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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德興真是不會作詩的,至于北國風光什么的,他倒是知道一首《沁園春.雪》,紅朝太祖的名篇,氣勢絕對是帝王級的,也不知道念出來會不會嚇著理宗皇帝和真金王子?
他再看看真金和理宗,一個明明是蒙古強盜,偏偏要扮什么書生!一個更是越活越回去,年輕的時候還知道聯蒙滅金,收復河南。到老了卻只想茍安一隅,前一陣子還被蒙古人嚇得要遷都逃走。現在卻打算把女兒嫁給個蒙古王子,還想用個假公主把自己的兵權收了圈養起來……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找個理由害了!
而趙琳兒這丫頭離開自己不到10步……若是這個丫頭不在,陳德興今天一定裝孫子,哪怕要去鉆真金的褲襠也得上!不過理宗皇帝想讓自己在趙琳兒面前丟面子,那可就打錯算盤了!這丫頭離開自己不遠,看她這樣子,招招手就過來了!
想到這里,他就立起身朝理宗皇帝行了一禮:“陛下,臣不會作詩,但也原因附庸風雅。”
理宗皇帝一拍手:“那就好!陳卿的武藝天下無人不知,若是文采也不稍遜,吾大宋可就多了一個文武雙全的儒將了。”
陳德興又是一禮,思索了一下,開口邊吟道:“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望長城內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頓失滔滔。山舞銀蛇,原馳蠟象,欲與天公試比高。
須晴日,看紅裝素裹,分外妖嬈。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
惜秦皇漢武,略輸文采;唐宗宋祖。稍遜。一代天驕,成吉思汗。只識彎弓射大雕。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石舫內頓時鴉雀無聲,所有人都目瞪口呆。這首詞……實在是首反詞啊!而且氣勢之大,口氣之狂,已經到了極處!如果說詩詞透人心的話,這陳德興想要干什么,恐怕已經是明擺著了!
理宗皇帝的呵斥聲音突然想起:“放肆!區區一介武夫,也配品評太祖皇帝?”郝經和真金臉上頓時閃過喜色。忙又掩飾下去。
理宗皇帝已經怒了,若是能下旨拿了陳德興就太好了。
江萬里、文天祥都是臉色大變,兩人和陳德興的關系自有遠近,但是都不希望他讓理宗皇帝給害死。不過看著幾乎要暴怒的理宗,兩人也不知道該如何圓場。
就在現場氣氛壓抑到極點,理宗皇帝似乎就要下令身邊的御帶拿人的時候。突然就聽見有人哭喊了起來,不是乖蘿莉趙琳兒,而是一個佝僂著背的老頭子。
“好!好詞!真是絕妙好詞……好一個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只是有些人坐擁錦繡江山。卻不知北地英雄早就垂涎三尺了!當真糊涂!”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哭喊之人給吸引過去,見到那人之后,大家一時全都愣住了。
那人竟然是趙復!江漢先生。北地大儒,被真金王子帶來江南的趙復。
老人佝僂的背不知道什么時候挺了起來,總是表情麻木的面孔上滿是慷慨之色。花白的胡須輕輕顫抖,不知道是激動的還是被陳德興的詩給感動了。
“江漢先生。您這是……”真金王子一臉詫異地道。
趙復卻猛一揮手:“不要叫我先生……真金!你們蒙古人屠我家園,殺我妻兒。殘我九族,還欲亡我父母之國。你是我的仇寇,不是我的學生!昔日我知道你要來聽課,便懷藏利刃,想要殺了你替我妻兒報仇!只可惜我沒有殺你的武藝……也沒有陳右武這等好膽!”
趙復說完這話,便大步走到陳德興跟前,噗通一下跪倒在地,沖著陳德興拜了一拜:“右武,您陣斃蒙古大汗,替在下報了血仇,替北地無數漢兒稍解心頭之恨,便是我的恩公!請受趙復一拜!”
這個就叫虎軀一震,小弟……哦,是老弟納頭便拜?
這一幕,真叫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過來好半晌,還是郝經第一個反應過來,指著趙復道:“趙仁甫,過去的事情你再提他作甚?如今南北和議,天下一家,無分漢人蒙古,都可以過太平日子了……”
趙復狠狠瞪了他一眼:“呸!你這認賊作父的東西,你當我不知道忽必烈之志?此賊與大宋和親只是權宜之計,待擊破了阿里不哥,必定毀約南下,掃平江南,把全天下的漢人都變成他們蒙古人的奴仆!”趙復又跪行幾步,到了理宗皇帝跟前,磕了個響頭,“陛下,您可千萬別上了忽必烈的當,和親什么的都是蒙人的詭計,真金王子根本不值什么,他們蒙古人是以嫡幼子為貴的。嫡長子多半要去開拓疆土,真金南來,便是要開拓江南,讓江南人都相信北地有什么晉之風流,唐之儒雅……這都是騙人的,北地漢人除了幾個認賊作父的奸佞,便是一錢漢,暗無天日,沒有活路!”
理宗皇帝神色也一下僵硬,張著大嘴不知道說啥好了。雖然他很不愿意相信趙復,可是腦海中尚存的一絲理智,還是很分明的告訴他,趙復的話是真的!
忽必烈遣子南來,不過是權宜之計!
但是大宋的確已經無力再戰了,江南五路民生凋敝,京湖、四川、江淮藩鎮林立。想要維持對蒙古的戰爭,就必須滿足藩鎮對財貨對地盤的要求……實際上就是用江南的財力去喂飽藩鎮,讓他們繼續壯大!
攘外必先安內!哪怕忽必烈的和議是假,大宋也只能捏著鼻子接受!
“陛下,北虜狼子野心,路人皆知,現在只是因為忽必烈、阿里不哥兄弟相爭,才不得已示好于我。若陛下不欲遣大兵掃北,恢復中原。也該聯絡阿里不哥。約攻忽必烈,使之兄弟相殘。自損國力。同時以偏師騷擾北地,以高官厚祿拉攏北地漢侯。如此江南方可久安……”
文天祥這時也站出來進諫。北伐中原什么的,他也不大指望了……這些年的官當下來,他也算明白了,想要北伐中原,這南朝必須得換主子!趙家是出不了這種官家的,不過同忽必烈和親,眼睜睜看著忽必烈把阿里不哥打趴下卻是在作死。
雖然南朝也能趁著這個機會驅逐奸佞,內修仁德,以求上下同心。還可以去求一個以和為形。以守為實,以戰為應……但是當了一年多的《光復》報主筆,了解到了四川、京湖、兩淮前線的真實情況后,文天祥知道這些都是一廂情愿!
蒙古人實行的就是驅漢殺漢的戰略,驅北地漢人來和南朝漢人拼殺,用北地漢人的命耗南朝漢人的元氣,耗江南五路的財力——因為戰場總是在南朝的土地上,蒙古一方自可以燒殺搶掠,以戰養戰。但是大宋不行。需要不斷從江南地面上搜刮財富去養軍!因而自蒙宋開戰來的每一次大戰,無論勝負如何,大宋一方的損失都要比蒙古一方慘重的多。
一國之力,正在慢慢的被耗盡。亡國只是時間問題!
而出路其實是有的,就是善用軍閥——包括陳德興、呂文德、劉整、王堅、高達這樣的南朝軍閥,也包括李璮、史天澤、劉黑馬、張柔這樣的北地軍閥!
南朝軍閥可以驅使他們北進。或是襲擾,或是拓土。為了鼓勵他們作戰,可以容許他們在收復的土地上開府建衙。當節度使,當一方諸侯,甚至可以封國君國王!
對于北地世侯,同樣可以用土地、金錢、美女、爵位加以收買。這些人擁兵據地,只是依附蒙古,并不是蒙古的腹心。只要蒙古內訌不止,大勢動搖,他們肯定會考慮被蒙附宋。
如此北地一定會長亂難安,南方才有喘息的機會。
這番道理,真金郝經竇默三人如何不懂?文天祥的話音方落,三個人都已經變了臉色。
正想著用什么話去忽悠理宗皇帝,卻聽見理宗開口訓斥起了文天祥:“文天祥!如今天下稍定,人心思安,正是內修德政,于民修養的時候。爾讀圣賢書,怎連這樣的道理都不懂?”
呵斥完文天祥,理宗皇帝又目光陰沉地看向陳德興,正琢磨著該用什么罪名整治這個飛揚跋扈的武人,卻赫然看見自己的女兒趙琳兒正倚在陳德興身旁……
理宗皇帝咬咬牙齒,看了陳德興一眼,卻避開了趙琳兒的目光:“陳卿家,你你你……你且回去吧。”他又一指趙琳兒,“你送他出城!”
趙昀就這么一個寶貝疙瘩,現在女兒跟在陳德興身邊,他如何敢叫御帶下手?拳腳無情,刀槍無眼,要是傷了女兒,那可真是要了他的老命。
不過今天這事兒絕對沒完!陳德興竟敢念出這樣的反詞,自己決計不能輕饒了他。等琳兒回宮,就讓御史臺去查,一定要把陳德興的罪行都查明了,然后重重治罪!
想到這里,理宗皇帝便沖著六個御帶使了眼色。然后一揮袍袖,頭也不回的離開了石船。
今天的鴻門宴或是相親宴或是別的什么宴,就只能到這兒了!大家伙兒別想吃什么了,都回去自己找東西填肚皮吧。
“琳兒,我們走。”陳德興冷冷看了眼真金王子,拉起趙琳兒的小手兒就往外走。文天祥還有那個江漢先生趙復也連忙跟上去。
石船里面的六個御帶也都一個不落的跟了上去,在陳德興周遭圍成一圈。這六個人可都是真正的高手,武功全都比陳德興高!而且他們都帶著家伙——削鐵如泥的鋼刀!身上還披著鎖子甲。真要動手,陳德興是半點機會都沒有。只現在,有公主跟著陳德興,他們如何敢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