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凝兒想岔了心思,葉行遠卻也沒有及時察覺,兩人所想雖然有些驢頭不對馬嘴,但偏偏又巧合的絲絲入扣,最終言談盡歡。,
兩人在帳篷中密談良久,直到天色已晚時,朱凝兒方才告辭離去。葉行遠感到自己得到了極大助力,對安撫流民之事更加有把握,因此也就安心睡去,一夜無話直到天明。
次日清早,葉行遠起身洗漱,然后與唐師偃一起再會流民營名義上的首領朱振。打算今日在朱凝兒的幫助之下,說服這位目光短淺的首領,徹底安撫住八萬流民,并服從自己引導行事。
朱振依舊在流民營中央煮食物,但在他身邊的卻不是朱凝兒,而是換了另一個年輕人。見葉行遠過來,這年輕人臉色很不好看。
葉行遠沒在意這種小角色,笑著與朱振打招呼,“不知朱首領昨晚考慮如何?以工代賑之事安撫流民,說起來亦是大功,到時候朱首領也是有功之人了。”
昨天朱凝兒投誠,對葉行遠來說最大的意義在于,徹底摸清楚了朱振的心思和底線,從而可以有的放矢。說白了,這姓朱的不就是想要拿八萬流民換一個小官么?
朱振卻皺眉道:“葉公子盛意拳拳,在下也能明白,只是聚集在此處的朋友都是苦哈哈出身,實在信不得這以工代賑的空話。官府若有錢糧,何不早些賑濟?若無錢糧,這所謂以工代賑,不就是緩兵之計么?”
到現在還這么頑固,葉行遠坦承道:“這不勞朱首領費心,官府雖無錢糧,然則省中大戶卻有,我與藩臺大人已有定計,可先讓大戶出錢出糧。”
把話說到這個份上。朱振依舊含含糊糊,只道:“葉公子且先回去,容我再細想。”
讓自己離開,其實就是明顯的拒絕了,這朱首領終究還是放不下那點功名利祿么,葉行遠心里想道。再說自己要是先回去了,朱振這耳根子軟的再受人攛掇,能打定什么主意?
眼看對方一條道走到黑,好話說盡的葉行遠也心頭不由火起,他也是有身份的人。低三下四陪著這首領說好話,豈能沒氣性?
便冷笑道:“首領若是為鄉親們考慮,就不該去考慮那些一將功成萬骨枯之事,率眾而行,戒之在私!人必有私心,卻不可私心太重,否則身敗名裂何苦來哉!”
朱振被戳穿了心思,當即勃然大怒,喝道:“葉公子。我敬你是江湖上知名人物,給你三分顏色,但你休要開染坊!
我老朱背井離鄉,帶這些鄉親求活路。又有什么錯了?道不同不相為謀,左右準備些干糧清水,然后送葉公子上路!”
朱振身邊的年輕人忽然來了精神,跳了起來就要抓葉行遠的手臂。
葉行遠閃開。也呵斥道:“朱首領,你可要想清楚了!我縱然有及時雨之名,但也不是江湖人。今日乃是代表本省布政使潘大人而來,你當真要與我翻臉?”
這葉行遠本質上不是什么江湖大豪,乃有功名的秀才,如今代表的是本省布政使,二品大員!朱振念及此,有些猶豫,讓那年輕人住手了,然后不免有些瞻前顧后,又動搖起來。
那動手的年輕人急得抓耳撓腮,進言道:“叔父,這葉行遠滿嘴虛言,全無一句實在話。什么以工代賑,說得天花亂墜,卻都是空對空。至于以后鬼知道什么樣子,你千萬不可信他!”
此人語聲急躁,臉上的神情更是郁怒,葉行遠看得出,他應該是流民營中的鷹派。可是讓葉行遠不明白的是,此人對自己似乎有很深的敵意,又是從何而來?
想至此處,葉行遠拱了拱手,問道:“未請教這位尊姓大名?”
朱振阻止那年輕人繼續說下去,對葉行遠答道:“此乃我義兄弟家的侄兒,大名叫許虎。他的話雖然不中聽,卻也是實情,你所言大多都空泛不實,叫我怎能相信,還是請回吧。”
許虎瞪著葉行遠,仿佛要噴出火來,葉行遠越發莫名其妙。他不知道,許虎對朱凝兒是很有些愛慕的,而在昨晚許虎去找朱凝兒時,卻親眼望見心上人鉆進了葉行遠的小帳篷......甚至等了很久才出來。
而且出來的時候,朱凝兒更是面含春色、眉目歡喜,這讓許虎簡直心如刀割。不顧身上露水打濕衣服,飛也似的去報告朱振。
朱振得到許虎報告,內心驚動不小,流民營中大小事務,很多都是女兒朱凝兒在操持。她若是起了異心,這可如何是好?
又想到葉行遠長得風姿秀逸,對女人殺傷力尤大,朱振心中更是忌憚,暗想果然是女生外向,胳膊肘兒朝外拐。所以今早談話,朱振就決意拒絕葉行遠了!
葉行遠不解其中內情,但也能嗅得到這明顯的敵意。又想還有朱凝兒這個助力,若女兒能夠出面勸解幾句,或許場面不至于如此激化。
便又說,“昨日朱小姐對以工代賑之法還是頗有見地,今日怎不見她?不如請小姐出來,我們再細細磋商才是......”
葉行遠此話一出,同時刺痛了兩人。許虎怒目圓睜,朱振也是聲道:“,這就請吧!”
許虎是為情所傷,朱振卻擔憂女兒爭權,這種心思一起,骨肉親情也顧不得了,自然對女兒失去了信任。面前這罪魁禍首的葉行遠還敢提及,這就觸及了他的逆鱗。
許虎高聲叫道:“叔父,孔雀峽路窄難行,就讓小侄送他們出去,這才好保得兩位特使平安,也顯得我等待客之誠!”
這話的語氣哪里像送客,言語之中已經毫不掩飾殺機。葉行遠一驚,心道這什么意思,難道這許虎有殺人滅口的心思?
眼看朱振遲疑,許虎又急道:“叔父,此刻不是猶豫的時候!若不出我所料,這兩人已經知道我們流民營的底細,八成也已經猜到了叔父的意圖!”
誅心之言!唐師偃身子抖了抖,就算是他也回過味來了,這已經不是路線斗爭,不是買賣不成仁義在了。有人感到葉行遠已經覺察出問題,真動了殺機!
他轉頭望著葉行遠,卻見葉行遠不動聲色,沒有絲毫畏懼,心中也不免有些佩服。自己年紀要比這位小兄弟大了一倍有余,講起養氣功夫就差得遠了。在這種生死殺局之下,葉行遠依舊鎮定自若,果然是天縱之才,不可限量也。
葉行遠其實腦中正在飛速的思考著,現在的情況是他預料中最糟糕的一種。朱振作為首領,鐵了心與定湖省官府做對,身邊又有小人作祟,局面演變到如今,看來是難以和平解決。
他現在唯一的指望就是朱凝兒,此女在流民營中的影響力極大。她昨晚既然來投誠,現在也不可能無所作為,那她正在做什么?
見葉行遠不說話,許虎獰笑,“讀書相公害怕了么?江湖上的事乃是刀頭舐血,不是你們這些文弱書生來玩的!你既然敢來此地,就該認命,莫要拖延,請隨我來,送你上路!”
許虎也不待朱振發話,伸手就扯住了葉行遠的衣襟,招呼一聲手下,正要將葉行遠拉著往外走。
突然聽耳后風響,心中凜然,急急松開了手往旁邊閃去。然后就聽嗖的一聲,一只小小的黑鐵弩箭刺入身前地面上,入土極深,弩尾猶自嗡嗡振動。
“把你的臟手挪開,再敢對葉叔叔無禮,小心你的咽喉!”朱凝兒面色平靜,端著一把手弩,身后跟著十數人,緩緩走了過來,鐵弩在朝陽之下閃著寒光。
許虎鼓著眼睛,望著心上人朱凝兒,已經說不出話來。
我靠,這是發什么瘋?葉行遠大吃一驚,他確實在期待朱凝兒出面支持自己,但沒想到朱凝兒如此生猛,竟然主動開始動武。
這實在大大出乎葉行遠意料之外,莫非自己人格魅力數值已經滿值了?自己昨晚跟她聊了一個時辰,就讓她被自己的人格魅力徹底感化了?
而且這小姑娘手里還有這種大規模殺傷性武器?朝廷有令,私藏弩具者即斬,流民營竟然還有這玩意。
不只是葉行遠,朱振也是大吃一驚,臉色鐵青的厲聲喝道:“你這是發什么瘋?還不收起來退下!”
或者應該說,在場眾人幾乎都懵了,誰也想不到朱凝兒此時突然發狠。如果只是意見不同,出來勸幾句還算正常,可這上來就動用弓弩,算是怎么回事?難道是想火并?
以葉行遠的急智也久久無語,他此行志在安撫,根本沒有挑撥分化的打算啊,自己這初來乍到的外人,怎么可能離間對方父女?再說若把流民營攪亂失控,那對他的計劃也沒任何好處。
唐師偃駭然,擦了擦汗,低聲對葉行遠道:“賢弟,愚兄真的信了,你的女人怎么沒有一個省油的燈?”
葉行遠也低聲答道:“正打打殺殺呢,嚴肅點!這不是我的女人!”
唐師偃嗤之以鼻,“為了你都這樣了,還說不是?你不會從一開始,就抱著美男計的心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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