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之前，華夏電視臺，電視劇制作中心。
李謙到樓下停好了車，就給馮玉民主任打了個電話，然后才到門口安檢，得到馮玉民事先打的電話，他當然是很容易就進去了，等乘坐電梯來到電視劇制作中心所在的樓層，馮玉民的秘書已經在電梯出口處等著了。
一問是李謙，那位秘書很客氣地帶著李謙直奔馮玉民的辦公室。
華夏電視臺這邊，廖遼來過很多次，不過都是去一號演播大廳，而齊潔則對這邊更熟悉一些，光是電視劇制作中心，她就來過不下十次了，但李謙卻是第一次來。
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也是他第一次來到相關的“衙門”。
馮玉民作為華夏電視臺電視劇制作中心的掌舵人，可想而知是很忙的，他手里除了偶爾會親自下場擔任制片人或導演的大戲之外，常年都有至少幾部戲同時開拍，都是由他來擔任出品人、監制之類的職務，而除此之外，電視劇制作中心其他的戲，盡管他只是領導，但最后的成片，也肯定是要他點頭，才能算是正式合格了的。
秘書敲了門，得到準許之后推門進去，馮玉民正在打電話，一抬頭看見秘書身后的李謙，他直接招手，示意李謙坐下，又跟電話那邊說了一句之后，還又特意捂住話筒，指著辦公室里的書架，對秘書道：“小何，去把我那罐碧螺春拿出來，把茶沖上。”
秘書小何聞言愣了一下，趕緊答應，取了茶葉過來，再看向李謙的時候，笑臉頓時就越發真誠了許多——馮玉民嗜茶，尤好碧螺春，哪怕在辦公室，也不肯將就，但平常待客，他有電視臺方面特批下來的茶葉，像他自己珍藏的碧螺春，可不是隨便什么客人都能喝到的。
兩分鐘之后，電話打完，馮玉民掛了電話的時候，秘書小何這邊才剛剛把茶沖上，馮玉民起身走過來，到待客區的沙發上坐下，對他道：“我來吧，外頭有人找我，你就幫我擋擋駕！不是太重要的電話，也先不要接進來，就說我去審片了。”
秘書小何答應一聲，直起身子，臨走之前又特意沖李謙笑著點頭示意。
等他走了，馮玉民也不說話，只是繼續沖茶，等茶葉沖好了，分了盞，他見李謙正四下里打量，就一邊起身去拉開抽屜拿出劇本來，一邊笑道：“我這辦公室是多年前的標準啦，那時候還算講究，現在嘛……跟你的辦公室不好比啊，寒酸！”
李謙笑笑，過了一會兒才道：“可就是這么寒酸的辦公室，不知道多少人想進來坐一會兒都進不來呢！馮老師，我倒是想跟你掉個個兒呢！”
馮玉民哈哈大笑，一邊坐下一邊道：“真沒想到，你居然也會拍馬屁啊！”
李謙笑笑，端起茶杯先輕嗅一下，然后才品了一口，放下茶杯，道：“說起來還是你過得講究啊，我爸喜歡喝茶，我也跟著他學，也算是愛喝茶，可就是喝不到你這份兒功夫。”
馮玉民又笑笑，也不忙品茶，而是拿著手里的本子，拍了拍，認真地道：“我看過了，看了三遍……好本子！”頓了頓，他放下劇本，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道：“演員找對了，導演找好了，這片子錯不了！”
李謙聞言，笑而不語。
當初派人把劇本送過來的時候，他在電話里就說明了的，是自己想拍一部戲，那意思是很明白的：他要自己來制作、自己來導演。
所以，馮玉民明顯話里有話。
見李謙不接茬，馮玉民就嘆了口氣，抬手摩挲了一下頭頂，道：“謙兒，我知道你是學攝影的，演員的功夫嘛，我也算見過了，可是這部戲要拍下來，你知道得是多大的投資么？”
李謙應聲道：“還沒找人認真估算，我自己合了一下，省著點兒花，兩千萬出頭，大概三千萬，肯定能拿下。”
馮玉民聞言訝異地抬頭看了李謙一眼，想了想，才道：“我這么跟你說吧！我是常年干這個的，國內電視劇這一塊兒，應該是比較有發言權的了。國內每年投產的電視劇，你知道是多少嗎？一萬八千多集！這是去年的數據！那么，平均投資是怎么樣的呢？平均下來每集大概是23萬多一點。”
頓了頓，他道：“當然，這一萬八千多集的電視劇里，最后能在省級以上電視臺播出的，肯定是有限的，而那些粗制濫造的片子，肯定是投資少，從而拉低了平均數，但即便是能拿到省級以上，包括咱們華夏臺播出的片子，大概平均下來的數據，一集的成本也就是大概四十萬不到，你這部戲，劇本是32集，也就是說，它的成本是必須要盡力控制在1200萬到1500萬中間，才是比較合理的。你要是摳門一點去拍，大概一千萬以內，就可以拿下。”
“但是……”頓了頓，他道：“不說什么一千五百萬，也不說你的那個三千萬，我不知道你打算怎么拍，為什么會有那么高的預算，咱們就說一千萬……謙兒，那可是一千萬啊！它可不像你們做一張專輯，你能寫詞寫曲，自己又會編曲，哪怕租個錄音棚，錄上個把月，做出專輯來，那也是有限的錢，不算詞曲成本，幾十萬一張唱片，完全可以了，就算賠了，也不值什么，但這個，可是一千萬啊！”
“我知道你不缺錢，廖遼，何潤卿，還有你的四大美人樂隊，那都是大賣，你還給別人寫詞寫曲，賣歌，你還接影視配樂，當然，別說一千萬，估計現在三五千萬你都掏的出來，可是，這筆錢砸下去，你真覺得你能回本么？”
頓了頓，他給李謙和自己續上茶，喝一口，才又道：“我知道，你是學這個的，愛這個，想自己獨立做片子，這個心情可以理解，這個夢想，也值得支持，可是，這部戲的投資，太大了，古裝本來就費錢，你這里頭還有不少武打特技鏡頭，更費錢！再說了，關鍵是你此前一點經驗都沒有啊！突然一下子玩這么大……”
想了想，他道：“這么說吧，你要是突然告訴我，說你準備拿出一千萬來做一張專輯，那我跟你說，不只是我，凡是認識你的人，都會一點都不擔心，雖然你這一張專輯的費用，比別人做專輯貴了十倍，甚至二十倍，但只要是你去做，大家就都相信你肯定有你的道理，肯定是相信你能把這一千萬花好，然后掙回更多的錢來！但你說你要拍電視劇、拍電影，我跟你說，別說一千萬、三千萬，就是五百萬，我都擔心你會賠干凈！”
從一開始，李謙就只是一邊喝茶、一邊認真地聽著，一句都沒打岔，聽到這里，他忍不住笑笑，抬頭看著馮玉民，笑著道：“那您的意思是？”
馮玉民聞言認真地看著他，誠懇地道：“我想說的，其實就一句話：電視劇這潭水，很深！”
李謙笑笑，緩緩地點了點頭。
其實，馮玉民說的這些話，他能猜出對方大概的意思。
要投那么大一筆錢來拍這部戲，事先李謙當然是把功課做到了十足，馮玉民說的那些數據，事先他也已經看過了相關的資料了。甚至因為他是特意去看、去了解的，所以，要說數據，他記得比馮玉民還要扎實。
1997年，國內一共生產了18583集電視劇，總投資高達43億多。當然，這個數據是沒有把《三國演義》計算在內的，那個是計算在1996年的數據里的，而《三國演義》的數據計入，也直接把1996年的平均單集數據，給拉高了一大截。
當然，正如馮玉民說的，每年這么大的產出量，其中約有三分之一是拍出來也賣不出去的，好一點的還能靠發行VCD和錄像帶多少撈回一點成本，差一點的，甚至連出VCD的機會都沒有，拍出來之后就直接被鎖進庫房了。
雖然這些戲并不全是低成本投資，其中也有投資數百萬，結果到頭來血本無歸的，但占多數的，還是那種造價十萬上下、甚至五萬八萬一集的粗制濫造。
可即便是把這部分戲剔除去，只說夠資格在各大省級衛視、甚至在華夏電視臺播放的電視劇，他們的制作成本大概也就只有在25萬到40萬一集之間，單集造價超過50萬的，就是了不得的投資了——國產電視劇，普遍都在20到40集之間，單集超過50萬，都意味著這部戲的成本至少達到八位數！
現在傳媒發達，哪怕電視劇制作，也往往是在立項之后就要開始宣傳了的，于是，很多虛假宣傳很快就開始泛濫，不少劇組都號稱投資一千五百萬、兩千萬，甚至三千萬，“大制作”的口號不要錢一般的拼命往外砸，好像投的錢不夠，戲就肯定不好似的……但其實，他們的真實制作成本，往往要大幅度的低于這個數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