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梁國位于中州極南之地,處在兩界山邊上,而國都京城有一座道觀,名為燕支觀,傳聞是仙界所傳承的道統,而道觀主人亦是一位懷有神通道術的修道人,非同凡俗,國中百姓盡都視之為在世的老神仙。看最新到u8∽↗
陽機城內,繁華似錦。
城外十里處,有一小山,山腰有一茶亭。
相較于城中繁華,城外山野自是顯得荒涼,更時而有山林野獸。
這茶亭正好給人一處歇腳休息的好地方。
今日天氣涼爽,且無霜無雨。
茶亭不大,做的是養家糊口的小本生意,亭中只得四張桌子。
靠內一桌,僅坐了一人。
此人面貌清秀,一身淡色道衣,面上含笑,正聽著眾人高談闊論。
“小道長,您的茶水。”掌柜的滿頭大汗,低笑道:“往日里只有天氣炎熱時,行人口渴,我這茶亭才有這么熱鬧。今日天氣涼爽,原以為沒多少生意,竟是遇上了這商隊的幾位貴客,一時忙碌,招呼不來,讓您久等了。”
那年輕道士微微一笑,說道:“不礙事,貧道不急。”
掌柜的說道:“這里離陽機城僅有十里,已是最后一處歇腳的地方。一般商隊迎風塵而來,幾乎都會在這里略作休息,休整過后,養足精神,才往城池行去,畢竟精神好了才好作生意。而眼前這幾位貴客多次往返,倒是熟人了,不好耽擱。您且稍待。點心待會兒就上。”
年輕道士點了點頭。笑道:“掌柜的自去忙罷,貧道在此等人,不忙。”
掌柜大喜,自去忙碌。
年輕道士飲了口茶水,這尋常茶亭的茶水,自然比不了燕地仙山上的靈茶清泉,但他兩三年間初次下山,倒覺頗有韻味。他看著周邊眾人,心中暗道:“掌教真人命我前來南梁國,我乘坐古皇金船趕來此地,但不好駕凌城內,才在附近停下。適才出訊息至今已有一個多時辰,怎么還不見有人來此接我?短短十里,竟然無人趕來,莫非有事耽擱?”
還在這般想著,那邊商隊談天論地,已然談起了城內神仙之事。
秦先羽不禁定下心神。仔細去聽。
“話說本朝國師燕觀主,就是一位懷有神通道術的人物。憑空能生水火,可在刀鋒劍刃之中來去,腳步行走間都有罡風凜冽。據說當初在皇帝面前便是走了七步,風雷之聲驟起,喚作踏斗布罡,就得了極大的賞賜。”
“當初他老人家也曾經呼風喚雨,在旱季招來雨霧,滋潤大地,真是神通廣大,法力無窮。”
“本朝大學士原本認為這些事情都是胡說八道,故弄玄虛,曾上本參過燕觀主,后來親眼見到他老人家施法,才徹底信服,從此尊稱為老神仙。”
“像燕觀主這等駐世的老神仙,實是百姓之福。”
秦先羽聽著眾人議論,在心中和掌教真人交給他那些關于梁國的介紹,不斷互相補益,豐滿充實。
梁國雖然是處于上界秘地,但被燕地豢養,作為選徒的地方,隔絕其他修道人,因此修道人在梁國仍是極為神秘的。不像是其他地方,就算是凡人百姓,也都知曉世上有修道之事,大多也都期盼自己或者后人,能夠有幸得遇仙緣。
所謂的燕支觀,其實就是燕地駐守在這里的一處傳承,燕觀主正是燕地派遣出來的一位外門長老。
而這里的風氣,確實不像是中州常見的風氣,略微添了些南州的彪悍,總體而言,與幽州塵世的大德圣朝略有相像,但卻還有許多不一樣的地方。
比如大德圣朝杜絕修道人顯法于世人眼前,但是在這梁國,只是不允許燕地本門弟子之外的修道人踏足,卻是沒有限制顯法于人的規矩。
其中顯法最多的,自然便是燕觀主,因而也有了老神仙的稱呼。
至于燕地,梁國上下并不知曉這個名字,許多年的古老傳說中,梁國百姓只稱作是傳說中的仙山。
而燕支觀就是仙山在人間的道統傳承。
“不過最近城中有了不少奇怪的風聲,聽說邪人在國中各處蠱惑人心,連燕觀主這種懷有力的老神仙都不能盡數清除,還向仙山之中求援,后來請來了一位法力更高的仙人。”
“然后呢?”
“最近那些邪人銷聲匿跡,但這種仙家事情,總不是我們所能獲知的。”
“也是,燕觀主這種老神仙,誰也不能揣度。”
“聽我爺爺講,在他年幼時,燕觀主就已經是梁國的國師,后來我父親那一輩,他還是國師,到了我這一輩,燕觀主還是國師,當真是長生不老的神仙。據說燕觀主接掌燕支觀的歲月已經十分悠長,歷經了四代帝皇,依然是如此道骨仙風的模樣。”
“燕觀主是老神仙,能夠長生不老,也是情理之中。”
“可惜無緣拜入他老人家門下,沒有這修仙煉道的仙緣。”
“我家一位遠親,他家孩子出生之時異象頻生,倒是有幸被燕觀主選中,送往仙山。而后來我家那遠親也被燕觀主重賞,已經是一方富庶人家。”
眾人議論之中,時有驚嘆。
就在這時,前方煙塵滾滾,又有一行車隊,最前方有一支旗幟飛揚,上書一個白字。
眾人見狀,俱都面色微變。
“白氏商行?”
“這是白家的車隊?”
“白家雖然是商賈世家,但據說背后是宰相大人為靠山,并且還跟許多王孫貴胄作生意,實在是惹不起。”
眾人紛紛起座,結賬離開。
原本打算在茶亭中歇息半個時辰的商隊,見到白氏商行。卻也都紛紛離開。動身啟程。
不過片刻間。茶亭里就剩秦先羽一人。
適才悠閑飲茶,或談天說地的這些人都離開茶亭,要么啟程離開,要么則在亭子外收拾行囊,俱都避開了白氏之人。
白氏商隊果然也在城外休整,停在茶亭外。
那茶亭掌柜見狀,連忙收拾前邊客人的剩茶糕點,讓自家婆娘快些洗凈茶杯。煮沸水,備茶葉,取點心。
茶亭只有四張桌子,每桌至多坐上八人,已是擁擠到了極點。而白氏商隊的人足有數十,自是不夠位置,當下就有人朝秦先羽走來。
一個絡腮胡的粗獷男子大聲道:“那小道士,快起來給大爺挪一挪位置。”
然后這年輕道士只是笑了笑,朝一邊挪了挪位置,坐偏了些。
茶亭中響起一陣笑聲。
那粗獷男子臉色燥紅。怒道:“讓你滾開,不是讓你騰出個位置就算了。”
秦先羽這才總算明白。為何眾人適才喝茶時都迅離開,騰出位置,原來這白氏商隊確實頗為霸道。他微微一笑,說道:“同樣是付錢喝茶,怎么貧道就不能坐?”
那粗獷男子扔出十多個錢幣,道:“你的錢有爺爺的多嗎?”
秦先羽從玉牌中取出些許摻雜金銀的器物,運用法力捏成一錠金子,便放在了桌上。
茶亭中倒吸口冷氣。
看這小道士如此清秀瘦弱的模樣,弱不禁風,居然是頭肥羊?
所謂財不露白,那掌柜的也嚇了一跳,連忙上前扯住這年輕道士加以勸說,讓他快些起身,騰個位置,這一次茶錢便也不收了。
秦先羽看了他一眼,點頭道:“也罷,反正貧道喝得也差不多了。”
他緩緩起身來,拾起了那錠金子。
絡腮胡男子目光閃過一絲貪婪,但終究還算能夠克制,畢竟大庭廣眾,總不好強搶。但適才被這年輕道士如此羞辱,實在羞燥,心中十分惱怒,見他緩緩起身,怒道:“慢吞吞的……”
于是他伸手過去,朝著年輕道士推去。
然而,那年輕道士卻已起了身來,悠悠邁出腳步。
絡腮胡男子一手推去,落了空,摔倒在地,茶湯灑落滿身。
雖然亭中眾人適才都在笑他,但都是白氏車隊通行的伙伴,見絡腮胡男子吃了虧,紛紛起身,圍住了那個年輕道士。
有人摩拳擦掌,就要動手。
掌柜的嚇得臉也白了,意欲上前勸說,卻被人推了個倒栽蔥。
亭外前一批車隊的人紛紛搖頭,卻不敢多看,亭外其余收拾行禮的幾位閑散茶客,也都覺得那小道士著實惹了禍事。
正當白氏車隊之人圍住這年輕道士,眼看便要大打出手時,遠方馬蹄聲起此彼伏,煙塵卷起,仿佛黃龍。
那是一隊鐵甲重騎,兵鋒寒冷。
當頭的卻不是高大威猛的將軍,而是一個道骨仙風的老者,他徒步而行,卻快于疾馳的駿馬。若細細去看,便能覺,他腳下未踏土地,竟是凌空而行。
這老者領著眾多鐵騎,兩側跟隨道童弟子,駕馬而來。
“那是……燕支觀的燕觀主。”
“三年前的旱季……我曾在人群中見他呼風喚雨……”
不論是茶亭內外,眾人俱都停住動作,屏息而不敢言語。
梁國的國師!
燕支觀的觀主!
那是一位老神仙!
他在眾人崇敬萬分的目光中,止住腳步,在茶亭之外停住身子。目光轉動,掃視眾人,終于落在被人群圍住的年輕道士身上。
感應到老神仙的目光,眾人紛紛散開。
燕觀主的目光直直落在年輕道士的身上。
然后只見這老神仙激動莫名,熱淚盈眶,急忙奔入茶亭,分毫沒有仙家風度,就即雙膝跪倒,頭觸地面,大聲道:“燕地三代弟子元牯,拜見小師叔祖!”
茶亭內外,一片寂靜。
白氏車隊眾人臉色慘白。
適才與那年輕道士一同在茶亭中喝茶的人,盡數呆若木雞。
梁國重甲鐵騎,也都僵了半晌,不時有身經百戰的將士握不住手中長槍利劍,使得兵器跌落在地。
清風習習,涼爽至極。
但許多人都覺得極為寒冷。
“起來罷……”
那個年輕的聲音,隨著微風淡淡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