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眾多星盜真是不喝都不行了——雖然話說得粗俗,但道理的確是這個道理,星盜對于貴族而言就是夜壺和抹布之類的東西,現在要利用他們來打擊革新派,所以給他們一個“忠義救”的名號,但賊就是賊,焉知有朝一日真剿滅了革新派之后,會不會立刻輪到他們,把他們像又臟又臭的夜壺那樣一腳踢飛呢?
所以,如果能死死抱住四大家族中的實力派,比方說眼前這位親自來招攬他們的永春侯厲無疾,自然再好不過。
而對厲無疾而言,如果手底下有一票兵強馬壯的星盜可以隨意驅策,對他擴大自己在四大家族乃至元老院中的影響力,都大有好處。
雙方既然是各取所需,自然都有滿滿的誠意,以白老大為首,所有星盜團的團長和獨來獨往的悍匪都高高捧起大酒桶,“咕嘟咕嘟”,琥珀色的瓊漿玉液如瀑布般傾瀉下來——多虧他們是修仙者,有操縱五臟六腑,消耗和蒸發水分的神通,否則半人多高的一桶酒灌下去,非把肚皮撐破不可。
只是,如此一來,水分蒸發,酒液中的滋補藥物成分也加速化開,令他們醉得愈快。
見諸多星盜頭子都喝得面紅耳赤,氣氛相當熱絡,彼此之間的關系也算“和睦”,厲無疾微微點頭,表示滿意。
他有潔癖,自然不會和這些雞鳴狗盜之輩一樣喝法,但這么多星盜一起向他敬酒,他也不能不有所表示,于是取了自己專用的夜光杯,淺淺飲了一杯,掀起大片喝彩和效忠之聲——自然以白老大最為激動和亢奮。
“接下來——”
見眾人將整整一桶烈酒都灌下去,白老大眉開眼笑道,“七海之戰就在眼前,這是萬界商盟的末日,卻也是咱們忠義救嶄露頭角,崛起于帝國萬軍之巔的第一戰,讓我們再痛飲一桶美酒,預祝此戰大捷!”
無論星盜還是正規軍人,大戰之前最為迷信,很多話不說出口還好,白老大既然都說要“預祝此戰大捷”,這第二桶酒自然是不喝也得喝了。
否則,難道還希望自己兵敗身死么?
當下就有不少大白星盜團的嘍啰兵“吭哧吭哧”抬了數百桶烈酒過來,拍去封印,掀開蓋板,里面乃是一塊塊晶瑩剔透的琥珀和寶石,用玄光加熱器對準琥珀和寶石一陣照射,“”幾聲,立刻“解凍”成了異香撲鼻的美酒。
又往酒桶底下丟進去幾枚可以隨意調節溫度的金屬球,將酒溫調節到了不涼不熱,恰到好處的程度,仿佛不用喝,只要一仰脖子,酒液就能自己順著喉嚨爬進去。
“來來來,大家痛飲此酒,在戰場上勇往直前,建功立業,絕不能丟侯爺的臉!”
白老大用力敲著酒桶道。
他已經腳步趔趄,說話含糊,滿臉酒氣沖天,甚至連酒桶都舉不起來的樣子。
他舉不起酒桶,別人可不能像他一樣,因為厲無疾和一票貴族修仙者還在旁邊冷眼看著呢!
眾多星盜心里有數,這場酒宴實際上就是給他們的下馬威,要看他們這些桀驁不馴的星盜究竟聽不聽話,忠不忠誠。
那還有什么可說,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投靠四大家族的機會,再說藍天市場被他們大肆搶掠,他們已經和萬界商盟還有革新派徹底撕破臉皮了,想不忠誠也不行啊,那還管什么三七二十一,喝吧!
當下,第二桶酒,又“咕嘟咕嘟”灌下去。
只是這一次,很多人灌的速度明顯慢了許多,肚皮也漸漸鼓了起來,周身水霧蒸騰,仿佛蒸汽浴室一般。
好容易將滿滿兩大桶專門為修仙者調制,摻雜許多藥劑的烈酒都灌下去,誰知天殺的白老大又叫嚷起來:“各位,各位,聽說剿滅萬界商盟的叛軍和亂黨之后,新的皇帝陛下就要登基,咱們雖然都是山野粗人,但既然叫‘忠義救’,對皇帝陛下的忠義當然是不能忘的啦!自古敬酒,沒有只敬兩杯的道理,這第三桶酒,就讓我們敬未來的皇帝陛下,并且祝咱們真人類帝國,國運昌隆,一統星河啊!”
眾多星盜頭子面面相覷,都覺得有些頭大。
別看他們殺人如麻,很多兇人擄掠無惡不作,但烈酒這種約等于強效麻醉劑的東西,平時幾乎都不沾的。
平時滴酒不沾,真醉起來就特別麻煩,再加上幾種不同的烈酒混合在一起痛飲,飲下的劑量又如此之大,藥性積郁在丹田之上,恍若熊熊烈焰燒灼著五臟六腑,又順著血管和神經涌入腦域,侵蝕和麻痹著神魂。
倘若立刻運功,以他們的修為,自然都能化解。
但是,當著白老大和厲無疾的面,他們如何能拉開架勢、盤膝而坐、運功逼出藥力?
很多人眼前已經隱隱出現花花綠綠的斑紋,甚至冒出一顆顆的星星了。
聽白老大說還要再敬第三輪,紛紛在心底叫苦,又痛罵這沐猴而冠的小子實在太無聊。
但是白老大連“未來的皇帝陛下”這么大的名頭都搬出來,那真是沒辦法推諉——剛才已經敬過厲無疾一桶,如果這會兒不再敬皇帝陛下一桶的話,別說白老大,就是厲無疾都不答應。
哦,敬厲無疾就喝,敬未來的皇帝陛下就不喝,這究竟是“忠義救”,還是厲無疾的私兵?
這個話柄,厲無疾肯定不會輕易受人。
白老大話音剛落,不管底下的星盜是否面有難色,厲無疾就上前一步,高舉夜光杯道:“沒錯,什么革新派和萬界商盟,在陛下的天威面前,不過是螳臂當車,蚍蜉撼樹而已,等陛下一登基,帝國的鐵騎滾滾而去,立刻將這些死有余辜的叛逆統統碾壓了!來,諸位,讓我們敬陛下,敬帝國一杯!”
說是一杯,其實大白星盜團那些嘍啰兵搬來的酒桶,卻比剛才兩輪更大一圈。
這也很合理——陛下的地位,本來就比永春侯更高無數倍,敬陛下的酒桶,自然要比敬永春侯的酒桶更大了。
四大選帝侯家族內部的斗爭也很激烈,歷來新皇登基都是最動蕩,最敏感的時期,稍有疏忽,芝麻大的事都能成為明槍暗箭。
即便現在丟了帝都,但“內戰內行”的優良傳統,哪有這么容易擺脫的?
厲無疾不想和這些粗鄙不文的星盜多打交道,就是怕他們禮數不到,平添麻煩,沒想到白老大做事還算滴水不漏,倒是令他暗暗點頭。
眾多星盜頭子的臉都變成了苦瓜,甚至有些一貫小心謹慎的積年老賊心生警兆。
老實說,假借盟約、酒宴、慶功會之類的名頭,干強取豪奪、火并對手的事情,在星盜之間并不少見。
但這次不同。
四大家族和革新派的斗爭如火如荼,數量眾多的星盜是一塊極重要的籌碼,他們加入哪一方,就有可能令勝利的天平向哪一方傾斜。
即便真要卸磨殺驢,現在也遠遠不是時候,所以厲無疾應該是真心實意要招攬他們。
而白老大作為“罪魁禍首”,通過攻打藍天市場這件事,已經狠狠得罪了萬界商盟,自然更沒理由背叛厲無疾和四大家族,趁這樣一個絕不恰當的時機來吞并他們。
即便白老大這兩年膨脹得再厲害,他們畢竟有二十九支星盜團聚集在這里,還有厲無疾帶來的貴族正規軍在旁邊虎視眈眈,區區一支大白星盜團,無論如何都不是他們的對手。
白老大再怎么瘋魔,再怎么喪心病狂,也不可能是想趁此機會,火并二十九支星盜團外加一支選帝侯艦隊吧?
所有星盜頭子都在心里反反復復琢磨過幾十遍,并無半點紕漏,認定這姓白的小子僅僅是小人得志太過猖狂,那就且看他能狂到何時。
脖子一仰,第三桶酒硬生生灌了下去,灌完之后,將酒桶翻了個底朝天,一個個粗聲粗氣道:“謝侯爺,謝陛下!”
“陛下萬歲,帝國萬歲!”
白老大也抱起酒桶,如瀑布奔流般喝起來。
不過他醉得相當厲害,才喝了兩口就抱不住酒桶,干脆順勢把酒桶往地下一摜,用蠻力硬生生砸成廢鐵,酒液如鮮血般飛濺,“喝過三桶好酒,大家就是生死兄弟,如有對帝國不忠,對兄弟不義者,叫他嘗盡生生死死的痛楚,幾百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甚至連神魂都撕裂成千絲萬縷,變成無數老鼠,互相撕咬吞噬,比永墮地獄更加痛苦啊!”
他已經徹底醉了,說出來的話都是胡言亂語。
“白司令,夠了。”
厲無疾在旁邊冷眼瞧著他,淡淡道。
“不夠,還、還不夠。”
白老大忘乎所以地揮手,“哈哈哈哈,今天,今天是本司令這輩子最高興的一天,揚眉吐氣啊,想當年……想當年……”
他險些將沾滿酒液的手揮到厲無疾臉上,頓時清醒過來,滿頭冷汗如溪水流淌。
厲無疾倒退半步,眉毛幾乎要立起來,放出兩道劍刃般的目光盯著他:“白司令,真的夠了,我看氣氛已經很熱烈,大家對你這個司令也很是心服口服了。”
“是,是。”
白老大嘴唇哆嗦,紅著臉,噴著酒氣道,“屬下實在太高興,太想好好效忠侯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