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羊皮紙或者更準確的說是獸皮紙印天道票,的確是個防偽的好辦法。因為獸皮紙價格昂貴,并不是生活必須品,在紙漿紙所到之處,都會立即失去市場。這也就是說,國家完全可以禁止民間交易、保存和制作獸皮紙,將獸皮紙完全壟斷起來,專門用來印票子。
這樣,制造假幣的犯罪分子面臨的難度就更大了——他們首先得學會造獸皮紙,而且國家還可以進一步壟斷某種獸皮,比如鹿皮,再用鹿皮造獸皮紙,以進一步增加偽造紙幣的難度。
而且這個時代的紙張質量普遍不高,很難印刷復雜的圖案。另外,普通的紙張老化又快,紙幣在流通過程中往往迅速變得陳舊不堪,表面圖案也變得模糊不清,更加方便了罪犯偽造。如果使用鹿皮紙,那么就能印出圖樣復雜的紙幣,而且獸皮紙不易老化,上面的圖案也不易褪色。
當然,用獸皮紙印紙幣的缺點也很明顯,就是成本太高。拿來印10貫、50貫、100貫面值的大額紙幣當然沒有問題。但是1貫、1貫以下,甚至幾十文的小額紙幣,可就不能拿獸皮紙來印了。
不過這個缺陷,眼前也不是問題。現在不過是紙幣初興的階段,步子不用一下邁得太大。歷史上紙幣在中國的失敗就是個教訓——元朝《強制推行紙鈔,又沒有足夠的發行保證,最后把紙幣的信譽完全做壞,以至于到了明朝和清朝的大部分時間,紙幣都基本退出流通了。
“羊皮紙這個可以……或者用鹿皮更好。朕可以下旨禁鹿皮買賣,禁民間私造獸皮紙。”
陳德興將屈華杰遞上的新版天道票放在了書桌上。眉頭卻絲毫沒有展開。
“此事多半是宋國在搗鬼!”陳德興道,“一個月前。臨安皇城司(行在雖然遷移,但是皇城司卻留在臨安,成了賈似道的特務機關)的人發瘋一樣的搜捕暗探局的細作,毀了幾個暗站,看來就是掩護此事的。”
宋明兩邊的諜戰這段時間有加劇的跡象!而且在臨安,目前是賈似道占了些上風。原因很簡單,大量的宋國貴戚和官員的離開,讓賈似道對臨安的控制上了幾個臺階。而大明暗探局在臨安的保護傘和一些重要的內應都去了洪都,在一定程度上也造成了被動。因此暗探局在臨安的站點遭到掃蕩。沒有能及時將廖瑩中的陰謀通報給上級。
“宋國?”屈華杰顯然也意識到事情的嚴重程度了,“那他們不會就此罷休的……”
“他們會擠兌天道莊!”陳德興已經有了結論,“天道莊是朕的錢袋子!若是出了問題,江南之戰就難打了!”
他目光如電,看著屈華杰,“天道莊的金庫里面有多少現錢?”
陳德興在后世雖然不是學金融的,但是一個21世紀的穿越客,還是個事業有成的中年人,金融知識是不會太匱乏的。當然能猜到賈似道和廖瑩中下一步要做什么了——用假票子騙錢是不會有多少收益的。最多幾十萬貫而已(雖然廖瑩中印了兩百萬面值的天道票,但是最后放出去的不過三十多萬)。雖然不是小數目,但還不足以打擊親明海商的財力。
宋國方面真正的目的,應該是制造對天道票的恐慌。為擠兌天道莊創造條件。
屈華杰搓了搓手道:“圣人,天道莊總莊的金庫里最多的時候是有一億一千多萬貫的銅或等價金銀的。不過其中有三千萬貫作為分紅被天道教提走了……”
天道教是天道莊的唯一股東——本錢是天道教出的,初始時候的信譽也是借天道教的。賺了錢當然要給天道教了。而且那三千萬貫中的二千多萬貫直接劃入了當時的北明政務司,作為中原大戰的經費。剩下的一二百萬。大多被用于天道書院和各地天道宮、天道觀的建設和第二次明洲探險的經費。
“為了在大明的明都、泉州、南芬、海東、釜山、濟州、燕京、塘沽、大名、汴梁、洛陽、京兆、歸德、太原、益都、保定、滄州、真定、南陽、襄陽,高麗的開京、慶州、平壤。日本的博多、難波、平安京,南番的升龍、高棉、巨港、爪哇島、淡馬錫等地開設分行,有二千四百萬貫被運走充做準備。”
屈華杰繼續說著。天道莊的業務這兩年也隨著大明帝國在大擴張,不僅在大明國內開設分行,還在臨近的南番、高麗、日本等地開設了分行。而為了支撐這些分行的匯兌業務——匯兌業務才是天道莊的主業,這需要大量的現金為準備——天道莊不得不在每一個分行保持一定數量的準備金。
“另外,通過放債,還有大約兩千一百萬貫現錢被從總行提走了。”屈華杰的眉頭越皺越緊。
天道莊是吸儲的,自然也要放債的。而天道票也不是所有地方都通行的,這紙幣畢竟沒有金銀銅叫人放心,便是大明北地,天道票也不是通行自如,否則陳德興也不會從天道莊支取銅錢充作中原大戰的軍費了。因此在放債的過程中,也有不少金銀銅被提走。
屈華杰緩緩地道:“而且這些日子,天道票在江南被禁,不少票子又流回了舟山島,兌換成了金銀,陸陸續續被兌走的也有七八百萬……林林總總加一塊兒,天道莊總行的金銀銅準備一共支取了八千二百萬貫。不過這些日子也吸納到不少儲蓄,新的天道票也發出去一些,又收入了一千一百多萬貫。這樣一進一出,現在天道莊總行的儲備還有不到四千萬貫。擠兌什么的,咱們是不怕的,只是……”
將近四千萬貫的儲備金,真的不算少了。這也是屈華杰并沒有向陳德興通報“儲備金危機”的原因。這吸儲的目的畢竟是為了放債賺息差,哪兒有把錢全攥在手里賠利息的道理?
而且,有近四千萬儲備,也足夠應付可能發生的擠兌了……按照宋朝銀錢業的行規,提前支取存款是拿不到利息的。而兌換飛錢票則要支付五分,也就是百分之五的傭金——匯兌業務就是賺這個錢的。因此有三四千萬儲備真的足夠了,可問題是,一場擠兌風波肯定會讓陳德興的發行債票籌集軍費的計劃受影響。
沒有錢,明年攻略江南的戰爭就有點麻煩了!
要是沒有錢,這江南之戰該怎么打呢?
“學士,假票子已經放出去幾十萬了。舟山的消息,這幾日天道莊總行和幾個支行門口都是拿著天道票要兌現的長隊!”
慶元府定海縣城內,一所名為思北閣的豪宅,現在成了廖瑩中的落腳點。思北閣是馬家的宅子,馬家的先祖是北方逃亡來的書生,中了進士后就在定海購置土地,建了豪宅還起名“思北”,就是不忘北方之意。現在用來作為廖瑩中擠兌天道莊的指揮部倒是正合適。
正在向廖瑩中匯報情況的是帶御器械出身的提舉皇城司鄭仁基。就是那位在臨安之變中“護送”趙琳兒和陳德興離開北內德壽宮幾個帶御中的一個。幾年過去,他的官運居然不錯,當上提舉皇城司這樣的緊要差遣了。只是江萬里認為洪都那邊是眾正盈朝,用不著皇城司這樣的特務機關,因此就把這個皇城司留在臨安,變成了兩浙制置司下轄的特務機關。這次的假天道票就是通過他們發出去的。
“守禮,”廖瑩中摸著胡須,笑瞇瞇轉過頭,看著臨安豐樂樓的管事孫美臣。“擠兌安排的怎么樣了?”
孫美臣深吸口氣,將心頭害怕的心思硬給壓了下去。孫家一門都在臨安圈著,他還能有什么法子?
“學士……擠兌的事兒,呃,已經安排了兩千多人帶著天道票和存單上了舟山島。只要您一聲令下,他們每天都會去天道莊支行排隊,每次就兌換個一兩貫銅。”
孫美臣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怎么制造擠兌他當然知道了,這么說他也是13世界有名的金融大鱷(后世史書上都把他和屈胖子并列的)。
“學士,就怕陳德興惱羞成怒動手抓人……”孫美臣說出了自己的擔心。那些擠兌天道莊的人,都是他通過各種關系雇來的,要是讓陳德興宰了,他可沒法交代。
“不會!”廖瑩中一擺手,笑道:“存錢取錢天經地義,不讓取錢,誰還敢來存?陳德興要敢捕人殺人,咱們的謀劃就成功了。到時候,他一文錢都借不到,這江南……”
他的眉頭卻漸漸擰了起來。沒有錢,江南也不是打不下來!這是非常分明的事情,他和賈似道所做的一切,無非就是為大宋謀個體面的投降而已。
不過陳德興要是撕破臉皮,來個燒殺搶掠,兩浙一樣保不住。
廖瑩中猛吸口氣,沉聲道:“那就開始吧!開始擠兌天道莊!”他又看著鄭仁基,“謠言也開始放出去,就說禁海令讓許多海商破了產,天道莊借出去的款子都打了水漂!現在已經是個空架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