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室中有風。
風兒不大,徐徐吹動。
風源自于秦先羽。
他盤膝而坐,面色平淡,仍在閉目打坐,然而許多風氣從他身上散發出來。
道袍鼓動,發絲飛揚。
白衣少女松了口氣,自語道:“真氣外放……”
有許多兇獸已經朝著秦先羽撲去。
秦先羽仍在閉目,仍在打坐。
有兇虎,有惡狼,有巨蟒,有許多雙目赤紅的野獸,紛紛躍起,撲在秦先羽盤膝打坐之地。
然而,這些兇獸終是撲了空。
秦先羽消失不見。
當他再度現身時,已立身于白衣少女身旁,他已經站立起來,目光帶著點點光芒,落在煞霧之間。
煞霧微微變動,凝聚出一個灰影。
“鬼王……”秦先羽站在白衣少女身旁,看著那個灰影,低聲說道:“小道總有些不甘心……”
他為何不甘心?白衣少女略有愕然。
秦先羽從少女手中接過長劍,遙指灰影。
灰影攜帶滿室煞霧,直撲過來。
秦先羽面不改色,踏出蟬翼步,繞到灰影身旁,一劍橫劃而過。
憑借真氣外放的修為,以及這一式秘劍,輕易把灰影腰斬。
灰影以煞氣凝結身軀,但卻十分凝實,不必一般人的肉身來得遜色。然而以灰影相當于半個罡煞的修為,仍被腰斬,腰斬之后,這具灰影軀體散化,變成大片煞氣,飄退回去,與身后的無窮煞氣匯合,只在剎那間,復又變成一具灰影。
但這灰影已不再那般平靜,煞霧蕩動,忽大忽小,如同呼吸急促,情緒波動一般。
秦先羽沒有停手,他把手一張,掌心對準了灰影。
風起!
大風!狂風!
這些地煞畢竟只是煞氣,被風一吹,紛紛溢散,而更多煞氣則被大風卷回了通道深處。
通道深處傳來一聲低嘯,如風劃過樹葉,又如利劍揮動,有刺耳之意,有憤怒之態。
那是煞霧席卷發出的聲音,也是鬼王的聲音。
饒是白衣少女出身不凡,見識廣博,卻也為之驚呼。
真氣外放,狂風席卷,竟然把鬼王吹走?
即便突破練氣巔峰,能夠真氣外放,也不過九寸真氣罷了。尋常修道人,九寸真氣僅僅是如同口鼻中呼吸吐氣一樣,沒有多少異狀,只有類似這少女這般,受過長輩指點,才能在周身竅穴中吹出大風,吹動百斤物事。
但對于一般修道人而言,從周身竅穴中吹動的風兒,僅如口鼻呼吸罷了。
如此強烈的勁風,就是秘地之中,仙宗之內,也少有練氣巔峰之人能夠施展出來。
“不論傳承再是如何不凡,縱是道祖親傳,也畢竟只有九寸真氣罷了……”白衣少女心中想道:“可他周身竅穴中的風兒,竟然比我更為驚人?”
秦先羽收了手掌,自語道:“勉強將之打退,無法傷及鬼王本體,看來還是只能借助雷術。”
這一剎那,白衣少女終于知道他有何不甘,因為他真氣增長,本領提升,不嘗試一下用自身本領來對付這頭讓他冒險突破的鬼王,怎么甘心?
此刻,煞氣被狂風倒卷而歸,鬼王猝不及防,也被大風席卷,退了回去。
秦先羽轉頭看向少女,低笑說道:“這頭鬼王讓你我陷入這等困境,小道更是因此而強行突破,冒了生死大險。原本以小道自身的進境,循序漸進,不久便可真氣外放,但因他而冒險,嘗試突破。如今修為既然增長,不用自身修為與他斗上一斗,怎得甘心?”
白衣少女冷聲道:“先前你若施展雷法,足以將他打滅,你偏要逞兇,待會兒不是對手,你我兩個都要被他所殺。”
“小道并非狂妄自大之人,若無把握,怎敢如此涉險?”
秦先羽微微一笑,看向身后上百兇獸。
他把劍前指。
掌中竅穴放出氣息,沿著劍刃,傾瀉出去。
經劍刃之后,勁風染上了幾分銳氣。
鬼王已經退去,這些兇獸雖然被煞氣所侵,再非以往之態,然而野獸本能尚在,被這充滿銳氣的勁風一掃,紛紛散開。
“暫時沒有功夫對付這些兇物,但它們畢竟是些禍患,待小道凝煞之后,再逐一將之斬殺。”
“至于現在,便先對付這頭鬼王。”
秦先羽朝著少女笑道:“小道冒死突破至真氣外放,若不找他討個公道,怎能過得去?”
白衣少女見他笑意平淡,溫和平靜,好似說今天心緒頗好,找好友飲茶交談一樣,分毫不見殺氣。不知怎地,少女見他這副模樣,惱怒道:“你把鬼王吹跑,尋他都是不易,怎么打他?先前他沒有防備,你若用雷術打他,勢必能夠得手,此時他知道你修為增長,有了防備,你未必能以雷術傷他,不能用雷術把他打滅,你我依然逃不脫生死之危。”
秦先羽微微笑道:“再是防備,小道自信也能傷他,當然,只要我能施展雷術。”
白衣少女聽出他言外之意,驚道:“你還不清楚自己能不能順利施展雷法?”
“雷法乃是天威,非是常人能夠施展出來的,縱然我有雷術傳承,可至少也要罡煞修為才得支撐。如今借助雷符取了巧,可畢竟沒有嘗試過,怎知能否順利施展?”秦先羽攤了攤手,說道:“雷符也不過只是用紅陽石粉畫出來的,并未有真氣加持,能有多少用處,小道實也不清楚。”
白衣少女驚駭難言,臉色微白,怒視著這小道士,道:“就知道你個小雜毛道士不好信,想本姑娘也是出身大派,居然信了你的鬼話!這下完了,沒有雷術,憑你我兩個練氣修為,怎么抵御得住他?”
想了想,白衣少女又道:“趁他被你吹走,我們快些離開這里。等姑姑回來后,再讓姑姑來滅他。”
秦先羽微微攤手,指著通道內里,說道:“先前把他吹走,不過是他猝不及防,剛以煞霧凝煉身體,才被我用風吹走,可并未施展出讓他懼怕的本事。你看,他又來了……”
通道浪潮滾滾,灰暗煞氣好似浪潮奔來。
在煞氣之中,有個灰影若隱若現。
眼前景象仿佛與之前并無不同,然而,灰影已經凝實了許多,添了少許厚重之意。當煞氣極為凝煉,便近似于實物,便有厚重之感。
至少,憑借掌風是無法將他吹走了。
秦先羽沒有驚懼,只低笑了一聲。
聽到這笑聲,白衣少女也略略安心,想起一事,“不對,這小雜毛道士雖然沒有嘗試過施展雷術,但從頭到尾,他都十分自信,更未想過逃命。看他如此鎮定,必然是有保命的底氣,不懼鬼王!”
秦先羽邁前一步,擋在少女身前,直面鬼王。
“小道秦先羽,為凝煞而來,今遇鬼王,以雷法除魔!”
秦先羽伸出左手,手中正握著七八張雷符。
他把手一張,便有一股風從掌心發出,將原本握在手中的雷符盡數吹在半空。
真氣外放之輩,可從周身竅穴吹出風來,因此,從掌心竅穴中吹出風氣倒也正常。
然而這一股風大是反常。
風來源于秦先羽,來源于秦先羽的左掌竅穴。
而在他掌心竅穴之中,有個雷印。
當風從左掌竅穴吹拂而出時,便經過了雷印,染上了雷霆之氣。
那七八張雷符雖未經過真氣加持,然而畫符的紅陽石粉更勝上等朱砂,以這等類似朱砂的寶物刻畫雷符,畫出玄妙規矩,將附近游歷的雷霆之氣吸附在雷符之上。當那些經過雷印的風吹了出來,把掌心雷符吹開的同時,這一股被雷印加持的風兒,也已經與雷符之上吸附的雷霆氣息相合。
當被雷印加持的風,與符紙上的雷霆氣息相觸時,空中便多了一道亮光,無比耀眼。
那是雷光!
雷符從他掌心被吹開,在半空中化作灰燼,燃起了雷光,響起了一聲清音。
“請鬼王受此雷法!”
平淡聲音響起,隨后落下。
當這聲音落下后,寂靜的地底當中,就響起一聲炸雷。
灰暗的煞氣之間,迸出一道雷光。
雷音震耳,雷光耀目。
煞氣之中響起一聲長嘶,凄厲低鳴。
鬼王重創,倉皇而逃。
……
黑風山外。
司空先生默然不語,只是難以置信般地自語了一句:“只以練氣修為,當真施展出了一記雷術?”
莫說是他,就是那個女子,也都頗為贊嘆。
隨后她起身來,淡淡說道:“雷法已傷鬼王,這頭鬼王逃離了黑風山,陣法自解。”
果然,司空先生便發覺,掌心雷落入煞氣當中,擊散鬼王周身煞氣,傷及鬼王先天混元祖氣,在那一刻之后,這里的陣法就已自行消散。
司空先生不解道:“以仙子的本領,這陣法自然無法困住,但仙子何以置黑風山內的晚輩而不顧,在此等候陣法自解?”
“既然有那少年的雷法,便無須擔憂。”女子微微笑道:“然而這座寶山,若是強行破陣而損壞,可是不美。”
女子笑容不改,只是把手一揮。
司空先生渾身一震。
眼前的偌大山峰,已憑空消失。
“司空先生若能修成大道金丹,得道飛升,今后入仙界秘地當中,必有福緣。”
女子只對他這般說了一句,便如云煙之中,漸漸消失不見。
于此同時,天邊有一道被雷光侵蝕的灰影,自行投入了女子掌中。
“你讓這丫頭吃了不少苦頭,怎能任你離去?”
女子微笑自語一聲。
原來先前的灰影,正是被掌心雷所傷,正瘋狂逃離黑風山的鬼王,此刻,已被她輕易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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