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曾經的記憶中,李謙曾經看過兩個版本的《三國演義》,當然也就見過兩位演員對孫策這個角色的各自詮釋。
坦白說,那兩個版本的孫策,各有特色,但也各有不足,所以,事實上來講,在接下這個角色之后,李謙心里很清楚,自己并沒有一個成功的模板可以借鑒。
所以,其實他能得到的、可以引申開來、站到一個演員的角度去理解的信息,和所有其他演員和角色,都是一樣的,并沒有什么作弊的可能。
如果非說有點作弊的話,大概就是他知道,像那樣兩個人的演法,是并不太成功的。
不過,也正因此,他在猶豫片刻之后,才最終答應了馮玉民。
膠片拷貝啊,主題曲創作啊之類的,那都只是另外一方面罷了,真正壓倒他心中天平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這個“無法作弊”。
所以對于他來說,這大概是檢驗和提高自己演技的一個很好的機會。
所以,英武,魯莽,智慧……
時隔兩年之后再次拿到角色劇本,當然,也是自己在這個時空接到的第一個角色,李謙看得聚精會神,甚至一邊看一邊想,試圖在在商務車開到松江之前,把自己心目中已經初步勾勒出來的那個孫策,再弄得豐滿一些、立體一些。
車子上,王靖露顯得很高興,很活躍,李謙接到劇本之后,上了車就開始悶頭看劇本,她就不住地跟王靖雪說話,甚至像模像樣的跟自己的姐姐傳授一些表演的技巧——這一點得承認,她這近一年的表演系不是白上的,雖然要說演技神馬的,還遠了點,但至少,最基礎的一些表演技巧,她還是學到了不少。也顯然已經開始有了一些自己的心得。
而王靖雪,從頭到尾都神情局促,顯得有些坐立難安。
自己沒學過演戲,這還是小事。問題是,接下來要跟李謙演夫妻啊——她知道,本來就不怎么會演戲的自己,一旦在鏡頭前面對李謙,是肯定會直接崩盤的!
在李謙和王靖雪加入之前。東吳組的導演組和演員們已經磨合了二三十天,可以說,如果不是臨時又換演員,現在這個時間段,正是該最出活兒的時候。再加上這又是電視劇,實話說,不管是演員表演,還是攝影要求,跟電影都沒法比。所以接下來,進度條肯定飛快地往前跑。但現在,孫策的演員換了,包括導演和演員在內,大家都知道,接下來只怕是又要磨合一陣子了。
不過還好,畢竟是總導演馮玉民親自點的將,據說還是他自己親自跑回順天府去把人請來的,所以,李謙來到劇組之后,大家表現得都很和善。
執行導演蔣建明把主要演員往一塊兒一聚。袁術,周瑜,程普,黃蓋。韓當,太史慈,孫權,當然,還有大小喬和吳國太,李謙以標準新人的姿態。向大家問好,大家回應的都相當和氣,尤其演袁術的鄔少軍,那是國內著名的戲骨級人物,但是為人很親和,一點都沒有因為李謙面嫩而不搭理人,等到散了會,他甚至還親自送李謙去做定妝照,一邊走一邊耐心地傳授一些最基礎的表演知識,當然,最主要就三個字,別緊張!
然后,一個化妝師,一個服裝師一起幫著李謙化妝,而這個時候,蔣建明主說,鄔少軍幫腔,倆人就趁李謙化妝的功夫,開始指點他要怎么演戲。
顯然,這應該是馮玉民,或者蔣建明的主意。畢竟他們都知道,李謙雖說在順天電影學院讀書,但念的卻是攝影系,因此對于表演,他應該是一竅不通的。
雖說對于該怎么演戲,李謙肯定已經有了自己的一套習慣和辦法,對于該怎么去演好孫策這個人物,他內心里也已經做了很多的構思和計劃,但這個時候,他還是很耐心地傾聽執行導演的想法和鄔少軍的建議。
不過么,倆人說著說著,他們面前的孫策就漸漸成型了。
等到化妝師做完了定妝,服裝師把一套寬大而華美的袍服拿出來,李謙換上衣服,又讓服裝師幫忙帶好了頭上的侯冠——蔣建明和鄔少軍,很快就都閉上了嘴。
“嘖!”
這是鄔少軍。
“嘖嘖嘖!”
這是蔣建明。
等到服裝師徹底收拾利索了,李謙沖她道了謝,轉身面向蔣建明,雙臂一展,高冠博帶,英氣逼人——不得不承認,這活脫脫就是孫策該有的樣子!
至少,是馮玉民和蔣建明他們心目中,一直希望找到的那個孫策的樣子。
李謙問:“蔣導,鄔老師,還行嗎?”
鄔少軍不說話,緩緩點頭。
蔣建明摸著下巴沉吟片刻,道:“馮主任這個看人的眼光……不服不行啊!”
三分鐘之后,李謙穿著戲服出了化妝間。
他的個子本來就高,穿上這一身寬大的漢朝衣服,卻絲毫不顯繁瑣,反倒襯得他整個人越發高大俊朗。尤其是,練武兩年來,他幾乎是從不間斷,因此平常可能不顯,真要拿出那股子氣勢來,還頓時就給人一股英武不凡的感覺,再加上他那張絕對可以算是英俊的臉——一出場,立刻就看愣了一圈的人。
別的且先不論,單就這個扮相,他毫無疑問已經秒掉了此前的那個演員。
攝影師跑過來咔咔咔拍個不停,王靖露站在外圍看得滿臉喜色,而王靖雪則只是癡癡地盯著那個豐神毓秀的身影,看得不知不覺就有些癡迷。
因為一換就是主要演員,所以此前的很多鏡頭都直接作廢了,只留下一些沒有孫策或者大喬出場的鏡頭還保留下來,因此,如果按照原定進度的話,可以說,東吳分組這邊的時間已經很緊。但偏偏,蔣建明不知道是不是從馮玉民那邊拿到什么許可了,所以他拍起來愣是不急不躁——明明目前缺的和斷掉的,都是孫策的戲。但下午,他卻只是安排了李謙和王靖雪旁觀,反而主要是拍袁術的戲。
這是一場群戲,袁術稱帝。
鄔少軍平常是個和善人。不管對誰好像都是笑瞇瞇的,但此時他穿著一身華貴的服裝,頭戴高冠,跪坐于主席,眼神俾睨之間。隱隱已現梟雄之姿。
“預備!三國演義,第三組,0651……啪!”
“0652……啪!”
“0653……啪!”
“開始!”
三臺機器,對準了三名演員,此時同時開動。
一號機鏡頭內,袁術面帶喜色,衣袖微擺,一手放于膝上,另一只手卻忍不住手指微微捻動,然后舉手撫須——李謙和王靖雪都站在蔣建明身后看著監視器。就這幾個不起眼的小動作,王靖雪或許看不出什么來,但李謙卻是看得不由得就是心中贊了一聲。
就是這么幾個不起眼的小動作,卻已經將袁術那種既要故作雍容沉穩,卻又按捺不住的焦急心態,盡數給展現了出來——就沖這幾下,鄔少軍雖說還不到四十歲,但老戲骨這個詞,他就已經是當之無愧。
片刻之后,袁術道:“昔漢高祖不過泗上一亭長。而有天下;今歷年四百,氣數已盡,海內鼎沸。吾家四世三公,百姓所歸;吾效應天順人。正位九五。爾眾人以為何如?”
二號機的鏡頭里,正跪坐的閣象臉上一怔,趕忙直身,道:“不可。昔周后稷積德累功,至于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猶以服事殷。明公家世雖貴,未若有周之盛;漢室雖微,未若殷紂之暴也。此事決不可行。”
袁術聞言,臉上隱帶不悅,扭頭看向右側,眼中帶著一抹說不出的希冀。
三號機的鏡頭里,一名穿著盔甲的武將喉頭聳動,似乎是咽了口唾沫,片刻之后,似乎是無法抵抗袁術的目光,這才不得不直身,道:“閣主簿所言有理。主公若行此舉,則必招致天下群雄之討伐,此自樹為公敵也!而我軍今雖眾,士卒卻未經習練,難當勇銳之士,若天下群起而討之……”
“啪”的一聲,袁術怒而拍案,大聲道:“吾袁姓出于陳。陳乃大舜之后。以土承火,正應其運。又讖云:代漢者,當涂高也。吾字公路,正應其讖。吾今又有傳國玉璽在手,若不為君,背天道也。吾順天道,行天意,何人敢不服?”
閣象聞言張口欲語,袁術卻倏然起身,斷然拂袖,怒道:“吾意已決,敢多言者……斬!”言罷拂袖而去。
閣象一臉驚愕,而那武將則是瞬間低下頭去。
“咔!”
蔣建明面帶笑容,道:“預備一下啊,馬上再來一條,咱們保一下!”
說完了,他先就扭頭看向李謙,問:“怎么樣?看出點什么意思來沒有?”說完了,目光還又飄向王靖雪,同樣目帶詢問。
王靖雪吭哧幾聲,沒說出什么來。李謙緩緩道:“鄔老師真是很牛啊!我覺得他剛才說話之前那幾個小動作,真的是很棒,還有他剛才前面說話時高興但是又矜持著端著的那個語氣,到了后面又變成有點不高興,但又必須強忍著、想要表現出自己虛心納諫的感覺,一直到最后的暴怒,我覺得,真是厲害!”
蔣建明聞言眼前一亮,頓時覺得有門——演戲這個東西,你可以理解為沒有絲毫的門檻,但又可以理解為門檻異常的高!這里頭最關鍵的,大概就是個悟性的問題了。
他看著李謙,問:“劇本都看過了?”
李謙點點頭,“在車上看了兩遍。”
蔣建明接近著就道:“覺得還有什么問題嗎?”
李謙想了想,不好意思地笑笑,說:“我不知道自己想的對不對,也不知道自己演出來會是什么樣子的,所以……我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問題。”
蔣建明點點頭,一副了然的神情,但片刻之后,他還是按捺不住地道:“要不等下午這幾場戲完了,咱們先不拍,走走戲?讓你過一遍?”
李謙毫不猶豫地點點頭,“好啊!”
新來的演員要試戲了,這讓不少人聽說之后都略顯驚愕。
所謂試戲。也就是所謂的“走走戲”,或者說“先過一遍”之類的,說法不同,意思一樣。就是演員完全按照正常的方式進行表演,但鏡頭卻壓根就不打開,一直到導演感覺演員的表演達到自己的要求了,這才打開鏡頭正式開拍。
這樣做的目的,最主要當然是節省膠卷。但還有一個目的,則是讓演員通過一遍遍的試戲,來逐漸尋找角色的感覺。
于是,就在傍晚,當劇組圓滿完成了今天下午的拍攝任務,還是在袁術稱帝時的那個場景,袁術在主席上高坐,他帳下文臣武將分坐兩旁,而包括執行導演蔣建明在內,劇組很多人就站在大殿門口圍觀——正式拍的時候。據說還會有歌舞,但現在,顯然沒有。
殿外,王靖露拉著李謙的手——因為只是試戲,所以李謙并沒有穿上那一身甲胄,此時就是一身休閑裝扮,王靖露擔心地說:“你行不行啊,才剛來……”
此時,站在妹妹身邊的王靖雪也正目不轉睛地看著李謙。
李謙聞言卻只是笑笑,道:“試試唄。我也不知道自己行不行,反正我怎么理解的就怎么演就是了!”
說話間,殿內蔣建民見演員都已經就位,就招呼李謙預備。然后,他大聲道:“全體都有了,咱們試一下孫策的戲啊,閑雜人等,都不要說話,保持安靜。現在……預備,開始!”
他話音落下,副導演大聲喊:“報主公,懷義校尉孫策,攻陸康,大勝而歸,現在門外求見!”
鄔少軍手中持爵,做出一副正在飲酒的模樣,聞言連酒爵都未放下,只是隨意地擺擺手,道:“叫他進來吧!”
就在那一瞬間,刷的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大殿門口。
李謙拍拍王靖露的手,昂首闊步踏入殿門。
就在這個時候,攝像師的鏡頭已經開始跟上了他,而且是上半身特寫,雖然攝像機并不會運轉,卻仍可以確保導演在監視器里能夠看得清演員臉上每一個細小的表情變化。
雖說李謙那一身現代休閑裝這時候看上去,真的是很出戲,但他臉上那份喜悅與得意的神情,那眉宇間的硬朗與咄咄逼人的英氣,卻是看得蔣建明不由得就是眼前一亮。
然后,李謙進殿,單膝跪地,頭卻始終昂著,驕傲地道:“稟主公,末將奉命征討陸康,今大勝而歸,特向主公稟報!末將此行,計收九江郡大部共五縣之地,誅陸氏滿門,僅……”
這個時候,坐在主席上的袁術一直都不曾看向單膝跪地稟報軍情的孫策,在劇本中,他是應該看向場中歌舞的,但這個時候沒有歌舞,又只是試戲,他便只是面帶微笑地盯著場中空地,聽到此時,他不耐煩地扭頭瞥了孫策一眼,輕輕擺了擺手,口氣滿是敷衍,“伯符之勇,吾所深知也,來人,賜坐吧!”
李謙聞言臉上明顯一怔,有一個不能置信的神情一閃而過。
按照劇本,這里的孫策是大勝而歸,但袁術卻根本沒當回事,雖然明知孫策勇猛,也明知陸康任九江太守多年,并不是那么好欺負的,但他卻堅定地認為,那只是因為自家兵馬驍勇而已,所以,對于孫策這個毛孩子,他欣賞固然也是真欣賞,但頂天了也就是閑來無事時表示一下欣賞,可一旦孫策耽誤了他觀看歌舞,哪怕是匯報大勝而歸的軍情,也足以讓袁術心頭為之不快。表現出來的,就是不耐煩。
而這一幕,對于三國演義這部戲來說,一方面展現了袁術的志大才疏,另外一方面,則讓孫策體會到了寄人籬下不受重視的憋屈感。有了這個緣由,才有了接下來的庭院痛哭和玉璽借兵。
所以,這段戲貌似簡單,其實卻是孫策這個人由袁術部將轉而謀求自立的一場無比關鍵的轉折戲。在蔣建明看來,這是很能考研李謙這個演員的悟性的一段戲。如果他能順利抓住要點,那固然好,如果不能,他也可以借助這場戲,順利地摸清李謙的真實水準,從而有針對性地開始給他補課,給他講戲。
所以在事先,他是做好了一大群人陪著李謙耍半個小時的心理準備了的。
但是,當李謙臉上的那個表情一出來,他卻是突然一下子從帆布椅子上坐直了身子。
那一刻,先是怔忪,繼而不信,再而不解,最后終于化為一種深深的羞辱感。
畫面中,李謙始終高昂著的頭先是緩緩往下低,然后,他突然由慢到快,猛地低頭,道:“是,謝主公賜坐!”
然后,他低著頭,嘴唇抿起,腮上明顯賁起一個牙齒緊咬的動作,眼神更是微帶一絲兇悍與被人羞辱之后的憤恨。
終于,他站起身來,微微抬頭瞥了袁術一眼,然后又迅速低頭。
劇本中,此時的袁術當然又已經沉迷在歌舞中了。
于是片刻之后,李謙眼中的那一抹憤恨與兇悍,最終化為一抹深深的無奈——他只不過是寄人籬下的一個小將而已,縱然主公輕視,又能如何?
然后,他低著頭,邁步走向武將一列的末席,沉默著按劍坐下。
鏡頭始終追著他,始終鎖定他的臉。
“啪!”
還沒人喊停,導演蔣建明卻是直接就先拍了一巴掌。
然后他站起身來,不能置信地盯著李謙,見李謙愕然抬頭,他忍不住道:“這眼神……真是邪了呀你!”片刻之后,他也顧不上周圍看過來的詫異眼神,直接開口就問:“你確定你以前真的沒演過戲?”
剛注意到起點已經開始年度盤點了,讓刀驚喜的是,我現在居然是年度新銳作家的第三名!這都是因為大家肯捧場啊!拜謝拜謝!
呃,對了,盤點現在才剛開始,局面估計隨時有變化,還望大家能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