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弦士是霹靂水軍隨營軍校二期畢業的,他是隨州人,家里本是耕讀傳家的地主,祖父還中過進士,也算是一門望族。可是蒙古一來,便什么都沒有了。打他有記憶開始,家里的日子就一天不如一天。先是城外的田宅被蒙古人踐踏,家里的佃戶死傷殆盡。后是家里的的叔伯們一個個歿于戰事,或是從軍戰死,或是因為亂軍而亡。最后則是他居住了十多年的城池被蒙古人打破,諾大個家族流散一空,只剩張弦士和他的爹娘一起逃到了黃州,靠典賣家產糊口。
后來實在過不下去,便顧不得讀書人的體面,投到張世杰軍中當了名效用。因為生得一副高高大大的好皮囊,有識文斷字,才當了張世杰的親兵。去年跟著張世杰一起加入了霹靂水軍,初時還有些不習慣,可是兩個月的優-優-小-說思想教育之后,也成了大漢族主義戰士——國仇家恨加在一起,本就是恨極了韃子,再給霹靂水軍的大義教官天天鼓動,哪里還有不著道的!
從霹靂水軍隨營軍校二期畢業后,他就加入了新鮮出爐的參謀處,成了一名軍中參謀。更加鐵了心跟著陳德興干,還把上了年紀的爹娘都黃州接到了沙洲,算是和陳德興一體了。
不過在他擔任霹靂水軍參謀的幾個月里,他卻沒有再見過爹娘一面。因為他參與到了一場干系到全軍興亡的密謀中去了。這場密謀,便是臨安政變。
現在已經成了現實!而作為從頭到尾參與政變策劃的參謀處,幾乎所有人都跟著陳德興到了臨安城。張弦士也不例外。
“火!德壽宮方向起火!”
德壽宮外的御街起火的時候,張士弦正帶著幾個人在余杭門城樓上站崗——這個地方本不該讓他們上來的,可是守門的三衙兵早就朽了,各種規章制度形同虛設。該有人把守的樓梯也無人看管,所以這制高點就這樣兵不血刃被霹靂水軍控制了。
實際上,守城門的三衙兵根本不知道這事兒!他們還拿著根木槍在城門口裝樣子呢!
“披甲!”張弦士大聲對他手下的25名戰士吼道。“守住樓梯,不許別人上來!”
城門樓左右各有一個樓梯口。一旦被扼守住,那就只有架云梯才能爬上城門樓了。而城門樓又是整個余杭門防御的核心,控制千斤閘的機關就在城門樓里面。這千斤閘一旦放下,可就一時半會兒升不起來了。這樣陳德興的3000人就會被阻擋在城外!
下達完命令后,張弦士飛也似的就往城門樓下面跑去,任道士的臨時指揮部,就在緊挨著城門樓左側樓梯口的一個院子里面。這個院子,同時又是存放守門軍隊器械、甲胄的所在!
“副軍師。德壽宮方向火起!德壽宮方向火起!”
張弦士一下撞開了任道士所在的房間,道士和另外兩個參謀正在里面和一個三衙軍的隊將喝酒耍錢。這隊將今天的手氣不錯,狠贏了幾個,心情正好。聽到張弦士的話渾不在意,只是笑道:“德壽宮不歸俺們管,隨它燒,俺們接著耍錢……”
話音未落就是一陣拔刀拔劍的脆響,然后這隊將的脖子上就架起了三把刀劍!
“這這這……這是干什么?干什么啊,不就是輸了點小錢嗎,不至于吧!!!”
這隊將一時不知道發生什么時兒。只當任道士他們是輸紅了眼!
“我不要了,贏得錢都不要了……這總行了吧?快把刀子拿開,這玩意可不是鬧著玩的……”
“誰跟你鬧著玩?俺們在造反呢!”任道士嚴肅的指出。
“造……造反?”那隊將愣了愣。居然哈哈笑了起來,“這才輸了幾個?就急成這樣?造反的話是隨便說的?我可什么都沒聽見。”
“嚴肅點,造反呢!”任道士揮起腰刀用刀背敲了下這個糊涂蛋的腦門子,“真的反了!俺們霹靂水軍要清君側,除漢奸,殺韃子!”
“真,真……的反了!”聽任道士說的真切,這隊將頓時被嚇得面無人色,臨安承平百年。三衙大兵早就變成了市民商人,打架斗毆的事情經歷過不少。造反可真是聽都沒聽說過。而且這次造反的,好像還是被傳的神乎其神的霹靂水軍……
“俺。俺不是漢奸也不是韃子,求求你們高抬貴手,別殺俺好嗎?”
任道士看到他一副慫樣,頓時就笑了起來:“不殺你可以,不過你得配合俺們去把你的人都喚到這院子里來,讓俺們的人接管城門!”
“大人,大人,臨安城內好像走水了!”
幾乎同一時間,王炎也發現了臨安城內著了火。他和王堅兩人已經指揮著不到3000人的三衙大兵開進城東貧民窟了,其中約有300人是有甲的,還有100多人有弓弩——都是王堅的親兵。
至于東便門守軍的武庫,王堅還是沒有辦法打開,守門的部將根本不鳥王堅這個三衙管軍,當然也沒法聽他的命令,要不然樞密院追究起來可是要掉腦袋的!
“大人,會不會是魔教妖人在城里面鬧事兒?”王炎回過頭,憂心忡忡地問自己的爹爹。
王堅瞪了他一眼:“城里的事情你操什么心?俺們還是管好眼前吧!”
父子倆說話的時候,一個便裝男子小跑著就從不遠處的小巷子里面鉆了出來,到了王堅跟前單膝跪倒。
“將主,魔教妖人就聚集在不到5里開外的明尊寺周遭,人山人海的不知有多少。不過沒有什么器械甲胄,大部分人就是根木棍,也無甚行伍,盡是些烏合。”
“爹爹,快進兵吧,早早打散了他們,免得亂民越聚越多!”王炎心中總有些不祥,總感到城里有什么事情要發生,當下就立即建議。
王堅看了眼狹小的巷子入口,輕輕點頭,沉聲道:“炎兒,這頭陣就交給你了,先帶2000人進去。記住了,就算敵人是烏合之眾,也不可掉以輕心!”
德壽宮門外,這時已經聚集了大批的三衙大兵,一部分忙著救火,一部分則在德壽宮外警戒,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可是森嚴之極!
馬蹄的雜沓聲突然疾疾響起。轉瞬間就看見陳淮清和兒子陳德芳還有賈似道的門客翁應龍三人疾馳而來。陳家父子兩人,全都是面色慘白,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他們倆是從臨安城外西湖邊上的宅子里趕來的——是賈似道遣人招他們入城,去的是和陳淮清相熟的翁應龍,還告知了“沖冠一怒為紅顏”的事情。
剛剛發生爆炸和火災的吉祥巷已經被封鎖,無法進入,朝御街開的德壽宮正門卻開了,成了官員軍兵們臨時出入的通道。
陳淮清、陳德興看到眼前的場面,再看看東北面還在燃燒的火場,心中就是一陣抽筋!
這禍事該不會是陳德興那忤逆子做的吧?
翁應龍在馬上叫住了一個賈似道的元隨,打聽了一番狀況,便臉色蒼白的對陳淮清道:“君直兄……你看,你看這,這該如何是好?”
陳淮清也聽到那元隨的回話,幾乎癱軟在了馬鞍上面,口中只是喃喃道:“完了,完了……吾安豐陳家要滅族了!”
正哀嘆的時候,忽然聽到有人叫他的字號,他抬頭循聲望去,就見十來個人正走出德壽宮,看到他們的打扮,陳淮清又是一驚,險些就要在馬上背過氣去了。
來人中為首的是個官員,身穿朝服,手持笏板。這還沒有什么,可是他帶著的十個人,都是白衣青巾,腰懸鐵牌。只要對官場事務稍有了解,便知這些白衣青巾之人,正是大宋官員最畏懼的御史臺的臺卒!
這是要抓自己!!!
陳淮清失魂落魄的從馬上翻下來,剛要跪下去,就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道:“君直兄,你這是做甚?”
陳淮清抬頭一看,原來是侍御史朱貔孫。
“君直兄,你怎么才來啊,令郎這次真是闖了大禍了!”朱貔孫當個太學生,和一直在武學任教的陳淮清也是多年的熟人,雖然過去朱貔孫一直比陳淮清官兒大,但是兩人的私交還算不錯。現在看到老朋友家門遭此不幸,心里也不好過。
“真金王子和蒙古使團在吉祥巷遇襲,疑似是令郎的人下手,官家令某去,去向令郎問話。只是令郎身邊還有300護衛……”
朱貔孫說話的時候,這臉色比陳淮清還難看,因為剛才有御帶來報告,陳德興身邊有300護衛!這些可都是尸山血海里出來的!雖然賈似道又調集了500人,攏共給他1000人去“詢問”陳德興。但是對方真要翻臉,1000三衙兵多半打不過陳德興的300人!
陳淮清長嘆口氣:“興甫兄且慢,某陪興甫兄同去……無論如何,總要保興甫兄周全。”
朱貔孫苦笑:“但愿此事實與令郎無干,這樣臨安城就能免了一場禍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