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人,肉白骨。
修道至高深境地,本領滔天,動輒搬山填海,天崩地裂。但對于細微之處,卻只對自身較為熟悉,而對其余事物,固然看得透徹,卻未必能夠創造出來。
修為高深者,運使先天混元祖氣,就可以做出許多事情,可是運使先天混元祖氣的法門及技巧,卻是不易。
比如秦先羽要救回父母,這等事情,他曾有一時,思索過是否修成真仙道祖便可。后來才徹底明白哪怕道行足夠,本領足夠,但許多事情,還是力有未逮。
因為這是屬于道胎真玄悟真篇的玄妙,而非道行上面的高低。
塵世中有許多手藝人,精通奇技淫巧,能制造許多東西,一位武道大宗師,武力遠勝他們,論起手巧靈活,更甚常人,但未經學習,還是無法造得出來。
秦先羽雖還比仙圣稍遜,但對于道胎真玄悟真篇的領悟,已經極高。
生死人,肉白骨,這六個字對他而言,已非難事。
他正運用道胎真玄悟真篇,以冥空為根本,先天混元祖氣,造出一具肉身來。
“先天混元祖氣,乃三魂七魄的本源,也占了混元二字。”
冥空閉著雙目,問道:“本源之氣,分化陰陽,再變五行,而五行生萬物,你已經明白了萬物的根本?”
秦先羽順口答道:“來不及體悟萬物變化,所以我只明白人身根本。”
說罷,他手中一凝,乃是一個鐵釘,散成一片霧氣,然后打入那肉身之中。
“我曾聽過,當年西北那邊有邪佛研究此道,把人身之內,關于金鐵的氣息凝結,最終能凝成一個鐵釘。但如此。那人肉身也就死了。”
冥空睜開雙目,看了他一眼,說道:“你似乎已經深知此道。”
秦先羽順手又凝出一物,散了進去。
“你知曉人身變化。各類物事的組合,又知皮肉,臟腑,根骨,血脈。筋絡,巨細無遺,明察秋毫。是否……也悟得道胎真玄悟真篇的最后一道變化?”
冥空看著他,道:“所以,這也是你的底氣之一?”
秦先羽未有隱瞞,點頭道:“是的。”
冥空頗為滿意,點了點頭:“我這肉身造成之后,會是什么程度?總不至于便造出了一具真仙道體罷?”
“真仙肉身,我確有信心造得出來,但須得花費多年。并且消耗極重。”秦先羽說道:“眼下并不適合,所以你只有一具凡人肉身。”
“意料之中。”
冥空笑了笑,然后說道:“但山河觀仙圖,能幫我一把。另外,你身懷大德圣龍血脈,可否造得出來?”
秦先羽想了想,然后說道:“若有鉆研,日后多半是可以,但耗時之長,非同尋常。”
冥空笑道:“那就可惜了……當年大德圣龍把大皇子凝成一個內丹。打入你的體內,使你有大德圣龍一脈的血脈,也是一場天大的機緣。”
秦先羽道:“只是刻意為了讓諸位仙圣相信我這棋子,便下此狠手。這位圣龍陛下。也著實夠狠。”
冥空說道:“這頭圣龍的魄力及手筆,大得令人膛目結舌。所以,你阻他大道,可謂膽魄驚人,但為了救人,也算是功德無量。”
秦先羽道:“以小惡阻大惡。談不上功德,只算功過相抵。”
冥空沒有問小惡,只是問道:“你有多少把握?”
秦先羽沉吟片刻,說道:“仙圣深不可測,但我會盡力而為。”
冥空點了點頭,然后嘆道:“可惜了。”
秦先羽道:“如何可惜?”
冥空道:“你去東海擒孽龍,本應轉道去問袁守風,測個吉兇。”
秦先羽皺眉道:“事涉仙圣,可測得?”
冥空想了想,說道:“他若不計后果,有你相助,自是測得。”
過了許久,那肉身才算完成。
然后冥空便用山河觀仙圖一裹,化作一道青光,投入后方去了。
“山河觀仙圖,能賜我兩大神通,可謂不凡,內中想必還有許多妙處。”
秦先羽看著那道青光離去,這般說來。
“那是一樁仙圣至寶。”
大德圣龍的話音,從一旁傳來。
它匍匐在地,宛如山岳,雙翅微展。
秦先羽稍微走近了些,眼前便只是一片金光,看不清全貌,只得再退幾步。
“至今未有動靜,也算是告知那些家伙,有機可趁了。”
大德圣龍說道:“諸圣也準備妥當了罷?”
秦先羽微微搖頭,說道:“也未必,若事出倉促,他們或許會直接出手,不會多想,但有了此刻的耽擱,反而得以思考。圣人者,一日三省自身,或許會有人勘透念頭,滅了貪念,自此退去。”
“你倒是把我這一身萬年功果,看得輕了。”
大德圣龍沉重說道:“不會有人退去的。”
秦先羽不再開口,免得再度激怒這位才安定下來的圣龍。
“你得了我的血脈,應皇山將會對你有所助益,等冥空從山河觀仙圖中出來,本座自會讓他也不受束縛。”
大德圣龍說道:“另外,我羽化之后,還有許多事情,須得交代,等冥空出來,好生合計一番。”
秦先羽點頭道:“好,但我還有個要求。”
大德圣龍眸光微冷,但一閃而逝,說道:“也罷,阻道之仇本座都忍下了,沒理由還跟你拖這些小毛躁的事。說……”
秦先羽說道:“應皇山不能守。”
大德圣龍目光凝重,寒意森然。
秦先羽只覺渾身冰冷,但依然說道:“從你羽化的那一刻開始,必然有祥瑞之狀,耽擱至此,各位仙圣都蓄勢而待,一見此狀,必然頃刻而動。羽化登仙開始之后,便無法遏制,你這位無敵于世間的圣龍,也無法再與他們動手,所以從一開始,他們便會出手。”
大德圣龍目光閃爍,道:“你是想故布疑陣?”
秦先羽沒有回話,問道:“圣龍陛下仙胎羽化,須得多久?”
大德圣龍沉吟道:“不久。”
秦先羽又問道:“應皇山能抵御多久。”
大德圣龍說道:“沒有了我,應皇山神異之處,驟然減去,抵御不久。”
秦先羽說道:“既然如此,為何要擋?若是抵御他們,在仙圣的諸多攻打之下,終究是要破碎,反而斗法余威,會滅盡這許多生靈。若是這些生靈最終都是要死,那你我又何必這般行事?所以不能擋……放進來,借著應皇山,阻隔仙圣余威,盡量把波及范圍縮小。”
大德圣龍道:“但這近處,如大德圣朝所在,依然不能避免。”
秦先羽沉默良久,說道:“近處不能免死,但至少護住了遠處。而如果道德仙宗愿意護住這些幽州生靈,或許加上應皇山的阻隔,都可以存活下來。”
大德圣龍嗤笑一聲,道:“說到底,也是為了這些凡人?”
“不單單是如此。”
秦先羽說道:“放開了應皇山,那諸位仙圣想必會有遲疑,這一番遲疑,還比他們攻打應皇山的時候,更長一些罷?”
大德圣龍搖頭道:“他們也不是好瞞的,否則這些年本座何苦勾心斗角,為了一個障眼法,就能犧牲無數?”
秦先羽知他所說的障眼法就是自己,并未理會,轉而說道:“瞞不住自然是瞞不住的,但正因為他們老謀深算,才不會一頭闖進來,才會有所遲疑,有所沉思。雖然時候不長,但若閉了應皇山,實則也拖延不長的。”
大德圣龍說道:“好。”
頓了頓,它又說道:“雖然本座羽化之后,弱如嬰孩,但留在你身上的手段,可不管本座虛弱還是強盛,想要你的性命,僅在本座一念之間。”
秦先羽面色不改,低聲道:“我會盡力。”
“不要盡力。”
大德圣龍看著他,那金色雙眸有著極為可怕的神色,道:“本座要萬無一失。”
秦先羽道:“我會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