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藝術的人,最不怕場子熱鬧。
像王懷宇,他帶著自己的民樂隊在濟南府鄉下奔走多年,闖下偌大的名聲,難道真的是因為他的嗩吶全國前十、笙全國前三?
別開玩笑了!
不要說在鬧哄哄的婚慶典禮上有多少人會去認真地聽、認真地咂摸王懷宇吹嗩吶、吹笙的水準有多高,實話說,就算認真聽,也不見得有人就真覺得他水平有多高。
在藝術圈子里,不管什么事兒,一旦說到全國前幾的水平,那就真的只能是圈內人才能聽得出來了,對于絕大部分普通聽眾來說,王懷宇嗩吶吹得不見得就比縣城里那些婚慶公司的嗩吶手好到哪里去。
而事實上,李謙才跟他學了沒多少天就直接開始挑大梁,那些辦喜事的人家也沒人覺得李謙吹得差,反而覺得他小伙子底氣足,吹起嗩吶啦精神抖擻、節調歡快,水平相當的高。
所以,王懷宇這支民樂隊的名聲,其實倒有一半是靠他的嗓子打下來的。
他這個人,多才多藝,能說能笑,不管走到哪里,總能很快就跟周圍的人打成一片,那一嗓子高腔一亮,也的確是少有人能及,所以,他才名聲響亮。
擱在過去,他這邊唱完了,那邊還意猶未盡地有人咋呼著讓再來一段,他往往也不推拒什么,信手拈來就能再來一段,反而覺得這樣熱熱鬧鬧,挺有意思。但今天對方顯然是奔著自己樂隊里的這個小姑娘來的,他就不好幫忙拿主意,只好回頭看看王靖露,最終落到李謙身上。
王靖露聞言嚇了一跳,下意識地趕緊擺手,然后就要藏到李謙身后去。
李謙笑笑,一把拉住她,小聲說:“要不,你也來一段?沒什么的。大家就是圖個熱鬧,看你長得漂亮嘛!”
王靖露確實有些慌亂,一個勁兒的搖頭,但李謙這么一說。王懷宇看過來的眼神也充滿鼓勵的意味,她就猶豫了一下,怯怯地四下里看看,發現看向自己的那些目光,都賊亮賊亮。有點虎視眈眈的意思,她就下意識地又縮了一下,說:“我……我不會唱戲……”
有人大聲喊,“那就唱歌!”
很多人立馬就跟著起哄,“對,唱歌也行!唱歌吧!”
王靖露扭頭跟李謙對視一眼,李謙笑著說:“你將來是要拍電影的啊,怎么能怕人?怎么能不敢當著別人表演?”說到這里,他大聲問:“村子里誰家有吉他沒有?”
還真有人應聲說:“我有,我有。我家里有!”
李謙就點點頭,說:“我需要一把吉他!”
那人就立馬說:“等著,我給你拿去,一分鐘,最多一分鐘啊!”
那人噔噔的跑開,人群一片哄笑。
李謙也笑著看了那邊一眼,對走回來的王懷宇說:“把人家新娘子就這么晾在家門口,真的沒事兒么?人家姑娘的娘家那邊,沒意見?”
王懷宇呵呵一笑,說:“咱們這邊的老傳統了。其實么,說攔轎,就一個意思,古代的刁婆婆嘛。新媳婦還沒進門,就先給你個下馬威,等進了門呀,好管!”說話間,他看向王靖露,笑著說:“呵呵。封建殘余,封建殘余呀!”
王靖露扭著李謙的袖子,臉上笑也不是笑,緊巴巴地繃著。
李謙就笑著問她:“唱什么?”
王靖露想了想,扭頭看向李謙,眼睛里有些亮晶晶的東西,說:“我想唱你給我錄到磁帶里的那首歌,行么?”
李謙剛想點頭說沒問題,猶豫了一下,卻又有點犯難,說:“這個農村結婚呢,大家圖個喜慶,就好比是很多婚慶歌手都得會幾首love誘的外語歌,人家不管你是don’tlove誘,還是cAn’tlove誘,反正有love誘就行,所以,那首《當你老了》,無論是詞,還是曲子,是不是都不太合適?”
王靖露本來是有自己一點小打算的,覺得在婚禮這個場合,盡管是別人的婚禮,但畢竟是婚禮,在這個時候唱李謙特意寫給自己一個人的那首《當你老了》,多有意境啊,當然聽李謙說出這么個道理來,她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說:“那我就唱《野花》。”
李謙笑笑,點了點頭。
這個時候,村子里那個小伙子已經氣喘吁吁地跑了回來,遞過來一個普通的民謠吉他。
李謙接過來,發現這吉他的音很多都不準,而且聲箱應該受過潮,不過這時候沒得挑,他就利索地調好了音,一條腿往路當中橫著的長凳上一踩,回頭看看王靖露,意思是自己已經做好了伴奏的準備。
王靖露怯怯地站出來,看得出來,她連氣兒都喘不勻,身體也有點僵硬,不過醞釀了一下,她還是開口說:“那我給大家、給這對新人唱一首《野花》,祝你們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好!”
要不說偶像派有市場呢,人長得俊,天生就自帶人氣吸附的光環。王靖露就這么簡單的幾句話,周圍的大姑娘小媳婦小伙子們,已經是一陣轟天的喝彩。
等喝彩聲稍落,李謙的吉他聲起,先就給揉了一段華彩出來。
周圍就有不少人小聲說:“這小伙子也夠好看的,我猜他倆是一對,你看人家倆,多搭配!”也有人說:“這小伙子嗩吶吹得就不錯,還會彈琴啊,真是多才多藝!”
嗯,王靖露的單純的美,是男女老少通殺,李謙就比較吸少婦少女粉,要是仔細看過去的話就會發現,凡是夸他的,大部分是大姑娘小媳婦。
王靖露此前沒有跟李謙配合過,不過她是學鋼琴出身,自家姐姐又是職業歌手,哪怕只是耳濡目染,也多少學一點,所以對入唱的點、對于跟伴奏,簡直是自然純熟。
“山上的野花為誰開又為誰敗,靜靜的等待是否能有人采摘。我就像那花一樣在等他到來,拍拍我的肩我就會聽他的安排……”
最開始幾句,她顯得很緊張,唱得干巴巴的。不過幾句之后唱開了,就顯得順暢許多。叫李謙吃驚的是,本以為她是個怕場子的嬌羞的小女孩,所以剛才李謙還一個勁兒的給她打氣鼓勁兒,但這時候才發現。真上了場,其實也就緊張那么一下,她很快就適應過來,倒是越來越有種揮灑自如的味道。
嗯,要單論唱功,不要說跟廖遼這個級別比了,王靖露就連謝冰、孫若璇那個級別都不如遠甚,雖然其實她也應該是跟著學過一點氣息,但唱功實在是難稱入耳。不過她的聲音純澈干凈,有一點王靖雪的那種清亮。但更多的還是一股甜甜糯糯的小女生味道。
如果說廖遼版的《野花》,是大氣中有點孤芳自賞,說的唱的是等人來采摘,其實呢,骨子里就透著一種“你愛來不來”的牛叉味道,那么王靖露版本的《野花》,就真的好像是一朵獨自生長在野外的一朵月白色的小花在等著人來關愛和采摘了。
不過,就這個水平,配合上她的長相,吸點腦殘粉絕對沒問題了。
一曲唱罷。周圍皆是轟天的喝彩聲!
還有人要鬧,王懷宇就發話了,“你們這是要娶媳婦,還是要看演唱會?”于是人群哈哈一笑。這事兒就算過了。
男方家里居然一口氣送過來六份紅包,點名了其中兩份是給剛才唱歌那小姑娘和彈吉他的小伙子的。至于女方家里,應該是沒預備多余的,倒是一如往常的四份紅包。
等到新娘進了家門、新郎新娘拜完天地入了洞房,樂隊的人能停下略喘口氣的功夫,王懷宇笑瞇瞇地對李謙和王靖露說:“小謙。給小露做張專輯吧,就這個路子,她能紅!”
李謙笑笑,扭頭看向王靖露。
王靖露就害羞地笑笑,趕緊搖頭。
于是王懷宇和李謙都是呵呵一笑,此事就此揭過。
臘月二十三,是農歷小年。
按照歷年的傳統,由中國之聲主辦,華夏音樂學院等全國十三家音樂院校、全國唱片工業協會、中國音樂家協會、中國作協、中國文藝工作者聯合會等協辦,中國之聲廣播電臺和華夏電視臺、順天電視臺承辦的華語金曲榜評選大會成功召開,并在當天晚上公布了本屆華語金曲榜一共二十多個獎項的提名。
在提名公布之后,經過醞釀和全社會的討論,在農歷新年過后的二月二日龍抬頭那一天,華語金曲榜將會正式頒獎。
可以說,整個流行歌壇辛苦了一年,春節前后這段時間,又到了收獲榮譽、檢視過去一年整體成績的時候了。
這天下午,李謙在帶著王靖露連續趕了兩場婚禮、終于讓她過足了癮之后,就跟她一起又回到了濟南府,然后,剛剛才把王靖露送回家,他自己則是跑到爸媽那里去蹭飯,還沒坐踏實呢,電話就一個勁兒的響起來。
廖遼的,謝冰的,孫若璇的,司馬朵朵的,王靖雪的,周萍萍的,李金龍的……還有何潤卿的。
總之,就一句話:恭喜恭喜。
李謙也就一句話回過去:同喜同喜。
何潤卿的話略多了幾句,卻也并沒有主動去提那天她的經紀人劉梅過來的事情,顯然她是個聰明人,知道有些事誤會一旦產生,絕不是電話里幾句話能夠開解的,即便要說,也必須得等到大家見了面、當面鑼對面鼓的把事情說一說,有什么誤會,也才有可能解的開。所以,盡管她話里話外都是賠不是的意思,算是把意思表達出來了,但她沒提,李謙也就裝傻,彼此都恭喜幾句,這件事就算暫時揭過。
至少,有了何潤卿這個主動的電話打過來,就代表著她并不愿意就此跟李謙鬧什么別扭,盡管,曹霑當初那個電話打過去,就差劈頭蓋臉罵一頓了,其實真的是很不給她這位甜歌皇后面子。要知道,經紀人出門在外,代表的就是藝人本身,曹霑說要跟劉梅斷交,雖然一再聲明跟何潤卿五官,但她能高興得了才怪了。
第二天,不文書店。
王靖露留在二樓看書喝咖啡,李謙則跟著曹霑來到三樓他的會客室。
兩人剛坐下,曹霑就似笑非笑地問:“怎么樣?很爽吧?”
李謙笑笑,“只是提名而已!”
嗯,如果單純只看這次的提名名單的話,李謙,以及他去年寫的那些歌,絕對堪稱是收獲極豐了。
十大金曲,一向是三選一,所以光提名就有三十個。李謙寫給廖遼的五首歌全部上榜,何潤卿的《半壺紗》上榜,五行吾素那邊的八首李謙的作品,也有《愛情鳥》、《姐姐妹妹站起來》、《冰糖葫蘆》、《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讓我們蕩起雙槳》和《送別》等六首歌一起上榜。也就是說,三十首候選金曲里,李謙的作品就占了將近一半!
然后,跟他關系密切的還有《廖遼》和《姐姐妹妹站起來》入選年度最佳專輯,廖遼則獲得年度最佳女歌手的提名。
而屬于他個人的提名,則一共有兩個。
一個是《送別》和《我熱戀的故鄉》的最佳作詞。
另外一個則是《送別》和《執著》的最佳作曲。
可以說,雖然目前還只是提名,是不是能獲獎,還在兩可之間,但單就這個提名名單來說,金曲獎的主辦方還真的是充分肯定了李謙再過去的一年中為歌壇所作的貢獻。
十三首作品獲得年度十大金曲提名,兩張專輯獲得年度最佳專輯提名,力捧的女歌手獲得年度最佳女歌手提名,自己又同時有兩首作品獲得最佳作詞和最佳作曲的提名,對于一個在音樂圈從事幕后工作的音樂人來說,這真的已經是最大程度上的褒獎了。
不需要多,這些獎項里哪怕能落實一半,考慮到金曲獎的巨大影響力,李謙這個屈身幕后的音樂人,就真有可能和前臺的明星一樣在普通歌迷那里變得知名起來。
但是對此,李謙卻幾乎是不抱什么希望的。
而當他說:“有,就當對方給面子,沒有,就沒有。”的時候,曹霑也是跟著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