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蔚藍,一望無際。
白云如輕紗薄霧,既淡且薄,仿佛一層朦朧白煙。
有白鶴展翅,長鳴悠遠,回蕩于天空之上,山崖之間。
再往下看,有九座巍峨山峰,呈八方拱衛之勢,俱是聳入云端,有仙云白霧縈繞山腰。中間一座,筆直入九天之上,比周邊八座山峰稍高一些,自有一股凜凜威勢。
天空蔚藍,白云悠遠,又有山脈連綿,綠蔭如海,真乃藍天白云,青山綠水。
仙宗之景,莫過于此。
此為九大仙宗之一,劍仙圣地之一,中州燕地所在。
主峰之上,至頂之巔,坐落有一座宮殿,風格質樸,素雅歸真,但細看之下,仍能發覺,風格固然樸素,然而細微之處,實則無比精致。
殿上居中處,有一張寬大座椅,上面坐有一人。
此人身著淡藍道衣,氣息沉靜,目光略帶威嚴。鬢發高挽,以一根長簪固定,然而細看之下,這簪子竟是小劍形狀,色澤如玉,但光華內斂,不甚起眼。
而殿中兩側,各坐四人。
這八人中,五男三女,多為道裝打扮,也有俗家打扮,亦有書生打扮,俱是氣質非凡,靈光隱隱,寶華暗收。
有數位道童端茶上來,恭敬至極。
這些道童不過練氣級數,然而在此行動自如,并無半點凝滯之感,舉手投足間仿佛行云流水,看得令人舒心,如此熟練,也不知是練過了多少回。但從他們身上,也能看出殿中并無半點壓迫氣息。
能夠坐在中州燕地主峰之上,定非常人,他們氣質出眾,但氣息卻與常人無異,并無半點壓迫之意,可見對于自身氣息把握已經到了極為精妙的地步。能夠斂盡氣息,隱而不發,由此可見,一身修為必然極為不凡。造詣定是極為精深。
這便是中州燕地的八脈首座。
而最上頭那位,自然便是中州燕地的主峰一脈首座,亦為中州燕地之掌教。
“明風傳信來,咱們的小師弟已經朝門內趕回來了。”
燕地掌教微微一拍,手中散開一道靈光。略微沉吟,說道:“明風這孩子,性子平和清淡,不論任何事情,重要或是不重要,經他的口中講來,不免是云淡風輕,咱們這位小師弟恐怕分不清什么事情較為重要。倒是明途那孩子,性子嚴肅,行事嚴謹。各類事情,包括諸般禮儀,都能熟記,輕重緩急也能講個明白,便讓他去迎接小師弟罷。”
說罷,掌教輕輕一揮手,身旁有道童領命,緩緩退下,前去通知剛剛回宗的明途。
殿中靜了一靜。
然后有位書生打扮的首座嘆了聲,說道:“終究覺得過于兒戲了。”
諸脈首座相顧無言。
燕地掌教微微搖頭。說道:“實則也不能算是兒戲了。”
“如何不是兒戲?”那書生說道:“門中弟子,哪一個不是自幼在門中長大,一心忠誠?這個小師弟,只憑修成一柄道劍。便與我等同列,對于四代弟子而言,便是本門祖師之一。”
書生壓著怒意笑了笑,問道:“掌教師兄覺得合適?”
身旁有位道姑打扮的首座說道:“羽化出身幽州塵世,既非中州之人,更非燕地弟子。于本門談不上歸屬忠誠。若是收入弟子之列也罷,但如今地位太高,與我等同輩,對于下方弟子而言,即為本門祖師。一來他是外人,二來道行低微,如此高位,給得著實太過兒戲了些。”
另外一位道人說道:“一個外人,一晃之間,即是本門祖師,此事著實難言。不瞞師兄,師弟門下的許多弟子,多有不忿,言語不敬也是有的,但師弟著實不知該如何制止門下弟子的言語,便是師弟自身,若非礙于身份,恐怕也免不了開口說上幾句。”
燕地掌教默然良久,才嘆道:“當初景堂回宗,報知這一脈失傳道劍再現于世,已有人修成此類道劍,那時我原想將道劍典籍取回,將小師弟請回本門,破例收入宗門,位于四代內門弟子。然而細想之下,這道劍并非尋常之劍,失傳千余年重現,這個秦先羽又已修成了道劍,反正亦是破例收入門墻,列入三代弟子之中亦無不可。但此事終究被冥晝師叔知曉,他乃是太上長老,當世道祖,我也說不過他。”
那書生笑道:“冥晝師叔向來隨性,說話從不考慮,就因為他一句話,所以我們便有了一個小師弟?師叔他老人家說話未有思慮,莫非師兄也無思慮?”
“不一樣。”燕地掌教搖頭道:“當年改善道劍的那位師叔,與冥晝長老同出一師,關系極好。這一回不單是我反對,另外兩位太上長老出關,也是反對,但冥晝師叔十分固執,他性躁如雷,道行又高,兩位太上長老也爭不過他,最終只得各退一步。”
書生問道:“如何退的?”
燕地掌教說道:“從藏寶庫中取出玉牌,命三代弟子景堂轉交給他。如若他得道成仙之前,能打開玉牌,便立下中州燕地第十脈。”
“中州燕地千百代傳承至今,從來便只有九脈。”書生沉聲說道:“但就因為掌教師兄與諸位太上長老的一場賭約,便添了中州燕地第十脈?”
另一位俗家打扮的首座問道:“那玉牌又是什么寶物?至于打開玉牌,又是何意?”
“第十脈并非我等這輩草率決定,而是出自于兩代以前的掌教祖師。”
燕地掌教微微起身,說道:“當年那位師叔改善道劍,所學道法已經與九脈各有不同,故而在他元胎入道,成為道祖之后,當時的那位掌教祖師和諸位太上長老商議多日,決定立下中州燕地第十脈。此后,便由門中各位太上長老合力,煉就一件至寶,并非什么對敵防身的至寶,而是藏進了中州燕地第十脈的根基所在。”
“然而,還未等中州燕地第十脈落定。那位師叔忽然隕落了,道劍隨之失傳。”
“不久前,小師弟打破了玉牌的限制,見到了本門第十座山峰。”
燕地掌教說道:“只要他成就真仙道祖。便可使燕地第十脈坐落于中州境內。”
他微微負手,昂然望向殿門前方的天空,淡淡說道:“賭約敗了,可我倒不覺如何氣餒。既然他有這個本事,在得道成仙之前。打破玉牌的限制,又如何當不得我等的小師弟?再者說,真要成為中州燕地的第十脈首座,還須等他成為道祖,才能落定第十脈,待到那時,當這十脈首座,一代弟子之末,反倒委屈了他。”
書生微微拍手,冷笑道:“如今還是龍虎。尚未得道成仙,也敢妄言成就真仙?也是,只要他真能成為當世道祖,莫說小師弟,就是讓他當師兄,又如何?只是依師弟我看來,我中州燕地千百代俱是九脈,恐怕是添不了這第十脈了。”
燕地掌教目光微閃。
放眼中州,無數人口,俱在燕地掌控之中。擇優選取弟子,但絕大多數都在襁褓之中,嬰孩時期,便測試根骨。抱上了燕地。諸多燕地弟子,自幼長于燕地之中,師門如家門,恩師如親父,如今忽然出現一個外人,竟是凌駕于眾人之上。成為一代弟子,門中祖師,這燕地上下不免會有排外之心。
此事暫時無法避免,除非那位小師弟當真有曠世之才,日后方才能夠鎮住眾人。
但又該是何等驚才絕艷之輩,才能鎮住天地間攻伐第一的劍仙圣地?
燕地掌教為之默然。
“掌教師兄。”適才那道姑問道:“你可曾想過,倘如此子并非善類,又當如何?倘如他對于中州燕地,心懷不善,又當如何?”
“本門三代弟子景堂,原是棄徒,因為此事,我將他重歸門墻。此后,曾向他詢問羽化師弟的為人品性,也派人往幽州塵世走上一遭,列舉了他修道以來的事跡,依愚兄所見,小師弟并非惡類,其為人品性,倒頗合心意,令人欣喜。”
頓了頓,卻見這位燕地掌教背負雙手,緩緩說道:“退一步講,即便羽化師弟當真對于本門無情義可言,那又如何?”
“他不是中州燕地自幼教導長大的弟子。”
“但他今后的徒子徒孫,總歸還是我中州燕地的苗子。”
“至于羽化師弟本人……”
燕地掌教微微笑道:“冥晝師叔修成道胎以來,已有多年,幾乎入圣。他雖然隨性妄為,但也非是全無思慮之人,膽敢將羽化列為一代弟子,十脈首座,他自知有責任在身,定會盯住羽化師弟這一脈,不論羽化師弟有何等心思,難道還能逃過冥晝師叔的手段?若他有歹心,無須你我擔憂,冥晝師叔自會處置,放眼天地間,能夠與他老人家并肩的,又有幾人?”
諸脈首座面面相覷,各自沉思。
“各脈之中,定有不滿之心,但小師弟回宗,我便不再希望門中再有不善言語。各位師弟師妹都是門中首座,更應消去心中不忿之意。”
“至于忌憚防備,皆是冥晝師叔的責任。我等該做的,便是真心實意接納這位小師弟。”
燕地掌教緩緩說道:“他并非中州燕地自幼教導的弟子,談不上歸屬,談不上忠誠,談不上情義。”
“但我希望,日后,他會真心承認是我中州燕地的弟子,視燕地為師門,視燕地為家園,視我等為兄長,視諸脈弟子為后輩。”
燕地掌教在那座椅上緩緩坐下,面色肅然,目光威嚴,沉聲道:“諸位首座,可明白否?”
說出這一句話的他,不再是眾人師兄,而是中州燕地掌教。
這不是商量,而是禁令。
其實這一章很頭疼,其實我本不想寫出這么多想法,而是寫出一個和諧接納的中州燕地,如果那么寫,那這一章將會變得很清澈。
我是非常希望這種清澈感的。
不過想了想,人心思慮總還是要寫的,各類考慮也還是要寫的,不然輕易接受了秦先羽,又會有讀者以此為詬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