。而且，已經五十多歲的他，畢竟無法抗拒歲月的規則，身體素質等各方面都已經衰退了很多。
眼看一個混混已經被打倒在地上，卻趁機一把抱住了魁梧漢子的大腿，然后其他混混趁機打上去，魁梧漢子身上又挨了兩棍子，已經被打得踉蹌，就要倒下。
其他人正要一擁而上的時候……
砰！！
一聲槍響！
一個混混正舉起棍子要當頭打在魁梧漢子的頭上，就被這一槍直接打穿了肩膀，身體往后倒下，手里棍子也丟了，頓時一聲尖叫，哀嚎起來。
其他人都被這一聲槍響所驚呆了，不約而同的都停下了手里的動作。
胖子站在門口，手里拿著一把槍，惡狠狠的看著所有人：“誰想死的，自己站出來！”
槍口壓了下來，指了一圈，所有人都下意識的往后退了兩三步。
“你……你敢動槍？媽的！你居然敢持槍！”一個混混頭子忍不住尖叫了一聲：“好好好！正愁怎么炮制你們！這下你們死定了！！”
“你再說，老子現在就讓你死在這里。”
混混頭子嚇得趕緊后退一步。
“都滾蛋！”胖子哼了一聲：“老子不想殺太多人，還有，把地上的那個也給我抬走！有本事，沖著老子來！”
這些混混雖然也好勇斗狠，但畢竟不是傻子，看了看手里的棍棒，看了看人家手里的槍，也都很快就明智的選擇了退后。
只是拿錢辦事，誰他媽拿自己的命去拼啊。
混混頭子還想撐著留兩句狠話，卻終于還是閉上了嘴巴，帶著人飛速離開。
而魁梧漢子坐在地上，愣愣的看著胖子手里的槍：“你……怎么會有這個東西？誰給你的？”
胖子臉色有些呆滯，扯了扯嘴角。
他干脆也不回答了，過去將魁梧漢子扶進了房間里，就拿出了一個藥箱子來。
“你還呆著干什么？還不快走！你闖禍了知道嗎！你敢動槍，一會兒他們肯定會找來……”
胖子咬了咬嘴唇，卻幫魁梧漢子脫掉了外套，就看見他里面穿著一件背心，裸露出來的肌肉上，有幾條血痕和烏青。
胖子眼睛有些泛紅，心中生出一股沖動，就像追出去把那些混混全部干掉。
魁梧漢子盯著胖子看，忽然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什么？”
“你絕不是普通的孩子。”魁梧漢子沉聲道：“混亂之中能拿出槍來打人，手里握著槍，手不抖，一槍就能命中，這樣的素養，顯然你平日里是玩慣了槍的，而且……看你的架勢，打完人之后不聲不響的，就看出你肯定不是第一回用槍打人！小子，你到底是什么來路？”
可就在這個時候，忽然之間門外又傳來了幾聲凄厲的尖叫！
就如同是什么人看到了極為恐怖可怕的事情一樣。
魁梧漢子和胖子頓時驚起，兩人并肩走到了門口，就看見那伙混混仿佛發瘋了一樣的跑了回來，手里的武器也都丟了，電筒也沒剩下幾個。
而且……人似乎也少了一半。
他們仿佛身后有惡鬼在追趕一樣，慘叫連連，還有人連滾帶爬的。
一窩蜂涌過來后，看見了胖子，卻如同看到了救星一樣，一個混混大聲叫道：“快快！快！有鬼！！有鬼！！快把槍拿出來！有鬼！！”
胖子還沒說話，忽然耳朵里就聽見了一個聲音。
“哼！”
聲音冰冷，暴戾，沙啞的女聲。
胖子定睛看去，就看見不遠處，一個披頭散發，穿著火紅色皮衣的女人，緩緩走來。
她的臉龐看上去大約也就二十多歲的樣子，容貌艷麗，更是畫著濃妝，披頭散發的樣子，在黑夜里看來，真的宛若女鬼。
只見她一步步走來，落在最后的一個混混被她兩步趕上后，女人輕輕打了個響指。
這個混混的腦袋，砰的一下就爆了開來，如同一個被打爆的西瓜！
然后身體就仿佛融化的冰激凌，漸漸的分解融化掉……
胖子一看見這個女人，就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火，火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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