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臨安城的夜色里,一條千石小福船慢慢地進了錢江口,就在錢江堡要塞附近的碼頭上停泊下來。現在兩浙沿海的走私少許有些恢復,倒不是陳德興有意在縱容。而是隨著越來越多的兩浙路下面的州縣被大明占領,通過海路將貨物運入或運出這些州縣的港口是完全合法的。而這些州縣同兩浙宋控區的貿易線路又無法完全堵塞,有太多的鄉間山間小路了。
而且這些州縣和宋控區的州縣完全屬于一個經濟體,強行斬斷兩者的聯系必然會有許多麻煩產生。無論是明軍將帥還是新上任的地方官,都想要盡快讓地方上的民心民生安穩下來,不愿意橫生枝節。
不過從海上直駛宋國控制區港口的路線還是被大明海軍封鎖著。這條千石小船居然可以無視封鎖,顯然是有什么特殊背景的。
梁崇儒現在就坐在這艘千石客舟的船艙里面,只是打量著外面的景色。天色很黑,只有幾盞高掛的燈籠照耀。在這微弱的光芒里,就看見君子營的士兵們身子站得筆挺,在四下警戒著。
他對面的翁應龍朝他笑道:“易夫兄,君子營的兵士如何?他們可都是秀才當兵。普天之下,當兵的大概就屬他們學問最高啦。”
梁崇儒微笑道:“還有福王門下客呢,也都是○≤長○≤風○≤文○≤學,w♀ww.cf⊥wx.n⊕et秀才在當。看來太師和福王是英雄所見略同,都知道讀書人若是習了武藝兵事,必然大有可用。”
翁應龍笑著點了點頭。他雖然沒有中進士,但也是讀書人。身為賈似道的門客多年以來接觸的都是實事兒。其人雖然貪鄙,但卻是知道什么樣的人能做事。什么樣的人不能做事。
譬如這些秀才兵在家鄉死讀書的時候就是百無一用的書呆子,但是現在經歷了那么多的風雨。又失去了賴以維持安逸生活的土地,被迫從軍習武……這樣的人,吃過苦,知道一無所有的感覺,也知道要削尖了腦袋往上爬。對于艱險的畏懼,也少了許多。自然是可以做事的人了。
按照后世的說法,這就是一支干部隊伍,是可以用他們來建立政權的。賈似道現在將這些人都攏在手里,擺明就是不肯死心。哪怕大宋國女王是趙琳兒。大權還是要捏在賈似道手里面的。
翁應龍微笑道:“易夫兄,太師畢竟是宋臣,又深受國恩,即便是天命不在大宋,他老人家總也要替大宋爭一爭的。若是能循唐國的例子,讓大宋暫領浙東一路也可。”
梁崇儒只是笑笑,坐在那里沒有說話。現在他是代表陳德興,秘密前來臨安和賈似道商談招降之事的。他是強烈向陳德興建議。將賈似道一黨收為己用,這樣就能讓兩浙的幾座大城免于戰火。而且賈似道也是個能吏。是能做事會做事的,而且還非常富有。讓他去主持一個海外封國的開發,效果絕對不會差到哪兒去的。
不過陳德興卻沒有任何松動,大宋的名號可以保留這是陳德興欠趙琳兒的但是決不能讓賈似道去主持未來的大宋王國。更不能讓賈似道暫領浙東這樣的富庶之地。
賈似道這老家伙在陳德興看來實在太油滑,而且還太頑固了。雖然是個奸臣,而且還有點成事不足。敗事有余。但是他對大宋朝的忠心卻出乎陳德興的預料。這樣的人物,還是圈起來比較安心。讓他去主持未來的海外宋國。誰知道會搞出什么麻煩事兒來?
當然,賈似道只要肯和平交出臨安城。陳德興就不追究什么了,還可以給他封個歸命侯什么的,西湖葛嶺和其中的財寶古玩都可以保留。如果賈似道再不放心,賈似道的女兒可以入宮為妃。
至于什么秀才軍、君子營的,大明可以收編他們。先按照軍戶待遇安排,將來自有大用。
另外,賈似道麾下的文官武將,如廖瑩中、李庭芝等等的。也和賈似道一樣,圈養起來當個富家翁。
當然,除了賈似道之外,其他人還是可以出仕的。只是大明朝廷不會用他們。至于唐王李彥國,福王陳淮清這樣的封君若是要延攬他們,陳德興也不過問。開拓世界總是要用人才的,哪怕是曾經的敵人,也不是一定不能用的。
船只剛一停穩,廖瑩中就態度恭謹地走了上來,兩輛馬車一直停到了碼頭前面。梁崇儒看到自己這個老朋友過來,立即站起了身,一拱手道:“群玉兄,如今臨安城內一切都安好嗎?”
廖瑩中苦苦一笑,也沒有和這個已經攀上大明天朝的梁大名士說什么話。只是做了個肅客的手勢,然后就在前面引路。將梁崇儒請上了馬車,馬車才一起動。梁崇儒便低聲嘆息,仿佛在惋惜著什么。
“易夫,何事嘆息?”廖瑩中知道他有什么話要說,于是就遞了個話茬子上去。
“自是為了臨安闔城百姓嘆……大明雄兵不日就要匯合于臨安城下了!”
廖瑩中心頭一震,他知道梁崇儒沒有撒謊。陳德興的大軍現在四散掠地,占領兩浙的州縣。現在已經拿下了21個縣!最多再有一兩個月,除了臨安府城、平江府城、慶元府城、紹興府城外的兩浙州縣,大概都要讓明軍取下了。而且明軍這次還采取了一邊占地盤,一邊搞“土改”的辦法。每個縣都迅速扶植起兩千到四千個軍戶兵,這樣明軍主力就不必分兵守城,全部可以匯集于臨安城下!
梁崇儒又是一嘆,試探著道:“太師公不會打著臨難一死報君王的主意吧?”
廖瑩中眉頭深皺,以他對賈似道的了解,這位大宋忠臣是很怕死的。真的到了那一刻,只怕是沒有一死的決心吧?
“若是不想死,太師公何不做個識時務之人?”梁崇儒又道,“太師公若是肯降……封侯總是有的。”
梁崇儒說的是賈似道降,不是大宋“稱臣”,這當然是兩個概念。如果是大宋“稱臣”,賈似道仍舊是大宋忠臣。而且大宋稱臣后保全宗廟,在海外另拓江山,也不算是亡國,賈似道自然也不是亡國之臣,奸臣也可以名流青史了。但是賈似道要投降大明,那可就是二姓家奴,背主奸佞了。
“賈似道不會投降的。”
就在梁崇儒到達臨安的同時,陳德興正在舟山行轅的離宮中和生父陳德興對飲。
父子兩人對面跪坐,中間是一張矮桌,上面就是幾個簡單的酒菜,都是楊婆兒做的。風味獨特,隱約有些后世美食的模樣。不過在陳淮清瞧來,就是些粗劣的家常菜罷了。
在一旁作陪的,只有大谷小愛一人,小道姑已經披上了紅衣,是一名紅衣道姑了。
升任紅衣之后,小愛再次回到陳德興身邊,擔任了宮廷道人,負責主持宮中的天道教儀式。不過看她現在干的活兒,仿佛就是陳德興的丫鬟,還是收了房的那種。
“不會嗎?”陳德興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里面的紫葵酒。“他不怕死?”
“如何不怕?”陳淮清冷笑,“賈似道最怕死了,只是算準了你不會奪他性命……琳兒那丫頭心腸又軟,要是苦苦替他哀求,你真能狠得下心?”
“這……”陳德興思索一下,有些無奈地點點頭,乖琳兒的哀求,他還真的不好拒絕。“可是賈似道這樣有什么意思?”
陳淮清哼了一聲:“自然是沽名釣譽了!這大宋一朝的君臣,就喜歡沽名釣譽!賈似道又何能例外?他現在守臨安,千方百計的延宋祚。臨安城破,他必然閉門不出,在家里面繼續當他的忠臣孝子。別說是侯了,就是封個王爺,他也不會動心的。”
死不了,又能在西湖葛嶺繼續享福,賈似道自然有沽名釣譽的條件。這忠臣不二嘛,就是這樣來的。真要給人捉到傳說中契卡里面百般整治,還哪兒有什么忠臣?
陳德興微微搖頭,“他就不怕朕惱羞成怒?”
“惱羞成怒?”陳淮清搖搖頭,“你現在是皇帝了,皇帝總要推崇忠臣的。到時候賈似道只是不出,絕不會和大明為敵。而且多寶閣里面最好東西,賈家那些個漂亮丫頭,都會送來和琳兒作伴的。”他沉沉一笑,看著陳德興,“這賈家可是出美女的,賈家的丫頭論起姿色,都不在琳兒之下,又都是知書達理的女子。”
賈似道自己是紈绔,但是對子女的管教卻很嚴,這一點在臨安都是出名的。陳淮清原本就想替自己的長子求個賈似道的閨女,結果沒有得逞,只求到賈似德的女兒。
陳德興卻是一副不屑一顧的樣子,他一項認為自己不好色,昨天小愛還帶來了個天竺美女說是她的弟子,陳德興也不過多看了幾眼。還有那個古古怪怪的阿茲特克小美女,陳德興更是連多看幾眼的興趣都沒有,就直接交給小愛了。賈似道的女兒再怎么漂亮,也迷惑不了自己這個明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