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羅拜求了
大明天道六年三月,索馬普拉寺。
這座位于波羅王國故都博格拉城郊外的巨大寺廟建于波羅王朝最強盛的時代,又名大寺院,一度是天竺大乘佛教的中心。雖然規模不如那爛陀寺、超戒寺和飛行寺,但是因為靠近王國的都城博格拉,其富麗堂皇的程度卻大大超過。
不過那都是天方教大軍占領博格拉之前的事情了,這座巨大的寺廟(在天方教大軍到來之前已經是婆羅門教寺廟了)先是遭到了無情的洗劫,然后又被改建成了一座天方寺。所有的佛像和婆羅門的神像都被砸毀或掩埋,昔日禮佛之處,都變成了向真神祈禱的所在。
如果不是這里距離德里太遠,索馬普拉寺還會被拆毀,其建筑材料會變成“真神力量”大天方寺的一部分。
而現在,這座古老的寺廟又一次迎來了浩劫,所有和天方教有關的東西,又要被人用錘子敲掉了……這座寺廟在幾十年內都被“裝修”了三次了,原來什么樣都快認不出啦!
“他們在拆毀天方寺!”
“這是犯罪!”
“統統該下火獄!”
波斯語的吼聲突然在劉秉忠耳邊響起,他停了手中筆,掀開馱轎車簾向外望去。就看見車隊到了一座好大的正在施工的宮殿狀建筑外面。許多著上身,皮膚被曬得漆黑的天竺土著正在用工具拆除和砸毀一些東西。寺廟的大門里面,好像還在焚燒什么東西。
護送他到來的德里蘇丹國的士兵們個個都憤怒異常,大喊大叫,有幾個人還把雪亮的彎刀抽出來嚇唬那些在干活的土著。土著們好像受了驚的鳥獸,四散奔逃。那些蘇丹國的士兵們又哈哈大笑起來,頗為得意。
劉秉忠微微搖頭,他現在正在前往中原的途中。他是奉了忽必烈的命令去和陳德興談判的。還帶著忽必烈稱臣的降表和豐厚的禮物。不過他沒有選擇走西域路線,而是走黑海、地中海、天竺,再去中原。目的是到天竺面見天竺大英國的國王陳淮清,希望他可以出面做個和事佬。
因為之前天竺的德里蘇丹國已經和大蒙古結盟。因此劉秉忠在抵達天竺后就得到了德里蘇丹的熱情招待,而且還一路派人護送——原來德里蘇丹吉亞斯丁.巴勒班也想利用這個機會和大明講和。就在忽必烈在歐羅巴大顯身手的時候,華夏的八國聯軍同樣讓德里蘇丹國難以招架。
實際上,德里蘇丹國根本不敢招架。面對“八國聯軍”的入侵,他們只是全面收縮。八國聯軍人太多了。擁有不下二十萬大兵!而且是從四面八方一起殺過來,北面的喜馬拉雅山,東南西三面的大海,統統擋不住他們!德里蘇丹國才幾個人啊?他們不是天竺這里的真阿三,他們自己也是外來戶,一群從阿富汗、西域和波斯來的絲傭兵逆襲上位而已。人數不是很多,就是四十大家族、兩千伊塔克貴人(小家族)和幾萬外國雇傭兵罷了。
而且和后來的莫臥爾王朝不一樣,德里蘇丹國和天竺的婆羅門教徒關系很壞,基本上不知道要籠絡婆羅門——婆羅門什么的都是偶像崇拜,都是卡菲勒。不殺掉已經客氣了,怎么還能重用?
所以德里蘇丹國現在就是依靠幾萬外來絲傭兵在維持統治,連土著炮灰都沒有。吉亞斯丁.巴勒班怎么敢打分兵把口,御敵門外的算盤?他好歹也是這個時代有數的名將,歷史上還一再擊敗察合臺汗國和伊利汗國的入侵。比起歐羅巴那些騎士老爺,他可算得上是非常優秀軍人(靠著軍功從奴隸一步步爬到蘇丹),當然知道要集中兵力,誘敵深入,再尋找機會將侵略者各個擊破了。
當然,這話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就很不容易了。考慮到兩邊其實都是侵略者,誰都不可能得到天竺人民的擁護。現在的形勢對德里蘇丹國可就實在太不利了。所以吉亞斯丁.巴勒班蘇丹也果斷派出了求和的使臣,帶著豐厚的禮物和劉秉忠一塊兒前去剛剛被陳淮清占領的博格達城求和——求和如果能成,那就不用冒著誘敵深入。為敵所破的風險去和看上去非常強大的八國聯軍作戰了。
畢竟伊塔克老爺和外國傭兵人太少了,死一個少一個,死上幾萬就絕種!而八國聯軍那邊死上幾萬立馬就能從中國招募新兵。
但是吉亞斯丁.巴勒班蘇丹的英明決策卻得不到下面一幫伊塔克貴人和雇傭兵的理解。護送使團的衛隊一進入天竺大英國的控制區就找機會撒野找茬。現在看到有人竟敢將天方寺變成佛寺,哪里還能忍得住?頓時就拿那些正在干活的天竺土著苦力撒氣。
唉,真是造孽啊,好好一座廟。都折騰成什么樣了……
劉秉忠只是嘆氣,他實在想不明白,信什么神仙是自己的事兒,何況要把自己的教強加給他人呢?諸教和睦不是很好嗎?
他自己就既是儒生又是佛徒還信道教,最近為了配合忽必烈大汗要當基督教宗主教的計劃,還預備要皈依基督教。
忽必烈已經跟他說好了,要他當個紅衣大主教,專門負責編纂《欽定圣經》,這一路上他就拿著劉孝元翻譯的《圣經》在讀。一邊讀一邊還在修改。
修改《圣經》!?這是什么紅衣大主教啊?
不過在未來的劉大主教看來,現在的基督教毛病不少,是得好好改革一下,最好參考天道教來改。天道教不是有個什么明王降世嗎?基督教也應該弄一個類似的,就安排一個基督的兄弟下凡吧!讓大汗陛下當基督的兄弟,上帝家的二哥兒……
正盤算著要給上帝添些兒孫的劉秉忠,這個時候突然聽見“砰”的一聲巨響。
被嚇了一跳的劉秉忠扭頭望去,就看見一隊穿著閃亮鋼甲的火槍兵從寺廟大門內沖了出來,領頭一個黑面孔的漢子手中的火槍已經架在了一個三條腿的木架上面,槍口還冒著煙。離他不到二十步。一個德里蘇丹國的雇傭兵已經四腳朝天橫在地上,周圍幾個傭兵老爺也全都目瞪口呆。
八國聯軍也忒不講道理了吧?警告也沒一下,上來就殺人啊?
另外,他們用的那是什么武器?怎么砰的一聲。然后一個武藝高強的勇士就躺地上有出氣沒進氣了呢?
開槍的不是旁人,正是剛剛晉升少尉排長的賴蛤蟆,他現在是一個火槍兵排的排長,管著20個火槍手和10個刀盾手——因為火槍兵這個兵種才出現不久,誰都不清楚該怎么用。所以編制一直在改動。就看見20個火槍手已經分列兩排,10個刀盾手則在他們前面支起盾牌,單膝跪地。然后第一排火槍手就把沉甸甸的天道二年式火繩槍架在盾牌上了。
這是要亂槍打死?劉秉忠這回真坐不住了,連聲大喊:“別開槍!別開槍!我們是大蒙古國的使臣!是來見英王殿下的……”
就在他喊話的同時,一個穿著紅色僧袍,長得白白胖胖,約莫五十多歲的喇嘛也從另一架馱轎里面鉆出來。看到地上的死人,就跳著腳用漢話喊道:“我是金剛上師白瑪鐵木,我是奉了英王殿下的旨意帶著蒙古和德里的客人到來的,你們別開槍……”
白瑪鐵木是依附薩迦派的白瑪寺的大喇嘛。曾經跟著八思巴的叔叔班智達趕赴涼州去見蒙古人,后來就長期滯留中原,學會了流利的漢語。再后來又跟著旭烈兀遠征波斯、大食,在波斯開了個白瑪寺,自封金剛上師,因為需要向波斯人傳教,所以又學了波斯語。
這回被阿八哈派來給劉秉忠當隨從,之前已經到過博格達見過陳淮清了。得了陳淮清的手詔,這才帶了使團隊來博格達。剛才他正在馱轎里面和一個波斯佛母在雙修參禪,突然就聽到一聲槍響。嚇得老二都軟了,趕緊收拾一下鉆出馱轎,就看見出了人命。
“他是使臣嗎?”賴蛤蟆將打空的火繩槍丟給身后一個火槍手,然后拔出大橫刀一指地上的死人。沉著聲就問。
“不是……”白瑪鐵木看著那把明晃晃的大刀,就覺得脖子后面涼颼颼的——這些三等漢現在翻天了,殺人都殺到天竺來啦!
“不是那就行了!”賴蛤蟆哼了一聲,“大王在廟里面休息,這幾個色目人膽敢在廟門外亮刀子,打死了是活該!你這喇嘛要是不服。去和大王紛說就是!”
紛說?白瑪鐵木吸著涼氣直搖頭,這事兒和他有什么關系?他只管把人帶來,要紛說也是劉秉忠和那個德里蘇丹國的大瓦齊爾凱科巴德去說吧。
陳淮清整了整身上的棉布長袍站了起來。他對著恭敬侍立在他身邊的達瑪波羅還有鳩摩智波羅兩個人低聲的問道:“是蒙古人和德里蘇丹的使團到了么?”
達瑪波羅一笑,揮手讓大殿內幾個穿著鮮艷麗紗的女孩子退下,她們都是從博格達城周圍準備皈依佛教的婆羅門、剎帝利種姓的上等人家選來的女孩子,預備訓練成佛母再送入英王后宮的。
而這所索馬普拉寺,也預備改名為大英國寺,作為大英王國的王家寺院,同時也將是大英國王的行宮。因為博格達城內的宮殿被德里蘇丹國的總督焚毀,陳淮清這段時間就住在剛剛修繕過的部分殿宇之內。
陳淮清沉默地點點頭,“剛才槍響是怎么回事?”
鳩摩智波羅道:“是德里蘇丹國的護衛拔刀驅趕民伕,讓守衛用火槍打死了一個。”
“驅趕民伕?為什么?”
“因為民伕拆掉了寺中天方教的標記。”
“這和他們有什么關系?”陳淮清皺眉,“大英國寺是孤王的,又不是德里蘇丹的!”他哼了一聲,“德里蘇丹的使臣竟然敢在孤王的家門口鬧事,孤王不見他們,今日只見蒙古的使臣!”
鳩摩智波羅和達瑪波羅互相看了一眼,都露出了喜色。他們倆人知道,陳淮清只是找個借口驅逐德里蘇丹國的使者而已。他真正想要見的,只是大蒙古國的使者——同蒙古議和是可能的,但是和德里蘇丹國的戰爭,還得持續下去,直到將其毀滅!
這也意味著佛法的光芒,很快就能普照全天竺了!
劉秉忠和白瑪鐵木大喇嘛沒有帶任何的從人,在一個年輕的英軍軍官引領下,沿著大英國寺的回廊一直往英王殿走去。門口到處都是警備森嚴的衛兵。看到這些身穿鋼甲,頭頂鋼盔,雙手拄著大橫刀是士兵,訪客們就感到了空氣當中的火藥味兒。就在剛才,德里蘇丹的使臣已經遭到了驅逐,和談的大門完全關上,看來天竺的戰爭還將持續。
三個人幾個拐彎就到了大殿的門口,在門口警戒的衛兵恭謹地打開了大門,一走進去就看見可以容納數百人的大殿里面,就空空蕩蕩的只坐了三個人。其中兩人明顯是天竺這里的白番,一個是上了年紀的僧人,一個是美貌女子,兩人都站在一張胡床左右,胡床上面坐著一個穿著白色長袍的高大男子,五十多歲,目光中透著威嚴,想來就是大英國王陳淮清。
“參加英王。”那年輕軍官單膝跪地,大聲道:“蒙古使臣劉秉中,白瑪鐵木帶到。”
白瑪鐵木也跪了下去,大禮參拜。劉秉忠卻不下跪,只是拱手行禮:“大蒙古國使臣劉秉忠見過大王。”
“劉秉忠,你見了孤王,因何不跪?”陳淮清冷冷發問。
“劉秉忠是上國使臣,不跪封國之君。”劉秉忠答道。“如今天下,可稱上國的就是大明和大蒙古國,西汗東皇,并駕齊驅,不分高下。大王雖是大明圣人生父,但畢竟只是大明封國之王,亞天子一等。在下不必下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