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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這南番諸島雖然廣闊,但是其中心素來只有兩個。一個是麻六甲海峽,那里是東西商路之樞紐,靠著收取通行稅就能富得流油了,因此支持起大國三佛齊,數百年來,三佛齊國一直都是南番諸島一霸。另一個則是爪哇島,這個小島雖然不大,但是土地極為肥沃,隨便種點什么都能大熟,所以爪哇島上的人口極多,甚至超過了整個三佛齊國,因此也總崛起強國和三佛齊相爭。
而三佛齊國和爪哇島上的王族、貴人,又都是天竺遺種,和天竺本土還是些聯絡。其中爪哇島上的王族多奉婆羅門教,三佛齊島上的王族則奉大乘佛教。三佛齊又因為佛教和婆羅門教之爭常常陷入天竺諸國的亂子之中,被牽扯了國力。在兩百年前,還因為和天竺朱羅國打仗險些滅國,直到最近才好不容易恢復了國力。也正因為和天竺朱羅國時常交戰,才使得三佛齊總也滅不掉爪哇島上的婆羅門教諸王。這南番諸島的就在天竺朱羅國、三佛齊國和爪哇島諸王的爭斗中紛亂不已。
不過如今的三佛齊國有一位英主,號稱沙倫答臘大王。十幾年前就趁著朱羅國衰敗征伐過天竺的錫蘭島,如今又在謀劃第二次遠征。據說是想以波羅護法王女婿的身份,去爭奪東天竺……”
季老賊正襟危坐在大明號的船艙內,很盡職的和陳德興解說著南番諸島的局勢。他是號稱南海十八家的海商海賊聯盟集團的頭頭,當真算得上是南番通。所說的事情,很多都是陳德興所未聞的。雖然天道教的道士已經派去了三佛齊。但是那些道人想要在短期內真正了解一個古老的大國還是不大現實的。至少并比不上在南海為盜、為商三四百年的季家。
實際上,季家和南海十八家中的梁家、陳家(也是江州義門陳的后裔。和陳德興、陳子龍都算是親戚)在三佛齊國都是有分號的——凡是上點檔次的海商、海盜都會在海外開n個分號,免得一招失勢被人一網打盡。所以季家、梁家和陳家海商不僅在三佛齊有分號。還在高棉、交趾和安南開了分號。
其中最牛逼的要屬陳家海商的一個支脈,在安南國靠漁業致富的即墨陳氏的子裔陳守度,他在安南開創了一個王朝——安南陳朝!如今安南陳朝的皇帝陳晃和陳德興居然是遠親。不過雙方的關系并不親密,因為陳晃和他的太子陳昑都是佛教徒,其中陳昑還是個和尚,是安南竹林禪宗的創始人……
儒家當權的安南國的太子居然要出家當和尚,可見這佛教如今在南番諸國中的勢力有多大——陳德興的天道教,在南下過程中所遇到的最大對手并不是天方教,而是在南番默默耕耘了近千年的佛教!
不過南番的佛教也不是鐵板一塊。而是分成大乘佛教和上部座佛教(小乘)。其中高棉和蒲甘(緬甸)兩國流行的上部座佛教,素可泰王國在改宗之前也是上部座佛教的信徒。而安南國和三佛齊國則奉大乘佛教。其中安南國的佛教傳自中國,而三佛齊國的佛教則是傳自波羅護法王朝,因此不僅是大乘佛教,而且還是密宗,和烏斯藏的那位八思巴法王是一個路子的。
此外,那個沙倫答臘大王準備要攻打的錫蘭則是奉上部座佛教的。所以三佛齊和錫蘭的戰爭還有佛教教派之爭的因素。
總之,在中國稱王稱霸可以不大管宗教方面的事情。但是出了國門,無論下南番還是征西域。都不能不考慮宗教。否則是會事半功倍的!
陳德興思索了片刻,他仿佛對波羅王朝的事情頗感興趣,追問:“這個波羅王國已經滅亡了幾十年,怎么還有那么大的影響力?”
波羅王國曾經天竺霸主。是繼戒日王的笈多王朝之后崛起的以佛教為國教的大國。不過在經過了數百年的發展之后,在九十年前已經走到了末路,被來自中亞的天方教征服者滅亡。而波羅王國支持的那爛陀寺和超戒寺又茍延殘喘了一些年月。最后被天方教軍隊徹底毀滅。
“百足之蟲,雖死而不僵嘛。”季老賊笑了笑道,“波羅王朝好歹興盛了數百年。怎能沒有一點后手?據臣所知,這三佛齊王和波羅王國就是幾百年的盟友,雙方還有婚姻關系,在波羅王朝大勢已去之時,他們就大量的向三佛齊轉移金銀財寶,許多波羅王室出身的高僧也都轉移到了三佛齊。現在三佛齊的許多大寺廟和占碑、巨港的許多地產都是流亡三佛齊的波羅家族所有。”
“原來如此,看來等到了三佛齊,是要找波羅家的人物好好談一談的……”陳德興自言自語嘀咕了一句,就站了起來,推門就走出船艙,今天的談話就到此為止了,這次談話得到的信息,是需要好好消化一下的。
而且,計算航程,明天就該抵達呂宋島的小呂宋灣,如果蒲壽庚和馬壽山還沒有逃走,少不了就是一場大戰!所以他現在要去船上的地圖室和趙與郁、顧大力、方玉門等人討論軍務了。
地平線上,大隊大隊的人車緩緩出現。
之所以是人車而不是馬車,那是因為一輛輛滿滿當當堆著各種腌肉、咸魚、干果的兩車,正由體格健壯的印第安人連推帶拉的行進在坑坑洼洼的平原上——明洲大陸真是一個奇妙的地方,明明是個自然資源豐富到讓舊大陸的人們嫉妒的天選之國,卻偏偏落后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
不僅拉車的馬沒有,連人拉的車也是剛剛才被大明殖民者制造出來,在這之前印第安人居然沒有發明輪子……沒有輪子自然沒有車,沒有車自然沒有拉車的牲畜(雖然沒有馬,但是有牛啊),也不需要供車輛行駛的道路。
于是堂堂征服明洲大陸的殖民者蒙起、楊阿過、文天祥他們,也就只能靠兩只腳從另一個時空的舊金山走著去征服墨西哥了,那可是三千多里地呢!而他們聚集起來的一萬印第安八旗兵,非但要自己走路,還得輪流拉車推車——車上裝得是軍糧——真是辛苦到了極點。
靠一對量天尺一步步量到“墨西哥”去,自然是快不了的。大軍每天也就走個二十里地,慢慢三千里路,按照這個速度起碼得走上四五個月。這還是在擁有充足后勤供應的情況下!而實際上,所謂的后勤供就是兩百多輛大車上面裝著的腌肉、咸魚,最多也就夠大軍一個月的消耗。
等到這些食物消耗完畢,遠征軍還得一邊行軍一邊打獵。這三千多里路,七八個月也未必能走完。
不過最大的困難還不是長路漫漫,而是如何在遠征過程中維持軍心士氣——這次動用的可是剛剛成軍的印第安八旗兵,核心是蒙起花了一年時間才拉起來的三千二百印第安兵,又在完成對金山印第安人的“八旗化”改編以后,加入了另外六七千印第安戰士,編成了八個旗,每旗都是一千二百多人,算是一個協,協領和下面的四個佐領都是陸上探險隊的士爵兵擔任。
為了方便交流,每一名士爵軍官都會配屬一名印第安書生擔任翻譯官。同時,這名印第安書生還兼任天道教的隨軍道人。而這些隨軍道人就是維持軍隊士氣的關鍵。
沒錯,維持士氣的主要手段還是宗教迷信活動——對于剛剛擺脫原始進入私有制的印第安八旗兵來說,財富的畫餅未必比得上一個萬能的神。而要讓他們時時刻刻保持對神的信仰,才是維持這支印第安八旗大軍不在行軍途中解體的關鍵。
大軍終于到了大休息的時候,同時也是晚飯點了。印第安八旗兵是每日開頓伙,都是魚肉,沒有米面,外加一些干果。營養當然是足夠的,而且用鹽腌制的食物遠遠要比印第安人的淡食美味,所以印第安人對于軍中伙食還是比較滿意的。年紀輕輕就成了這支萬人大軍統帥的蒙起背著手在部隊當中轉圈,只有一只手的楊阿過則跟在他的背后。他們倆一個掌兵權,一個掌神權,儼然就是這支大軍的司令員和政治委員。自然要萬分留心軍心士氣的變化,不過眼下的情況還是比較樂觀的。
每個佐自成一個伙食單位,圍坐著燒烤。烤肉、烤魚已經發出了誘人的香氣。但是印第安人卻沒有開始享用,而是在做晚課——就是在晚飯前念一段《太一光明經》,然后才能吃飯。這叫先念后食,原是明教的宗教儀式(估計是從基督教的餐前禱告山寨來的),現在原封不動的被墨影娘搬到了天道教。
此外,天道教徒每旬還要去道觀聽道燒香,燒完香還可以單獨和道人談心。這些是明教的儀式,同樣被墨影娘引入了天道教。不過在中土,天道徒往往不大嚴格會遵守這些宗教儀式。倒是金山的印第安八旗現在做的有板有眼,好像真的對天道教深信不疑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