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篷!”
一聲悶響過后,一顆實心鐵彈就被拋上了天空,劃過一道完美的拋物線,翻滾著墜落到了二百步之外的雪地上,頓時砸出了個黑坑。
一個皮袍貂帽,身材魁梧的中年人,正手搭涼棚,半張著嘴眺望著二百步開外的鐵球,半晌才回過頭,對身后兩個文士打扮的青年用流利的漢語說道:“奇思妙想!巧多天工!扭筋弦以蓄力,機關一動,鐵球便即拋出,一擲二百步!”
他瞇起一雙極銳利的小眼睛,看著其中一位面目堪稱秀麗的青年,滿臉微笑地道:“李崔千戶,本王會給大汗上奏,替你請功的。”
李崔千戶當然就是李翠仙了!她現在身在大宋故都汴梁,不過并不在城內,而在城外的曠野上。在她身后不到百步就是成片的蒙古包!蒙古總領漠南漢地軍國庶事忽必烈的大纛就佇立在一座金頂大帳之前。
這里是忽必烈所領的十萬南征大軍的駐地所在!
而現在正在和李翠仙說話的中年人,就是蒙古大汗蒙哥的四弟忽必烈大王。一架繳獲自揚子橋戰場的發石機,就擺在李翠仙和忽必烈面前。李翠仙竟然真的將此物獻給了蒙古人!
“四大王,小臣希望可以親自押送這臺發石前往蜀地獻給大汗。”李翠仙一叉手,用蒙古話恭敬地道。
忽必烈捋著自己頜下濃密的胡須,豪爽地一笑:“行,你想去就去吧,不過本王還是要給大汗上奏折替你表功勞的!若是此番能一舉平滅殘宋,本王就向大汗建議將淮南之土皆賜予你們李家。”
李翠仙聞言,忙跪拜在地,感激地道:“大王的恩德,我益都李家世世代代都不敢忘懷,大王有用得著我們李家的地方,盡管開口。”
“起來,起來吧,”忽必烈揮揮手,笑道,“你兄長現在也在我的軍中,不如去見見他,敘一下兄妹之情。”
“謝大王。”李翠仙說罷便起身離開,往忽必烈的大營走去。
望著李翠仙遠去的背影,忽必烈輕輕吐了口氣,扭頭看著另外一個文士,道:“劉孝元,南朝的能人還真是不少……剛剛去了孟珙、余玠,又來了賈似道和陳德興!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實現四海一統,天下歸一?”
“大王,陳德興其實此人不足為慮,真正需要擔心的還是賈似道。”劉孝元蹙著眉頭道。
“哦?這是何緣由?”
“因為陳德興是武將,賈似道是文官。”劉孝元解釋道,“南朝貴文輕武,但凡功高勢大的武將,都是朝廷猜忌鏟除的對象。而文官若是有了大功,往往會極受重用。而且賈似道此人由是南朝官家的妻舅,深得南朝官家信任。”
忽必烈若有所思,點點頭道:“你的意思是可以用些計謀讓南朝自己把陳德興鏟除了?”
劉孝元苦笑:“若是沒有賈似道便不難做到了,南朝的官家昏聵,權相丁大全又是個奸臣。只是那賈似道極有手段,一定會設法保全陳德興的……”
“不能間之,何妨用之?”忽必烈從容道,“金珠動人心,美色惑人心,權勢腐人心。”
“只怕不易,南朝富庶,綱紀松弛,陳德興已經是萬軍之主,想要金珠還不是輕而易舉?至于美色嘛,據說此人乃是相貌堂堂的偉丈夫,又年少得志,豈會缺了美色?最多就是在權勢上做些文章,不過希望也不大。”
“何妨一試?”
忽必烈沉默一下,臉色已經陰沉下來:“若不能用,殺之也可!”
“遣刺客去殺陳德興?大王,此人勇冠三軍,武藝超群。”
忽必烈搖了搖頭:“金珠、美色、權勢、生命,都是世界上最寶貴的東西,如果讓充滿智慧的人運用這一切,便能輕而易舉的取得人心或取得人命!劉孝元,你是那個充滿智慧的人嗎?”
劉孝元一愣,隨即展現出感激涕零的神態,躬身一禮道:“大王,小臣愿孝犬馬之勞,縱是粉身碎骨,也不負大王厚望!”
忽必烈撫著胡須,思索片刻后說道:“南朝的泉州有許多大食商人,販運南朝的絲綢、瓷器和南番的香料去大食和拂林(指歐洲),如今大食已經被吾大蒙古征服,往大食、拂林的商路皆為吾大蒙古所控。如果這些大食商人還想繼續做買賣,就必須向我大蒙古效忠!現在已經有一個姓蒲的商人愿意效忠大蒙古了。
劉孝元,吾委任你為江南招撫使,你可以先去泉州和蒲姓商人聯絡,確認了他的忠誠后再用他的財力去替大蒙古取得人心或人命!”
……
“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暖風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喂,大塊頭,”自稱是賈琳的升國公主笑嘻嘻地說,“這里不是西湖,現在也沒有暖風。”
小公主現在搖身一變成了個可愛到極點的正太小儒生,穿一席白色對襟儒服,一頭青絲編成了個發髻,用一頂牛皮束髻冠束著,白雪粉嫩的小手里還捏著一把象牙倭扇。看著模樣,活脫脫一個紅樓夢里的賈寶玉嘛!
陳德興扭頭凝視了小公主一會兒,灑然笑道:“雖然不是西湖,也沒有暖風,但是此情如一。這御街之上,有幾人心中還想著汴梁呢?賈哥兒,你可曾想過如今的汴梁是何等模樣嗎?”
小公主撅了撅嘴,露出幾分萌態,笑吟吟道:“只要陳大哥心里想著汴梁就好,陳大哥是大英雄,我只是個小……小宦官,哪里用得著想那么遠?”
小宦官?就是大宦官也沒你那么牛逼……陳德興用眼角掃了掃跟在兩人身后的一位相貌堂堂,生著副窄臉盤子、雙眉低垂,看上去有些陰沉的漢子一眼。又看了看這漢子手中捏著的寶劍。陳德興心里嘀咕:一看就知道是個高手!有這樣的高手貼身保護,這賈小正太的身份可不一般啊!
“賈小哥兒,你帶來的這位兄弟是做什么的?一路上怎是一言不發呢?”
“他叫楊正,天生聾啞,是個御帶。”小公主笑答。御帶是帶御器械的別稱,這個銜頭陳德興也有的,不過卻是個榮銜,而眼前這位楊正的御帶卻是差遣。用后世的話說,他是御前帶刀侍衛,大內高手!
“天生聾啞?”陳德興愣了愣,讓他感興趣的倒不是楊正的御帶差遣,而是聾啞。“聾啞也能當御帶?”
“怎生不能?聾啞之人還可以考科舉呢!楊御帶就是武進士出身,本官是忠訓郎。”
“忠訓郎!”陳德興連忙回頭又打量了一番楊正,“這位楊忠訓是世家子?”
楊正的年紀甚輕,看上去不過二十來歲,而忠訓郎是正九品武官,小使臣的第三階,再轉三官就能升任大使臣了。這個官職靠武進士可得不到,一定是在他中武進士前已經有了蔭補的官身。
“嗯,楊正是太后家的人。”小公主淡淡地道。
陳德興腦門的血管突突直跳,一個太后家的武進士給你當跟班!你到底是誰家的娃兒?
賈似道家的?呃,看這娃兒長得倒有幾分像奸臣,不過賈似道現在還沒有恁般的牛逼吧?難道是大宋趙家的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