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莽部落與未八部落之外,大陸中部其他幾個部落也相繼出發。
而涉及到宴會這種事情,有經驗的部落都知道,去赴宴也是要比拼的,無殺氣的較量無處不在,不一定是直接比武力,壓制對方的方式有很多種,比如衣著,比如飾物,比如工具,等等方面。
衣著上,每個部落都有各自的特色,不一定非得是兇獸皮或者柔滑的絲織物,比如莽部落就更喜歡一種近似于竹子顏色的植物所編制而成的衣物,配飾也是竹片或者玉石雕琢而成,象征身份地位的玉石也各不相同,外部落的人能夠通過對方身上的玉石飾物,得知對方在莽部落的地位。
而這一次,莽部落出來的人,腰間掛著的玉飾全都是半環形以上級別的,也就是說,這一次莽部落的隊伍中,基本都是中高級圖騰戰士,而且地位在莽部落也不低。
莽部落出產的玉石很多,很多人也仿照莽部落人掛著的玉飾形狀仿制過,但真正的莽部落人,身上的玉飾看似簡單,卻極為特殊,沒有精心的雕琢,卻有清晰的如竹子一般的綠色紋路,這種玉石被稱為莽玉,是莽部落人專屬之物,就算其他部落人通過一些手段獲得這種莽玉,也不敢光明正大拿出來,因為莽部落人不會允許。
與莽部落為聯合關系的未八部落人,則是穿著他們部落有名的絲質衣物,并且,為了這次炎河之行,他們都穿上了平時舍不得穿的衣服,這種才能顯逼格,能與其他大部落的人相比,那是部落臉面的碰撞。
莽部落人趕路騎的多是馬匹,其中也有幾只比較奇怪的獸類,它們全身的皮毛呈深棕色或黑色,以及白色,若是邵玄在這里,一定會非常驚訝地發現,莽部落隊伍中幾個領頭的人騎著的獸類,形似熊貓!
未八部落的人,多是坐在大蜘蛛上,那些大蜘蛛顏色各異,毛有長有短,腿有粗有細,就連眼睛的個數也都不一定相同。有的看上去像一個毛球,有的則看上去像是幾根竹竿拼湊起來的,風一吹就會隨風飛走似的。
這兩個部落,單獨拿出一支都會非常惹眼,現在他們合在一起趕路,就更惹眼了。所經過之處,幾乎所有見到他們的人都會好奇,莽部落的人和未八部落的人,這是要去哪里?而且還是如此陣勢?又不像是去打仗,他們到底有什么目的?
抑制不住好奇心又閑得慌的人,遠遠跟在后面,想要找出答案。跟得近了擔心被莽部落和未八部落的人,只能吊在后面離著一定距離跟著。
從中部到炎河那邊,距離不近,而這一路過去,好奇的人越來越多,又不敢上去詢問,膽大的也都加入跟蹤隊伍。
對此,兩個部落的人都知曉,只是他們沒興趣去理會后面的人,而且,他們其實也有心思多帶點人過去看熱鬧,若是炎角那邊實在不怎么樣,也能有更多的人幫忙宣傳。
在大部分部落人心中,最為繁華的,肯定是中部地區,交易區也都是中部地區的最為繁盛,物品最為豐富,大陸邊沿的人都會千里迢迢過去那里的交易區做交易。
如果能證實炎河交易區不過是個亂糟糟的小地方,以后就算炎角的人大力宣傳,也不會有人過去的,省了他們的氣力。
莽部落和未八的人,在中途還遇到了長舟部落的人,只不過,長舟部落的人都乘著船,兩邊的人只是短暫同行了一段路,便再次分開,水路有水路的線,陸上有陸上的捷徑。
“炎河交易區那邊能行船?”在與長舟部落分開之后,有莽部落的人疑惑。
“不是叫炎河交易區嗎?有河自然能行船。”簧葉蹙著眉說道。他并不相信炎角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就站穩腳,退一步說,即便炎角能站穩腳,重新開始生活,但弄出來的炎河交易區,他也不認為會比中部的那幾個大型的交易區好。
或許,一切都只是炎角刷存在感的方式而已。
“不知道這次炎角會不會將自己的家底全都掏出來?”有人笑道。
“管那些干什么,到時候要煩惱的也是炎角的人煩惱,我們只管放開吃喝就行。”未八部落那邊也有人應聲。
從部落密集的中部,沿著路線行走,四周已經很少能見到活動的人,有時候一天下來也見不到一個外人,周圍的土質也的確不怎么樣,尤其是遠離河水的地方,顯得相當貧瘠,土質很硬,不適合種植,只有一些光禿禿的長著雜草的山在附近,能結果實的樹也難得看到一株,就算有,也大多低矮枝葉稀疏。這樣的地方,難怪沒有部落生活。
荒涼!
這是每一個經過這里的人心中所想的。
這種時候,莽部落和未八部落的人心中不禁得意,他們的先祖果然厲害,找的地方就是好,他們自己部落地盤內的任何一處土壤都比這里要好得多!
不過,漸漸地,地勢并沒有明顯的變化,但地貌卻開始發生變化,周圍的樹漸漸多了起來,高了,也密集了,周圍山上也不再是單調的雜草,而是長著郁郁蔥蔥的樹林,越往前走,山上的樹林越發茂密,即便是遠離水源的地方,山林相比之前也充滿了綠色的生機。
附近有一些活動的人影,大概是哪個小部落的人,遮遮掩掩地藏在山上的樹林里面。
“這地方好像還不錯?”曲策隨手扯下一片灌木上的葉子,撕開葉片,看了看葉片中的水分。
雖然土壤未必肥沃,但若是想種植的話,也能勉強種上一些,比不上中部的那些農田,但也能維持一些小部落的生計了。
其他人不以為然。在他們眼中,這里相比起自己部落的農田,差遠了。
“首領,山上有人,跟了我們一段路了,要不要過去試探一下?”簧葉問向領隊的莽部落首領。
“不必。”莽部落的首領不在意地抬了抬手,對于那些小部落的人,他還看不上眼,也不認為會對他們隊伍造成威脅。
旁邊的山林里,阿不力帶著人,震驚地看著從山谷中經過的隊伍。
“那……那是什么人?”有人問。
“我怎么知道?!”阿不力有些焦躁地扯了扯身上的獸皮衣,抹了下額頭上的汗。
在來之前,阿不力用了兩天時間挑選衣物,最后還是選擇了從炎角換回的一件獸皮,然后讓他妻子縫制成衣物。在疐部落,最好的衣物材料,就只有他們在去年冬季前從炎角換到的兇獸皮了。
兇獸的皮不比野獸皮,裁剪都要艱難得多,一個人效率太低,阿不力的妻子又找了幾個人幫忙。阿不力以及他的妻子,還有疐部落的巫,三個人都穿著獸皮衣前往炎河交易區。
不過,當時阿不力選擇的獸皮都是裘皮,是帶著厚毛的,而不是光面或者短絨毛的皮革,如今這個天氣,冬季已經早過去,現在穿確實很熱,但阿不力也沒辦法,挑來選去,只有這些裘皮能看得上眼。
原本,阿不力還打算穿著這些兇獸皮制成的衣服去炎河盛宴顯擺一番,據他所知,這一代很多部落以前也是沒有見過兇獸皮的。
可誰料,在往炎河交易區過去的時候,見到了經過山谷的那支裝備堪稱豪華的隊伍,對方從衣著、座駕上就要甩出他們疐部落人百條河,氣勢也遠遠強過這一帶的其他部落,疐部落的人跟他們相比,簡直不夠看。看到那只隊伍,他們連打劫的心思都生不出來。
那應該是傳說中來自中部地區的強大部落吧?
人外有人,他們疐部落人的眼界還是太小。
倍受打擊之下,阿不力想了想,掏出背后背著的一個藤蔓編織的袋子,一層層解開,將里面的幾串水晶項鏈拿出來,全部戴脖子上。這是他在離開部落的時候帶著備用的,原本琢磨著去當禮物送人,裝一把土豪,現在看來,還是自己先戴上壯膽。
“嗯,這樣好多了。”阿不力看著閃耀的水晶串飾,滿意地點點頭,自信心一下子提升幾個等級。
而趕路的莽部落與未八部落,并不知道在暗處偷窺他們的人,心理產生的陰影有多大面積。
夜幕逐漸降臨,隊伍先找地方歇息。
火堆旁,莽部落的首領將邀請函背面的地圖再次拿出來,看著地圖最上方畫著的兩輪月亮,那是炎角給出的宴會時間。看了看兩輪月亮亮面的大小,抬手在兩輪月亮之間比劃了一下,然后看向天空。
夜空中的兩輪月亮,亮面的形狀與獸皮卷地圖上所繪的差不多了。
“能趕上。”這是莽部落首領得出的結論。
“嗯,明日應該能到達炎河交易區了。”簧葉說道。
他們所在的這里,看大致地形,山的分布和河流的方位,能對應地圖上的位置,離獸皮卷地圖上標出來的那團帶著火焰雙角圖紋的目的地,已經很近了,他們能在炎角給出的時間之前到達。
“也不知道炎角準備了些什么食物?莫非他們真的準備了許多兇獸肉?”曲策看著火堆上烤著的一只野獸,感覺肚子更餓了。
“誰知道呢?”一個未八部落的戰士打了個哈欠,他們都后悔跟著隊伍過來了,路途遠不說,到時候要是炎角準備一些奇怪的食物,他們到底是硬著頭皮吃呢,還是不吃呢?聽說很多偏遠地方的食物怪異得很,不知道那些野蠻的炎角人會如何準備。
“唉,想那么多干什么,明天就能知道了。”
“也是。”
夜幕之下,連續趕路的隊伍逐漸安靜下來,周圍只有柴火燃燒的噼啪聲,以及幾只充當坐騎的獸類的鼾聲。
次日,隊伍再次出發,與簧葉他們所料的一樣,在臨近中午之時,他們就看到了一條明顯人為開辟出來的平坦的路面。路邊還豎著一個石碑,上面寫了“炎河交易區”,字的下方標注了一個箭頭,箭頭指著路面延伸的方向。
“呵,真有意思。”曲策說道。
“繼續往前走。”莽部落的首領抬手指向路面前方。
周圍有視線注意著這邊,應該是炎角的人。
路面寬且捶打得很結實,即便是巨獸走在上面,也能平穩走過。
沿著路面往前,沒多久,隊伍中突然一聲驚呼。
“看,那是什么?!”
隊伍中的人朝前看過去,視野之中,樹叢之上,遠處有一棟高高的石屋佇立在那里,超過了樹林的高度。因為路面前方的樹多被砍去,沒了障礙,他們能清楚看到那棟露出“頭”的灰白建筑。
再往前走不久,一面圍墻便出現在他們眼前。
石頭壘成的圍墻他們不稀罕,但是,圍墻上所繪制的畫,卻讓他們所有人精神一震。
倒不是說那上面的畫有多驚悚,而是畫的風格和顏色,給人視野的沖擊非常大。
綠色的山林之中,突然出現的色彩,吸引過去了大量的視線。
與很多地方的圍墻不同,炎角這邊的圍墻更加平滑,壘墻壁的石頭過于突出的地方被削去,凹陷之處又被填充,所以圍墻也就成了一塊不錯的畫板,上面的畫顯得更加細膩,有了更多的變化。
外圍圍墻上的畫上,畫有許多人,因為牢固的部族思維觀念的集體程式化,讓如今大部分部落的繪畫風格都有一個相同的地方,那就是在繪制人的時候,人物的造型略去了具象的個性美,但同時又產生和強化了整體上的沖擊力,尤其是在給外部落人看的畫上,這種特點尤為明顯。
莽部落和未八部落這樣的大部落人,可以說見多識廣,一般的畫并不會讓它們如此驚訝,但前方的那些墻壁上的畫,卻給他們不一樣的感覺。
深褐色的顏料畫的是土地,上面有一些列隊的人,雖然畫上的人物因集體程式化的原因,面相基本都是一個樣,但衣著和手中的武器還是略有些差別的,石索繩套,刀矛斧棒,還有一些奇怪的工具,像是掰折的刀似的,他們以前從未見過。
圖上列隊的人姿態莊重,與火焰狀的流線紋相襯托,帶著特定的節奏和渲染感,因更加平滑的墻面,使得繪畫手法有跟多的施展之地,畫的線條也有了剛柔粗細的變化,飽滿的色彩填充之下,顯得更加生動,有些畫上還施以少見的金色顏料作為裝飾,勾勒線條或者填充。畫的植物中就有涂成金色和紫色的,只是,見到的人大多不認識那些植物。
若是在其他部落,粗細不一的畫會看起來顯得生澀不暢,但在這里,卻因點、線、面的組合而有更多的美感,流暢、細膩中,又不失部落風格的狂野。
那只是其中的幾組畫,后面還有更多的畫,每兩組畫之間,都由一些赤色的火焰狀的紋飾隔開,火焰之中有明顯的雙角圖紋,而連接組圖的火焰紋飾,在與每組畫的連接之處卻又顯得自然,焰身彎曲的螺旋和弧線組合在一起,給人以流動之感,能流暢地并置于每組畫之間。
不只是人物畫,也有兇獸畫,從未見過的各種猙獰的兇獸形態,以原始的帶著部落風格的畫,呈現在墻壁之上,再加上線條和紋飾的搭配,色彩的沖擊,以及變形夸張的手法,讓看到它的人在第一眼的那個瞬間,不由得產生恐懼感。
灰白的墻壁之上,大片的畫和色彩的組合,在周圍青山碧水的映襯之下,給人的視覺沖突越發明顯,可以說,每一個初到這里的人,都對那些墻壁上的畫印象深刻。
這些畫,大部分都是邵玄所作,當然,邵玄能夠畫得更加細致復雜,更加形象生動,但是,那會超出這個時期的接受范圍。在這里,主流就是這種原始的部落風格,稍稍超過一點,那叫改進,叫創新。可若是一下子完全改變風格,徹底脫離這個時期的主流和接受范圍,那就不行了,別說其他部落的人欣賞不了,就算是炎角部落的人看到,也會覺得突兀,甚至會覺得邵玄審美畸形。
結果也如邵玄所料,炎角的人都對墻壁上的最終成果非常滿意。
這幾天相繼到來的外部落人,在看到這些的時候,都會駐足停留,包括此時的莽部落和未八部落隊伍。
“這個畫的是什么樹?”
“不認識”
“那個呢?”
“沒見過。”
“還有那個……哦,那邊那個我知道,那是炎角之前發現的作物,叫什么來著?”
“白菜?”
“對對對,就是那個大白菜!我們那次冬季去兇手山林的時候,看到過炎角種植!”
隊伍中的莽部落和未八部落的戰士們,對那些畫指指點點,討論著。
而隊伍前方,莽部落和未八部落的頭領們,此時看著前方高高的墻壁,和交易區內中心地帶更高的如地標一般的石樓時,心情復雜無比。
這就是炎角新找的棲居地?
這就是炎角建立的所謂的“炎河交易區”?
似乎,好像,應該……與他們預料的有出入。
那句話怎么說來著?
知道你們過得不好,我就放心了。同理,知道炎角過得好,他們就郁悶了。
能建立這樣的地方,日子能過得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