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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跌了,跌了,又跌了!”
“這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大唐都打過來了,糧價怎么可能跌?”
“完啦!全完啦!已經跌破二百五十貫,沒了,什么都沒了!”
“活不了啦!跌死啦!”
“不好啦,又有人跳西湖啦!”
“唉,再這樣跌下去,我們都得去跳西湖!”
豐樂樓遲約交易會館的交易大堂設在一樓,在這里跳樓是不行的,不過外面就是西湖。輸光了身家,又不嫌水涼的話,倒是可以一跳!他們不是第一批輸光了身家尋短見的證券市場投機者,肯定也不是最后一批——因為資本主義這個從頭到腳,每個毛孔都滴著血和骯臟東西的惡魔,現在已經跨過了它的萌芽階段,開始茁壯成長了。
事實上,被學界稱為資本主義萌芽的現象——在一些手工工場中,擁有資金、原料和機器的工場主雇傭具有自由身份的雇工,為市場的需要進行生產——在南宋早就出現,而且達到了相當繁榮的程度。
對于另一個時空,后世的學界來說,或者有什么爭議,但是只要他們到南宋時期,商品經濟、海外貿易、手工業生產高度發生的江南地區走走看看,就知道南宋的資本主義萌芽已經到了何等程度。
至于租佃關系、徭役賦稅和工商業等方面的封建束縛自然存在,但是也不會比文藝復興以后的歐洲嚴重。至于政治上的主義和意識形態上的僵硬,其實也遠遠不能和后來的明、清二朝相比。宋朝的士大夫并不歧視商業活動,哪怕是士大夫豪門,多半也有讀書不成的子弟去經營商業。
實際上,靠賈似道、廖瑩中這樣混日子的封建官僚。再怎么鬧騰也不可能將一個資本主義萌芽扼殺掉。
真正有這種能力的,并且付諸實行的,就是“我軍百萬戰袍紅。盡是江南兒女血”的蒙古侵略者!正是他們的屠刀、奴隸制度、海禁政策(元朝短短幾十年的歷史上實行了四次海禁,同時還長期禁止絲錦、緞匹、綾羅等中國傳統出口手工業品的出口)。毀滅了原本極度繁榮的南宋經濟,使得手工業和商業活動大踏步倒退!
而在這個時空,雖然南宋被陳德興搞成事實分裂,北方又崛起了東唐、北明兩個漢人政權,北明的海上力量又多南宋東南沿海構成威脅。但是蒙古入侵的威脅,實實在在是解除了。無論東唐、北明,都是比較文明的漢人政權,他們即便奪取江南。也不過是漢人王朝更替,有可能給江南的繁榮經濟帶去的傷害是比較有限的。
特別是最有可能入主江南的陳德興,對于江南工商業和海洋貿易的呵護是有目共睹的。他也沒有辦法不保護商業和貿易,他在北方的地盤是沒有多少稅收的,用來支撐龐大軍事費用的收入,全都來源于海貿。
而且陳德興還在臨近江南大陸的舟山島上建立了一個商人自治城市沈家門,還建立了一家最接近后世商業銀行的金融機構天道莊,還大力推進和日本、高麗、南番諸國的海貿。可以說,是不遺余力地推動著江南資本主義萌芽更進一步。
而資本主義萌芽的更進一步,往往就伴隨著血腥、冒險、掠奪和欺騙——總之。都是些比較負面的東西。而被后世譽為人類歷史上第一次泡沫經濟的遲約炒作風波,就是資本主義萌芽茁壯發展所帶來的直接后果!而遲約炒作風波的后果,則是一個全新的。更有利于資本主義發展的貨幣和金融體系的出現!
從某種意義上說,遲約風波就開始茁壯發展的江南資本主義萌芽摧毀阻礙其發展的南宋貨幣、金融體系的行動。如果不是蒲壽庚發動了遲約投機買賣,也一定會有別的形式的金融風暴將南宋的貨幣和金融體系摧毀掉!
“這是怎么了?這是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
“怎么可能跌成這樣?怎么會有那么多遲約呢?”
親手發動了遲約炒作的蒲壽庚幾乎癱軟在了椅子上,口中反復念叨著這幾句話,目光中流露出的除了恐懼,就是不解。
他是怎么輸掉的?明明有意想不到的利好,明明人人都看漲遲約,怎么就出現了如潮水一樣的拋盤呢?都是什么人在拋?他們怎么會有那么多遲約的呢?
這個也能算是金融大鱷的大炒家,到底是在摸著石頭過河。在他之前并沒有太多可以借鑒的例子。他所理解的“期權交易”是建立在“必然行權”的規則之上,而他自己卻要當一個規則的破壞者——他根本沒有想過去買米。
而他很不幸的遇上了另外一個更加心狠手辣規則的破壞者——這個傳說中的金融創新。其實就是這么回事兒!破壞原來對自己不利的規則,制定新的對自己有利的規則!
一名蒲家的家僮慌慌張張走了進來。湊到了失魂落魄的蒲壽庚耳邊:“主公,找到了,就在樓上的甲字四號包間!有十幾個大糧商,還有一個大頭目,姓屈,叫什么水鏡先生!”
“屈……水鏡?”蒲壽庚念叨了一句,然后猛地跳了起來,“屈水鏡!天道莊總管屈水鏡!入娘的,原來是這個賊子!這是逆明的詭計陰謀!這是天道教妖人在搞鬼!”
他跳著腳大吼:“來人呢!”
人有不少,全都帶著家伙。都是蒲壽庚從京兆府帶來的色目打手!他現在隨身帶著價值兩千多萬貫的遲約,還有三百萬貫面值的飛錢(飛錢已經輸光了,遲約也都押在了錢莊那里,已經跌破了平倉線,現在正被錢莊老板變現拋售)。當然要帶足了保鏢,要不然在半道上叫人劫了可就人財兩空了。
“都跟我走,去捉拿天道教反賊!”蒲壽庚紅著眼珠子大吼,然后便瘋了一樣往門外沖去。還沒有出門,便和門外沖進來的一人撞了個滿懷。蒲壽庚定睛一看,來人正是劉孝元。
“明經兄,快隨我去捉天道教反賊!”蒲壽庚也不問劉孝元來意,急吼吼又要往外沖,“千萬要快,可不能放跑了天道莊總管屈水鏡!”
劉孝元卻猛地拉住蒲壽庚:“海云兄,出大事了!豐樂樓往外去的道路都被賈似道的臺勇封鎖,只許人進,不許人出!”
“那一定賈似道派兵來拿天道教反賊的!”蒲壽庚想也不想,脫口就道。
“海云兄!”劉孝元還是死死拽住蒲壽庚,“這兵可不是說調就能調,一調就能到的……他們一定是大早就從兵營出發的!這些兵,不是來抓什么天道教反賊,他們是來抓你的!”
蒲壽庚一怔:“抓抓抓……我!?我是大蒙古的使臣,他們也敢?”
“怎么不敢?”
劉孝元橫了他一眼:“大蒙古現在夠得著江南?且不說蒙古大軍都叫逆明牽制,單是襄陽節度使高達、淮西節度使夏貴這兩尊門神就不好打!而逆明有海軍,又在舟山島屯兵,隨時可以攻打慶元府!
另外現在偽唐南下,淮東眼看就要大戰。宋國朝廷怎么敢同時和逆明翻臉?賈似道瘋了才會去捉什么屈水鏡!”
“可,可是賈似道為什么要抓我呢?”蒲壽庚也是急糊涂了,居然問出這樣的問題。
“你有錢啊!遲約炒到幾百貫,你會沒有錢?”
“可,可我已經賠光了,快賠光了……”
“但是賈似道不知道啊!”
劉孝元跺跺腳,一甩袖子就往外走,“海云兄,趕緊逃吧,別在這兒呆著,混到一樓大堂中去,賈似道不會把所有人都抓走的。”
混!?蒲壽庚眼皮一翻,幾乎要暈過去了。劉孝元好混,黃皮膚黑頭發,往一堆輸紅眼的宋國商人、士大夫中一站,誰認得出來?可自己是色目人是白番啊!這還不是一抓一個準!
“快快快!快抬到西湖邊上去!”
屈胖子這個時候也已經得到報告了,賈似道調兵6000來抄豐樂樓的消息當然瞞不過北明情報司的特務。消息第一時間就到了屈胖子這里。屋子里面的一群反動大空頭也都慌了神,團團轉著沒了主意——他們都入了天道教,還勾結境外反宋勢力做空遲約!這要是落在賈似道手里,還不抄家殺頭?
屈胖子倒是鎮定,大聲嚷嚷著指揮手下將一箱一箱的天道莊飛錢往樓下西湖邊上抬——天道莊飛錢的面值都很大,起板就是100貫,最大的達到了1000貫。不過超過三千萬貫飛錢放在一起,還是好像小山似的,光是牛皮大箱子就裝了幾十個之多!這些飛錢,都是拋售了十幾萬張遲約后換回來的。根據豐樂樓的規矩,理應是收市之后,完成精算,才能取現的。不過現在情況特殊,也不要求什么精確,大約可以把錢收到就行了。
不過此時,離開豐樂樓的陸路水路,都已經被賈似道的臺勇封鎖,這幾十箱子飛錢,能安然無恙的運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