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批磁爆步兵的突然出現,令戰局發生了猝不及防的變化。
白小鹿親眼看到金牙老大扛著機載火神炮,發出震耳欲聾的怒吼,沖到了磁爆步兵的戰線前方,疾風驟雨般的子彈,硬生生將一名磁爆步兵打翻在地,但也僅此而已,他很快被淹沒在幽藍電弧的海洋中,生死未卜。
進攻“新金山”的烏合之眾,原本就是被貪婪和勝利刺激,才不顧一切往前沖,磁爆步兵的強悍足以使他們冷靜下來,恐懼重新占據每一束神經末梢,有人喊叫,有人潰逃,戰局陡然逆轉。
看來,哥哥說得沒錯,金牙老大并不知道“新金山”深處隱藏著一座磁爆步兵工廠,否則絕不會用這么愚蠢的豬突戰術,拼光自己辛苦積累十幾年的班底。
“協約”并沒有將全部情報都告訴他,畢竟,他也只是一個“魔族”,是“協約”手底下的一條狗而已。
但上百名磁爆步兵的強勢并不足以挽回整座城市的崩潰。
更何況守軍并不知道進攻方究竟有多少力量,后面是否有“協約”的正規軍準備坐收漁利。
是以,在磁爆步兵沖開一道缺口之后,大量坦克、步兵戰車和動力甲都如潮水般涌了出來,保護著大批老弱婦孺,實施突圍。
“新金山”注定守不住的,整座城市的地下生態循環系統都被打破,就算進攻方統統死絕,那些天生嬌氣的地底人也很難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中生存下來,不如趁著還有余力,轉移到別的地下城市去。
這年頭,人命雖然不值錢,但沒有經受太嚴重輻射污染,渾身上下沒有絲毫畸形變異的健康成年人,還是很受歡迎的,到別的地下都市去寄人籬下,哪怕當奴仆和士兵,生活當然不如在自己家里好,但也是走投無路之下,最不壞的選擇。
局面頓時變成“麻桿打狼兩頭害怕”,金牙老大并不想拼光自己的家底,防守方也不愿意在突圍中消耗太多力量,但雙方殺得難解難分,又怎么可能同時住手?再加上四下逃竄的匪幫和新兵,不斷崩塌的地底巖層,不斷爆炸的燃氣管道,場面亂到無以復加。
但這些不管白小鹿的事。
在金牙老大消失在幽藍電弧海洋中的那一刻,他就在哥哥的指揮下,扭頭就跑。
只可惜他的好運氣似乎都在剛剛撿拾戰利品時用光了,沒跑多久就遇到了嚴重的燃氣管道爆炸,整條路都被堵死,連他都險些被火焰吞噬。
吐出滿嘴血沫和灰塵,繞了幾條路,不是撞上潰兵,就是遇到突圍的車隊,要不然就是巖層崩塌,險些把他砸成肉餅。
身后的激戰聲越來越響亮,交戰區域正在朝他的方向移動。
白小鹿心急如焚,只恨自己沒有在輻射變異中多長兩條腿。
“等等——”
哥哥忽然叫住他,“小鹿,你看城市中央,大片巖層正在垮塌下來,用不了多久,這座地下都市就要被徹底摧毀了!”
“那又怎么樣?”
白小鹿不明白哥哥為什么忽然說這個,經歷大半個月的轟炸,再加上發生在內部的激戰,城市上方的巖層承受不住,徹底崩塌下來,豈不是很正常?
“我知道無論‘同盟’還是‘協約’都處在草創階段,每一座地下都市的居民信息等等大數據,未必是互聯的,就是說,‘新金山’的居民身份數據,最多存儲在這里的某座數據庫里,隨著城市的崩潰,極有可能被徹底毀掉!”
哥哥沉吟道,“小鹿,去找一具和咱們年齡相仿的‘新金山’居民尸體,摘下他的身份手環,拿走他的身份卡片,換上他的衣服!”
白小鹿微微一怔,瞬間明白哥哥的意思。
“我們是要混在‘新金山’的突圍車隊里逃出去嗎?”
他一邊摸索尸體,一邊問道。
“沒錯,現在看來,防守方能成功突圍的幾率比較大,而且他們的組織不會特別嚴密,兵荒馬亂時,沒人會在意我們是誰,到時候從突圍車隊里找機會逃出去,比從金牙老大身邊逃走,要容易得多。”
哥哥解釋。
他們用十分鐘時間,找到了一具身材相似的居民尸體,對方身上的制服,似乎是“新金山”統一的校服,特點非常鮮明。
雖然沒有找到身份卡片,但手環還是有的,最妙的是手環正好被一顆子彈擊碎,這下就算讀取不了里面的信息,調不出照片等等資料,都可以解釋了。
只是,樂極生悲,就在他們換上了“新金山”的學生制服,佩戴上破碎的識別手環之后,忽然聽到近在咫尺的地方,傳來一聲熟悉的怒吼,正是金牙老大。
他竟然還沒死!
此刻的金牙老大,像是剛剛在巖漿里泡了一個熱水澡,腦袋上的金屬角缺了半根,渾身上下焦黑一片,火神炮不翼而飛,但手臂上卻奇跡般佩戴著一門磁爆步兵使用的電漿炮,獨自一人,面對三名磁爆步兵,如同戰神下凡,怡然不懼。
白小鹿看到他時,他也看到了白小鹿——以及男孩身上的“校服”。
金牙老大瞪大義眼,頓時明白白小鹿的打算。
“嗡嗡嗡嗡!”
白小鹿頭疼欲裂,仿佛有惡魔在他耳邊低吟,讓他沖上去助金牙老大一臂之力。
“走!”
哥哥也發動了自己的“能力”,對抗金牙老大的“軍團”,讓白小鹿瞬間恢復清醒,連滾帶爬朝著出口的斜坡跑去。
“咦?”
金牙老大在不遠處叫了一聲,很顯然,剛剛兩股腦電波的碰撞令他瞬間明白一個驚人的事實——白小鹿竟然也是一名“能力者”!
因為遭遇金牙老大,使得白小鹿丟掉了偷偷混入突圍車隊的機會。
他剛剛從一條斜坡逃出地底,就聽到身后傳來裝甲車的轟鳴,回頭看時,發現是一隊花旗幫的偵察兵,包括這幾天訓練他的教官。
毫無疑問,是金牙老大讓他們追上來的。
這是當然的。
每一名“能力者”,都是鳳毛麟角,價值連城的存在,無論是拉攏還是販賣甚至進行活體試驗,都能換回百倍的利潤,既然被金牙老大看破他“能力者”的身份,怎么可能輕易放過?
“上車!”
哥哥刺激著白小鹿的視覺神經,叫他注意旁邊倒在地上的一輛摩托車——這是第一波次進攻的新兵們留下來的。
在廣袤無垠的烈血荒原上生存,學會駕駛交通工具和學會狩獵一樣重要,即便他們生長的貧瘠小山村找不出重型裝甲卡車,但摩托車還是有幾輛的。
“轟轟,轟轟轟轟!”
謝天謝地,這輛摩托車并沒有在剛剛的無人機電弧爆炸中受損,白小鹿如離弦之箭般沖了出去。
這時候,大量潰軍亂兵和突圍者也從地底沖了出來。
有人要奪路狂奔,有人卻要趁火打劫,在荒原上空點燃了八百路煙塵。
“我們往哪里逃?”
在后視鏡里看到裝甲車越追越近,白小鹿眼眶泛紅。
對方還不斷用子彈潑灑在他周圍,撿起無數亂石,打得他臉上生疼。
雖然知道金牙老大肯定吩咐手下“抓活的”,但白小鹿知道荒原上有無數種叫人生不如死的方法。
“那邊!”
哥哥讓白小鹿轉過頭去,看到北方繚繞著電弧的黑色沙暴。
“雷暴!”
白小鹿倒吸一口氣冷氣,“我們竟然遇上了雷暴?”
“沒錯。”
哥哥微笑,“我們的運氣實在太好,竟然遇上了雷暴。”
絕大部分突圍者、追擊者和潰兵亂軍都被雷暴震撼,急忙調轉方向——盡管已經來不及了。
唯有白小鹿猛踩摩托車,迎著雷暴沖了進去。
轟!咔!
電閃雷鳴,飛沙走石,暴雨傾盆,所有的極端天氣在瞬間交錯,有那么一瞬間,白小鹿以為自己已經死了,正在地獄最深處接受折磨。
更看到無數人被雷電撕碎,被龍卷風吞噬,被腐蝕性極強的酸雨,射得千瘡百孔。
用最后一絲力氣,白小鹿死死按住了胸前和背后的兩個大背囊。
這里面是妹妹和全村人活下去的希望,就算是死,下到了地獄里去,他都不會放手的!
不知過了多久。
不知被風暴吹進了地獄還是天堂。
白小鹿從一望無垠的紅色沙礫中艱難爬了出來。
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苦澀和甘甜交錯的鮮血滋味令他咧嘴,而身邊兩個硬硬的包裹,更是令他笑出聲來。
雷暴已經平息。
他還沒死,東西也還在。
妹妹,村子還有希望。
然后,他就看到不遠處,一孔黑黢黢的槍口正對準他的眉心。
白小鹿的笑容瞬間凝固。
“哥哥?”
他試探地叫道。
“我在這里。”
哥哥的聲音非常凝重,“我很虛弱,未必能一下子殺死他。”
“那,那怎么辦啊?”
白小鹿絕望了。
握著槍,瞄準他,蹲在七八米開外的槍手,是一個年紀和他差不多的少年,身上同樣穿著破破爛爛的“新金山”學生制服,不過,大約是在地底接受了精英教育,又有充足營養的緣故,這名少年明顯比他強壯一圈,眼球略帶黃褐色,目光銳利而深沉,像是一頭蜥蜴。
少年的目光在白小鹿的臉上,制服上和手環上來回掃視。
又飛快掠過白小鹿身邊那兩個裝滿物資的背囊。
“昨天逃出來的?”
少年問,聲音沙啞,卻充滿了異樣的魅力。
白小鹿微微一怔,連連點頭。
“都是自己人,食物和水分我一半,行不行?”
少年問,在這種情況下,都算是“彬彬有禮”。
面對槍口,白小鹿還能說什么,當然只能點頭。
少年吹了聲口哨,終于放下槍,擠出笑容。
“認識一下,我爸爸是‘金山凈水公司’的實驗室主管。”
少年從口袋里摸出一張身份卡片,兩指夾著,輕輕一彈,朝白小鹿飛了過來,證明自己的身份,“我叫‘萬藏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