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荒神宗。
磅礴大氣，萬里延綿。
仿佛沒有邊境的建筑，延綿而去，雄壯而龐大，錯落有致，呈現蠻荒的大氣，雖無精致之感，卻有荒莽之狀，猙獰兇悍。
在秦先羽面前的乃是一位不朽真身大成的人物。
按道家境界劃分，此人應是道祖之流。
他貌如中年，未過半百，一身氣息正是春秋鼎盛之際，宛如烘爐當空，烈陽降世。
秦先羽見了，面露敬色，略作躬身施禮。
道祖之流，放在一流宗門便是鎮壓千古的底蘊，放在仙宗也是太上長老之流。放眼各仙宗當代弟子，能夠成就真仙道境的，也屈指可數。
如今道祖人物，大多是太上長老，比之于各仙宗掌教，輩分猶高一籌。
縱然秦先羽是中州燕地一代弟子，身為十脈座，但畢竟修為不足，他見了道祖，身份卻也低了一頭。
那人身材魁梧，面貌威嚴，頗有龍行虎步之態，他雖然相貌未過半百，但秦先羽猜測，此人至少已是過了千歲。
千年歲月，滄海桑田，能使天地變化，能讓朝代更迭，能使舊人死，能讓后人傳。
但道祖之輩，依然在世。
秦先羽雖然見過道祖，也略微知曉道祖手段，卻還未正面領教過。適才褚魈王威勢凜凜，震天駭地，讓人震撼得驚心動魄，可眼前這位才是真正令他感悟到道境人物的高深莫測。
當時光華一閃，孟星然身軀毀滅的那片血霧，便被收攏了進來。
隨后四方變化，秦先羽就已來到了蠻荒神宗之前。
“你要借用觀疆錄，只須前行千里，再沿著那座山往上行去，山頂有座大殿，內中有本門護法長老，自會領你觀閱寶錄。”
這位神宗太上長老說道：“你自取燕地信物求見，本門守山弟子自會向掌教請命。由他們證實你身份不假，方可入內。”
“多些前輩。”秦先羽略微點頭，忽然說道：“孟星然……”
神宗太上長老說道：“他受褚魈王雙拳壓迫，軀體崩毀。我雖及時收攏，保得魂魄不滅，但要讓他死而復生，卻還未能辦到。眼下，只能將這片血霧封存起來。待得在這百十年間，若有本門有圣祖閉關出來，才能嘗試救他一命，但是，此乃死而復生，而非治愈傷勢，縱是圣祖也未必就有十足把握復生。”
秦先羽心頭微凜，說道：“前輩既然能夠及時相救，想來早已知曉那神魔現世，為何不制止孟星然遭劫？”
那神宗太上長老說道：“人各有路。他走的是昔年孟長鋒的道路，鋒芒畢露，自信不遜色于任何奇杰，哪怕是神魔之尊，亦不能動搖本心。他習練的功法是錘煉自身，近似于大荒蠻龍的功法，而非修行神魔不朽之身。”
“這條道路，先便是他要認為自身體魄，修至大成，斷然不亞于天地孕生出來的大成神魔。因而遭遇此番遭遇神魔時。不能退卻，否則因林景堂而生的挫敗，便會滋生起來，漸成心魔。”
“即便他僅是四劫不朽。就算面對的是大成神魔，然而，此乃他今生初次遭遇大成神魔，只得克服心中畏懼，迎難而上，如此。乃是大無畏，大勇氣。”
神宗太上長老說道：“如今他身軀潰散，魂魄無生，便是我這一類道行都無法施救，只得圣祖之尊才能嘗試，卻也未必救得回來。”
“但若是可以救回，孟星然此子便無可限量，因為他以四劫不朽之身能迎大成神魔，如此尚且不能挫其鋒芒，世上還有什么礙難？”
“他永無畏懼，心懷大勇，自認遠勝神魔，鋒芒畢露，從此修行路上，勢必一片坦途。”
這太上長老徐徐說來，臉色沉靜，未有波蕩。
秦先羽忽然想起當初林景堂的告誡。
每個人都有自身的行事風格，不要用自身的行事手段，卻限制他人。
面對大成神魔，孟星然迎了上去，就如同當初秦先羽尚是初成龍虎時，登天尊山斬蓋矣神尊之時。
大無畏，大勇氣，這就是孟星然的道路。
默然片刻，秦先羽問道：“大成神魔者，威能無窮，我雖在遠處，至今仍是心有余悸。孟星然迎面而上，縱然秉持自身之信念，然而面對那等崩天裂地的威勢，并且死在當中，他不免會有自本能的懼意，倘如復生之后，心中仍然伴隨著這一類畏懼，消之不去，卻又如何？”
“世上從無十足事。”太上長老緩緩說道：“此乃孟星然的劫數，他若是在此受挫，鋒芒斷折，卻也是命數。”
秦先羽知曉，這位太上長老可以阻止孟星然的這場劫數，卻放任孟星然去迎劫。
如今孟星然已死，縱然日后圣祖出關，得以施救，也不知能否救得回來。即便得以復生，但他心中若有難以消去的恐懼，也絕了這條坦途大道，日后成就有限。
這位太上長老本可阻攔這一切，卻任之展，大有將孟星然的未來，賭上一把的味道。
“孟星然固然是蠻荒少有的年輕奇才，然而……類似道祖這等級數的人物，眼界太高，再如何驚才絕艷的人物，都只是后輩罷了……”秦先羽心道：“成長起來的才是人才，夭折半途的，縱有曠世資質，亦是無用。”
在這時，這位太上長老漸漸遠去。
那身影漸小，投入蠻荒神宗之內。
秦先羽忽然問道：“適才那尊神魔……”
太上長老聲音傳來，答道：“此乃褚魈王，乃是三十萬里河山，歷經億萬年歲月，從山中飛禽走獸等無數生靈的念頭之中，孕育誕生出來的一尊神魔，屬于山魈巨神一類，天生便已大成。”
當有生靈認為，山有山神，這便匯聚了一縷意念。
如此歷經無數萬年，無數生靈歷代的念頭，積攢起來，便會孕生出山中之神。
這等天生的山神，便是神魔。
因生靈多寡，念頭強弱，多少代積蓄，以及山川河流范圍廣泛與否，便決定了誕生出來的神魔，強弱有別。
這一頭褚魈王，便是天生堪比道祖的神魔。
秦先羽問道：“但此事……便是如此了？”
太上長老答道：“褚魈王乃是天生的大成神魔，存世近兩千余年，一直處在自己誕生的三十萬里河山之內，少有外出，它本就從山中孕生，又經多年下來，那山中的花草樹木，山川河流，乃至于山中的風，天上的云，都已染上了它的氣息，實是那三十萬里大山之中的真正山神，極難對付。”
“并且，你們在它的地方上打斗，驚動了它，也非是它在外為非作歹，故而也不應尋它麻煩。”
這太上長老說道：“倘如孟星然得了造化，日后自行斬殺神魔，反倒更好。而如若他止步于當前，再無前途可言，甚至是無法復生，那我蠻荒神宗又何苦為他去對付一頭大成神魔？”
隨著言語落下，這位太上長老已然徹底消失，看不見身影。
秦先羽第一次領略到蠻荒弱肉強食的殘酷，哪怕是如孟星然這等奇杰，哪怕是在蠻荒神宗之內，都是如此令人心寒。
相較之下，道德仙宗，中州燕地，乃至于秦先羽接觸過的玄庭宗，都是中土仙宗，行事大多溫和，就算是中州燕地這等手段凌厲的劍仙圣地，都未有這般冷酷。各仙宗雖然亦有磨礪弟子的手段，極為嚴厲，卻沒有蠻荒神宗這般揭到明面上，裸的弱肉強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