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漢笑道:“萍水相逢,何必通名?只飲酒便是。”
他讓小二取來大碗,以手指勾起酒壇,輕輕巧巧為自己和葉行遠各斟了一大碗酒,這份腕力便是不同尋常。
“請!”大漢舉起酒碗,一口喝干。
葉行遠微蹙眉頭,他酒量也不算差,這一大碗酒盡能喝得下去。不過要像這大漢一般如飲水一般,也不容易。
不過他看這漢子并非尋常人,刻意交結,便也不推脫,同樣是一口喝干了這一大碗酒。
大漢眼睛一亮,沒想到這書生倒是個豪爽脾氣,便不多說,再度給葉行遠斟滿。兩人對坐無語,連干三碗,大漢方才哈哈大笑道:“痛快!小兄弟不像是那些腐儒一般,這般酒量真是了得。”
他喚來小二,又吩咐道:“先打十斤酒來,我與這位公子慢慢喝著。上幾樣小菜,切兩斤牛肉來下酒。”
小二咋舌道:“兩位當真要十斤?咱們雖然是小店,但這酒可是醇厚,有‘三碗不過崗’之稱,兩位都已經喝了不少,還是算了吧?”
葉行遠好奇,問道:“這‘三碗不過崗’又是什么說法?”
他有浩然之體,身體直入先天,靈力又極為充沛。雖然運用不便,但這種淡酒對他影響不大,三大碗下去并無半分酒意。
聽到這熟悉的五個字,倒也覺得有趣。難道這城外有景陽岡,岡上也是有一頭吊睛白額猛虎不成?
那小二猛點頭道:“公子大約是初來此地,不知此處兇險。城外有一座無名山崗,山中有一頭厲害的妖怪,最喜食人,過往客商被他吃了無數。
偶然腹饑,還會來城中擄掠人口,一陣妖風難以阻擋。我們也請各種法師來降妖除魔,只可惜都法力不足,未能建功。”
他頓了一頓,臉上露出懼怕之色,“若是白日過路,還能勉強保得平安,但若是吃多了酒,在山中多耽擱時光,一旦天色昏黑,便要遭那妖怪荼毒。我家酒烈,故而老板定了個規矩,凡喝了三碗酒的,斷不放他們過路出城。”
不是老虎是妖怪,這也符合這個世界的設定。葉行遠微微點頭,并不在意,他也了解過,厲害的大妖到底都集中在北方,混跡在南方人族的妖怪,大多不成大器。雖然他如今神通不算特別靈便,但也完全不懼。
而那大漢更是不屑,朗聲道:“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妖怪敢傷人。也罷,且讓我吃飽了酒,順手除了這孽畜。”
他雷霆般叫道:“還不快上酒來!”
小二被他嚇了一跳,也只當他開玩笑,心說他們現在喝得半醉,說不定真的大著膽子去出城除妖,枉自送了性命,倒不如多喝一點干脆醉倒,明日再行。
便下去捧了一個大壇子上來,那大漢拍開泥封,與葉行遠兩人一人一碗,咕嚕嚕便將這十斤酒喝得精光,這才大笑起身道:“今日暢快淋漓!不過聽說有妖怪作孽事,不能再多耽擱時光。
賢弟且候我一會兒,容我出城除妖,回來與你繼續再喝!”
他搖搖晃晃下樓,把小二嚇得魂不附體,連忙抱住了他,叫道:“這位大爺!如今已近黃昏,那妖怪厲害,晝伏夜出,必出來傷人。你喝多了酒,可不要白送了性命!”
大漢哈哈大笑,將小二輕輕推開,傲然道:“你卻不知,我這人喝一分酒,便長一分力氣,如今喝得正是暢快,區區妖怪,何足道哉!”
小二攔不住他,只能看他揚長而去,跺腳嘆息。
葉行遠看此人行俠仗義,甚有好感,便回頭對李夫人道:“妖孽作祟,害人性命,我們也不能坐視不理,不如便一起跟去看看。”
他們兩人的靈力神通,在這史上已經算得上是一等一的強人,比之多年修行的佛道法師也不弱幾分,這種荒野中的妖怪并不放在眼里。
李夫人知道葉行遠想要與那大漢結交的心思,便點頭道:“過去看看也好,這位大爺雖然練過武,但并未得修行之法,只恐為妖法迷惑。咱們去給他壓陣。”
小二聽說他們兩人也要去,更是哭爹叫娘,“公子爺,夫人,那單身的漢子脾氣執拗,要去送死也就罷了。賢伉儷這等人品,何必要蠻干,你們若是不放心朋友,待得明日再請人為他收拾尸骨便是......”
在小二看來,那大漢是必死無疑的,實在不忍心這年輕貌美的夫妻倆也白白送死。
在死后世界被認為是夫妻已經是葉行遠與李夫人的標準配置,為了行事方便,他們早就默認,也不多坐解釋。
葉行遠微微一笑,輕聲安慰道:“我們讀圣賢書,有圣人庇佑,雖千萬人吾往矣,不受諸傷,你不必擔心,自去服務其他人吧!”
他略用了些清心圣音的神通,雖然不能像軒轅世界那般立竿見影,但是小二也覺得一呆,平白便對這夫妻倆增添了信心,自覺讓開。
眼看兩人飄然而去,小二良久才一拍腦袋,自言自語道:“難道這是神仙,怎么一說話我就信了?看來這妖怪還真有可能被除了!”
不說小二喜滋滋的等待好消息,但說那大漢喝得半醉,深一腳淺一腳出了城門,循著山路一路向前,還不時呼喝:“妖怪在哪里!有膽出來一會!”
幸好這時候天色已晚,知道妖怪厲害的客商旅人,全都不敢在此時過崗,他這般呼喝也不曾嚇到他人。
大約走了兩三里路,除了山中夜風刮著草木的刷刷聲響,再無其它聲音,大漢覺得無趣,腳步也放慢下來。
尋思道:“這山中或許真有妖怪,但妖怪也不是每夜都出來覓食的。我這般魯莽來此,若是遇不上豈不可惜?”
他藝高人膽大,看日已西垂,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便琢磨著在山崗之中過上一夜,以自己生人氣息來吸引妖怪,想來一夜的功夫,總不至于撲個空。
大漢說做邊做,正好酒意上涌,口干舌燥,腦袋發昏,便找了棵大樹,背靠著打起了盹。
葉行遠與李夫人遠遠跟在身后,看他如此表現,不由啞然失笑道:“我原以為他勇武過人,如今看來還是莽夫,這妖怪要是趁他睡著偷襲,那豈不是危險?”
李夫人搖頭道:“不然,此人粗中有細,你看他身周擺了幾根樹枝,頗有巧妙,若是有東西近身,他便能及時驚醒。只是妖怪神通變化多端,他這防備尋常手段的法子未必就有用。”
葉行遠仔細觀察,果然瞧見那大漢看似無意擺放的一些枯枝,若是要走近他不可能不碰到發出聲響,便微微點頭,對這大漢更高看一眼。
不過正如李夫人所說,妖怪神通與這世界普通人的理解還是有極大的差別。葉行遠與李夫人兩人在暗處觀察,卻見大漢身周慢慢聚集起了一些黑霧,似要將他籠罩在內。
“這是某種毒物。”李夫人眼尖,看得分明。這種毒霧手段,大致都是蛇蝎一類妖怪所用,那大漢要是不察,只怕要吃虧。
葉行遠笑道:“不急,讓他吃點虧也好,免得太過冒失。”
看那黑霧也不是甚為濃厚,這山中的妖怪縱然是毒物,修行也不甚強,如果要用軒轅世界的品級來衡量,充其量不過是七八品的程度。
這對付普通人當然綽綽有余,但是葉行遠堂堂五品,而李夫人手段多樣,即使在這沒有天機的世界里面受到了限制,也足以輕松壓制這妖怪。
果然那大漢未曾料想妖怪有這般手段,呼吸中吸入了毒氣,臉上頓時浮現黑色煞氣。
隱藏在暗處的妖怪欣喜,從灌木叢中一竄而出——葉行遠看得分明,這妖怪身體細長柔軟,分明是一條碗口粗細的大蛇。
大漢甚為警覺,妖怪一現身,壓動枯枝發出喀嚓聲響,他雖然中毒,也是立時醒來,大喝一聲,身軀一扭便是一掌拍出。
轟!只見他掌心有金光閃耀,聲音巨大,恰似憑空起了一個悶雷。
這一掌不偏不倚,正拍在那蛇妖的頭顱上。蛇妖不料這人還有反擊的余力,猝不及防之下吃了點小虧,哀鳴一聲,扭曲著滾倒在地,蛇尾橫掃,瞬時將那大漢的腿腳纏住。
大漢不慌不忙,雙掌左右開弓,金光雷鳴之聲不絕,一掌掌拍在蛇妖柔軟的身軀上。蛇妖吃痛,卻知道若是松開讓這人手腳展開,只怕自己更要吃虧,便強忍著急速扭動,將大漢纏得嚴嚴實實。
“這似乎便是這世界粗淺的修行手段,有些類似蜀山劍仙的修法,引氣入體,強化自身。只是法門不夠精深,僅止于煉精化氣,返本為先天都不易,想要筑基更是難上加難。”李夫人看那大漢的掌法,低聲評論。
這比之一般江湖人的把式要強了許多,對低級的妖怪也有殺傷力,但是終究止步于九品,并非是堂皇正道。
那大漢一開始就中了毒,如今被蛇妖纏住,動彈不得,直覺手腳虛弱,而那大蛇猩紅的信子已經舔到了他臉上,奮力掙扎也無可奈何,心中暗嘆道:“壯志未酬,吾命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