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點。
五顏六色的光點。
五顏六色，七彩斑斕，極盡絢爛的光點，進行著永無休止的隨機運動，拖曳成了一條條又細又長的光線，光線又交錯和纏繞在一起，變成一個個錯綜復雜的光團和縹緲莫測的光之漩渦，最終，所有的光芒匯聚，組成一片千變萬化，生機勃勃的光之海洋。
這就是李耀此刻以“星靈”或者說“信息生命”的形態，感受到的全新世界。
在“肉身形態”下，以“肉眼”看到的世界，人就是人，甬道就是甬道，晶腦就是晶腦，而無影無形的網絡，是根本看不見的東西。
然而在“信息生命”的形態下，人卻變成了散發出來的溫度，呼吸和脈搏的頻率，腦電波擴散的漣漪，他的胸膛起伏、腹腔蠕動所發出的聲音……等一系列信息的組合。
同樣，一件看似冷冰冰的法寶，也變成了它表面硬度、采用材料、輻射磁場等多種信息的凝聚體，當李耀“看”到它時，就瞬間接收了關于它的海量信息。
而原本虛無縹緲，捉摸不定的網絡，更是變成一束束美輪美奐，璀璨至極的光絲，就像是宇宙間最出色的舞蹈家，輕盈跳躍的軌跡。
李耀已經適應了好幾天，深深洞悉了這個新世界的打開方式。
他可以“看”到，人類的大腦如嬌艷欲滴的花朵般冉冉綻放，他們的生命磁場像是煙花般閃爍，而旁邊的晶腦則以另一種截然不同卻同樣美妙的方式展開，中間的“花蕊”輕輕顫動著，仿佛對他發出深情的呼喚，勾引他的侵入。
從這個角度看，人腦和晶腦，也沒什么不同。
與此同時，看似寧靜祥和的光之海洋中，也隱藏著一些充滿危險氣息的光斑、光點和線條，有些像是帶著劇毒的水母和八爪魚，還有些像是到處逡巡、橫沖直撞的鯊魚，警惕搜索著四周一切異常。
這就是“伏羲系統”散布在靈網中的陷阱、誘餌、壁障和守衛。
李耀可不想被他們糾纏上。
好在，轉換成全新的生命形態之后，來自地球的記憶之門似乎又開啟了更加寬敞的縫隙，各種全新的“武器”源源不斷從神魂深處涌動出來，令他對生命的本質有了更深層次的覺悟，能隨心所欲改變自己在靈網中的形態，將自己的神魂用一重重正常數據包裹起來，偽裝成一份普普通通的大文件。
圣盟主力艦隊強襲帝國核心世界的戰略決戰即將展開，每一分每一秒，都有無數數據在圣盟的各艘主力戰艦和規模龐大的星空戰堡之間傳輸，光是策劃和推進戰略決戰的每一個細節，就消耗了五位至善上師和伏羲系統99的計算力，在這么關鍵的時刻，他們是無暇來顧忌李耀這個小小“病毒”的。
所以，李耀僅僅用了一天時間，就突破重重防御，侵入了異端審問局、清掃者組織的內部網絡，掌握了大量高級權限。
“唰唰唰唰！”
夜叉小隊幾名在“追光號”大爆炸中身受重傷的成員，躺在醫療艙中進行修復的畫面，出現在李耀的視界之內。
特別是“少校”楚之曉，她距離爆炸點最近，受傷最深，饒是有蜘蛛戰車和晶鎧抵擋，依舊被深度燒傷，損失了大量皮膚和肌肉組織，正浸泡在營養液里，依靠納米級數的超微型生化修補劑，加速細胞的分裂和增殖，生長出新的血肉，促進傷口愈合。
李耀知道這種療法，是最尖端的生化技術，幾乎有“活死人，肉白骨”的效果，唯一的副作用就是“痛”，那種細胞一顆顆從神魂深處爆開的滋味，不是隨便什么一流高手都能忍住的。
但楚之曉非但忍受得住，而且連眼睫毛都沒顫抖半下，臉上的傷還沒完全愈合，就急不可耐開始研究起傀儡王的資料，真是……神經如銅澆鐵鑄一般的女人。
這樣的畫面，令李耀暗暗皺眉。
對方的神經越粗大，越堅韌，越頑固，自然越不容易被他入侵和說服。
但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夠資格成為圣盟最強幾支突擊小隊之一的隊長，這位“少校”怎么也不可能是個心志軟弱，哭哭啼啼的角色吧？
現在李耀只關心一個問題。
楚之曉的那臺蜘蛛戰車，是否還能修復。
血色心魔已經搜集了大量信息，從側面了解到，楚之曉非常鐘愛那臺特殊涂裝的蜘蛛戰車，幾乎每次戰斗都會隨身攜帶，而且不管受損多么嚴重，也都強烈要求維修，而不是更換一部新的。
當然，這種實驗型號的蜘蛛戰車，針對主人的特點，進行了許多強化改裝，甚至在人機交互界面的設計上，也盡量符合主人的胃口，用順手了之后，猛然間換一具新的，的確存在適應問題。
包括李耀在內，很多人都是這樣，用順手的法寶，哪怕性能稍微弱一點，但勝在熟悉和可靠，輕易是不愿意更換的——好像“梟龍號”，李耀前后就用了一百多年呢，黑翼劍就更不用說了。
只是這一次，這臺蜘蛛戰車的損傷情況非常嚴重，主控晶腦和核心記憶晶片都受到強烈沖擊，被射得千瘡百孔，就算精心修復，肯定也會缺失一部分資料，對舊的人機交互界面造成一定的影響。
對李耀而言，這卻再好不過。
主控晶腦和核心晶片都受到損傷，正方便他趁虛而入，魚目混珠啊！
李耀的神魂像是一條泥鰍，在網絡中靈巧地穿梭著，小心翼翼避開了一道又一道陷阱，侵入了異端審問局專屬維修車間的幾枚監控晶眼。
通過這些晶眼可以清晰看到，在一張自動化程度極高的維修臺上，幾十條飛快伸縮和旋轉的靈械義肢之間，那臺暗紅色的蜘蛛戰車，至少從外表看上去已經煥然一新。
現在，維修人員正在將粗大的晶纜接駁到它腹部的數據傳輸接口中，試圖恢復它在爆炸前0.1秒的全部數據。
時間恰到好處。
李耀的神魂蕩漾出了幾縷微笑的漣漪，整個人化作一道流光，朝蜘蛛戰車鉆了進去。
隨著神魂逐漸侵入，他的感覺就像是背著降落傘在半空中飄飄搖搖，此刻終于腳踏實地。
神魂越來越沉重，也越來越踏實，他再度感知到了自己的“身體”。
但這具冰冷機械打造的身體，和過去的血肉之軀不太一樣，在感知上多了一些東西，卻也少了一些東西。
——金屬外殼自然不可能和人類的皮膚一樣，能感知到細膩無比的觸覺。
但晶腦和靈網的連接卻更加緊密，將神魂擴散出去，侵入和控制周圍的晶腦、晶眼和晶片，就像是呼吸一樣自然。
控制權限奪取，主控晶腦入侵，數據接口劫持，深入掌握人機界面交互模式，讀取記憶晶片中的所有信息！
李耀感覺到自己的神魂，穩穩占據了蜘蛛戰車圓滾滾腹部的主控晶腦，并且向四周延伸出去千絲萬縷的神念，猶如一張不斷蔓延的神經網絡，直到六條肢體末梢的每一枚滑動輪。
控制程度85，控制程度90，控制程度99，控制程度100！
“成功了！”
李耀的神魂藏匿在蜘蛛戰車深處，吹響了無聲的口哨。
蜘蛛戰車前方和背后的紅色顯示燈紛紛閃爍起來，腹部發出一陣悅耳的機械轉動聲，就像是從沉睡中打了個哈欠，緩緩蘇醒。
“呃……”
血色心魔的聲音卻略顯遲疑。
“怎么了？”
李耀兀自沉浸在一次“完美入侵”的興奮中，“這是入侵很成功啊，我們抹去了自己殘留在原先那臺晶腦殘骸中的一切痕跡，還躲開了伏羲系統設置在網絡內的所有陷阱和障礙，絕對沒人知道，我們會神不知鬼不覺滲透到這里的，還有什么問題？”
“有一點……小問題。”
血色心魔道，“我剛剛讀取了大量記憶晶片里的數據才發現，原來這臺蜘蛛戰車的‘人機交互系統’，并沒有采用標準模式，而是采用了可以自主學習和模擬的‘特殊模式’，換言之，它看起來是擁有獨特個性的。”
所謂的自主學習和模擬個性，當然不是小明、文文還有拳王那種真正的“強人工智能”，僅僅是用算法模擬出來，假裝的性格，模仿的聲音，偽造的行為模式而已。
在星耀聯邦，很多小朋友的靈能傀儡玩具，都有類似的設定，可以把冰冷的機械，變成看似活蹦亂跳的寵物。
雖然在圣約同盟這個強調抹殺一切個性和情感的國度，這樣模擬性格的人機交互系統是比較詭異，但考慮到“夜叉小隊”的特殊性，卻也不足為奇。
“這有什么關系？”
李耀不以為然道，“以我們現在超凡入圣的計算力，隨便什么樣的性格和行為模式都可以模擬出來，絕對以假亂真，不會被楚之曉發現的。”
“我知道，這并不是問題所在，問題是……”
血色心魔沉默了一會兒，道，“總之，你看完這段視頻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