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小子,想要在蝕元血霧中活下去,或許只需要祭起宙光真水就可以了!但想要在蝕元血海中活下去,就沒有那么簡單了!”元育老道上下打量了梵無劫幾眼,搖頭道:“不行,不行,你這打扮太正道了!太良家了一些!”
梵無劫無語道:“在歸墟深處保命和穿著打扮有什么關系?”
元育老道已經在拿鍋底一般的黑灰往身上涂抹了,他在自己的眼角底下打黑灰,把眼角吊的高高的,畫著濃重的眼影,然后練習了一下眼神,學出陰鳩的摸樣,把原本慈眉善目的眉眼,搞的又陰又毒,看上去就像極為陰沉的那種老魔頭。
然后披散頭發,給自己帶上白骨冠,拿著穿著人頭顱骨的大鏈子往脖子上掛。
身上帶著一溜碧色磷火,還給自己貼上了血紅色的美瞳,瞪著一雙血紅的眼睛,厚厚的黑色眼影,皮膚上涂抹高光粉,看起來蒼白的嚇人,他換上一身黑袍子,就連護體的真氣都換成滾滾的黑風煞氣。
不過多時,一個典型的魔道老魔頭,不知活了多少年,渾身都沒了人氣的老怪物的形象就新鮮出爐了。
梵無劫如果不是親眼看著他變身,現在就應該拔劍了!
“老魔頭,你這是終于現出了原型了嗎?”梵無劫臉色怪異。
“你懂什么,這是老道我茍活數千萬年,成功從歸墟深處活著出去的生存(表演)經驗。”元育正色道:“在歸墟正道是危險的,也就是魔道才比較好混。”
“還說你不是老魔頭?”梵無劫。
“這個世上,想要混的好,就得用心學會演技。演技是通天大道,無論正魔都是必修的,你現在還是太年輕,等你活的久一些就會發現,想要在諸天萬界混得好,一定要多經營幾個身份。魔道就很明白這個道理,你看他們在諸天萬界混,哪個沒幾個正道身份的?”
“比如你們梵家的三祖,據說就有一個魔道教主的身份,他好像就是你們梵天界血圖魔教的教主——屠老祖,當然這只是同道傳言,反正你們梵家一直否認就是了。”
“這就是經典的正道披上魔道身份的例子。”
“三祖?”梵無劫三觀都被震碎了:“血圖魔教在梵天界臭名昭著,怎么會是三組控制的勢力?”
“明眼人都能猜出來,血圖魔教背后站著就是你們梵家,別忘了血圖魔教的宗主一脈也姓梵……”元育低聲道。
“可那是梵家的叛徒,害死了我們梵家無數人!”梵無劫反駁道,語氣卻有些動搖。
“大家族的內部矛盾,也會鬧的你死我活的好么?你又不是第一天混家族了,家族內斗的殘酷,別說你就那么純潔無暇的一點都不知道?”元育一邊調整自己的變得突出尖銳的犬齒,比了幾個齜牙咧嘴的猙獰表情一邊解釋道:“縱觀梵天界的歷史,血圖魔教雖然屢遭打擊,但也不挺過來了嗎?反倒是其他魔道道統,在被你們梵家清理的時候,還要受血圖魔教的背刺。”
“世人都說我臥…槽…都說他們魔道內斗激烈,從不團結,豈不知大多數正道昌盛的世界里,魔道都是某些正道勢力的黑手套,專門干臟活的,一個地盤,一個陣地,你不去占領,敵人就會去占領,任何世界都有污穢黑暗的地方,這些地方就是魔道的養分。”
“特別是你們世家門閥,占據了龐大的資源,那些散修的天才,那些非世家的平民如何能出頭?這就是魔道成長的土壤……你知道自家的垃圾堆放著,肯定會長老鼠、蛆蟲的,但又不想耗費時間精力經常打掃,應該怎么辦?”
“無非是讓自家的老鼠和蛆蟲占領那里。”
“一個世界必有其陰暗面,想要不被魔道利用,那最好就培育屬于自己的魔道勢力。”
“這就是蠱道,一處容易滋生惡蠱的地方,想要抑制惡蠱的滋生,就需要讓相對有益的蠱去占領他,魔道最大的敵人就是另一個魔道,同質化競爭最為慘烈。就好像正道之間廝殺最多,最慘烈的還是正道同道一樣。”
梵無劫默然道:“所以正道也會有魔道的身份,就像我三祖一樣,干壞事的時候搖身一變,就變成了魔道巨擎?”
“不不不,你三祖不一樣,你三祖本來就是修煉魔道的巨頭,披上正道的外皮迷惑世人罷了!”元育搖頭道:“他本來就是魔道……只是偽裝成正道而已,正道才是他的假身份。活的久就有這個好處……你三祖在前兩位老祖宗的打壓下,能混出頭,靠的就是一身精修的魔功和狡詐惡毒的心思,那時候他借魔道的勢力暗算梵家內的競爭對手,利用梵家的力量打擊魔道的競爭對手,左右逢源,玩走鋼絲的那一套,游走在危險的邊緣。”
“最后他設計讓梵家招惹了一個大敵,逼迫梵家兩位老祖不得不傾力培養他,才證道魔君的。那時候他在魔道的有個花名——毒手蝮心。在八千萬年前可是魔道名噪一時的新秀啊!”
“當時你家三祖在梵天界,乃至梵家內,毒手蝮心——毒蝮魔君之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但八千萬年過去了,未成道君的知情人都幾乎死光了,他也就被洗白了,現在知道這段歷史的,也只有幾個老牌道君罷了!”
元育這時候已經偽裝好了,一身魔氣深深,雙眼赤紅陰鳩,看上去渾然不似生人,他換了語氣,壓低聲音,把嗓子放的嘶啞,聽上去就非常的黑暗,說幾句話就不時的磔磔怪笑,略有幾分智障,他墊了鼻子,略帶鷹勾,眉骨凸出,一張臉怎么看怎么瘆人。
梵無劫除魔衛道,沾滿魔道賊子鮮血的雙手看了這張臉就不由自主的蠢蠢欲動。
“你最好也改變一下形象,現在你看上去就像一個好人……磔磔……”元育冷笑道。
“沒有人會磔磔(哲哲)……這樣笑的好么!”梵無劫忍不住打斷他道,梵無劫發出陰冷刺耳仿佛兩塊鋼鐵碰撞摩擦的古怪笑聲,繼續道:“這才是正常老魔頭的笑法,桀桀……這個聲音聽起來很怪異,像夜梟那樣笑……”
兩人認真的討論了一會老魔頭應該怎么怪笑之后,元育心里嘀咕道:“原來我當魔頭那么多年都笑錯了嗎?我在魔道聚會的時候當眾笑過好幾次,那豈不是很丟人,難怪沒有老魔頭會在我面前怪笑……他們是不是在背后桀桀的笑話我……不行,他們竟然敢笑話我,得找個機會把他們都干掉……陰陽魔主必須永遠正確。”
“等等……他們好像不知道我是陰陽魔主。”
“那暫且給他們一個機會,如果有人知道我是陰陽魔主,就把他干掉……等等陰陽魔主又不是我的真實身份,陰陽魔主丟臉和我元育有什么關系。我做姹女宗宗主的時候,什么猥瑣的事情沒做過?比起萬界龜公來說,笑聲怪異了一點好像不算什么?”
“至少我元育天尊從來沒有丟過臉……根本沒有人知道玄門有一個元育天尊,怎么會丟臉呢?”
“等等,沒有人知道的一個身份,有何意義呢?”元育思索道:“好像就趙公明師兄和元育比較熟……其他人要么認識陰陽魔主,要么認識正陽真人,要么認識姹女宗宗主。”
“臥底潛伏太久,就會忘記原來的自我!”元育眼角劃過一絲黯然的悲傷:“我好像還是丟臉了!”
梵無劫最后還是相信了元育的經驗,他內心有幾分忐忑,還有幾分不為人知的興奮,就像一個純良的少年第一次開始叛逆一樣,他大著膽子,興奮的跨出了邁向魔道的那一步。
梵無劫‘惡狠狠的’‘鄙視的’,隱含興奮的說道:“魔道賊子畫風怪異,總是往臉上涂抹東西,帶著稀奇古怪,花花綠綠的零碎,丑陋至極……”
元育無語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
“是啊!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魔道動輒毀之,當真是墮落至極!”梵無劫惡狠狠的罵道,一邊興奮的給自己的上唇穿了三個環,伸出舌頭,有穿了一個雙環,亮晶晶的鐵環在他的臉上叮叮當當的碰撞起來,看上去非常的怪異。
“丑陋!”梵無劫罵道,然后給自己染了一層七彩的頭發。
“墮落!”梵無劫痛斥魔道,給自己打了一個鼻釘,還戴上一個耳釘。
“無恥至極!”梵無劫正氣凜然,將自己的嘴唇涂黑,畫了夸張的眼妝,他一手握著一枚白骨鎖心錘,身上掛著零零碎碎的魔道法器,骷髏,白骨,鬼火,鮮血裝飾隨處可見,還在身上刺下許多看似古怪恐怖,實則沒什么意義的刺青。
“紋身乃是魔門上承上古巫教的傳統,是古巫教圖騰的遺風,許多紋身都是具有神通力量,乃是象征大道的神文……”元育作為正統的魔教副教主很想大聲的責斥一番,這算個鬼的魔道風范?我們紋身是很慎重和正經的好嗎?
許多大阿修羅天魔秘傳都需要用針在人皮上以秘藥和魔頭,刺上代表大阿修羅魔道血海秘傳的魔箓和花紋,動輒以魔焰煉魂,把自己練成血影魔魂才能成就大神通。
這么痛苦,魔鬼,可怕,殘忍的東西,到了你這么怎么就顯得那么……低俗呢?
“我迫不得已,經過了劇烈的思想掙扎,拷問道心,才因為大義而犧牲自己,舍身入魔一回,忍著對魔道的厭惡,偽裝成魔頭的樣子……老前輩,為了這一回歸墟之行,我犧牲很大啊!”梵無劫頂著一頭花花綠綠的孔雀尾巴一樣的夸張膨脹的頭發。
一臉沉痛的對元育說道。
“我覺得你樂在其中!”元育忍不住吐槽道。
“我為此真的犧牲了很多,但為了臥底魔道,我心甘情愿。”梵無劫擺了一個拽拽的姿勢,好像沒有聽到元育的話一樣,自言自語道:“我偽裝成魔道,也需要一個新的名號,一個假名,我姓梵,一聽就是正道棟梁,不妥!”
“你們梵家三祖就是最正統的魔道,殺戮魔祖門下真傳!”元育提醒道。
“魔道屠戮眾生,掀起無邊殺戮,非常的邪惡,我必須體現出這種邪惡,你說我以‘殺’為姓如何?魔道巨頭——殺家!”
“聽起來就很酷炫!”
“我們魔道沒有這種個智障的世家!”元育連自己臥底的身份都藏不住了。
“我們魔道殺家……屠戮眾生,殺戮無數,替天執行殺伐……乃是殺戮魔祖真傳道統,魔道正統門下……”梵無劫裝成冷酷無情的樣子,像是一個莫得感情的殺手,不但沒有察覺什么不對,反而立刻以魔道自居起來。
“我覺得殺戮魔祖他老人家會下來清理門戶的!”元育已經無力吐槽了。
“以殺為姓,我應該叫什么呢?阡陌?不妥,太正道了!殺戮眾生之后,就是埋葬一切,毀滅和埋葬,葬天葬地葬蒼生,以殺為姓,以葬為名,殺葬……?聽上去像是……好奇怪,果然還是需要三個字。殺戮眾生之后,就要埋葬最純潔的東西,毀掉世人最珍貴的東西……愛才是世人最珍貴的感情,不如就叫殺葬愛吧!”梵無劫……不……殺葬愛頂著雞冠一樣高高翹起的雀尾頭,說著一些中二,不明所以的話。
讓一旁的魔教副教主,陰陽魔主聽得眼角都在瘋狂抽動。
就算對魔道沒有歸屬感,元育還是有了一種清理門戶的沖動……“如果正道炮制出來幾個這樣的魔門,我們魔道一定會淪為諸天萬界的笑柄吧!好惡毒……呸,好精妙的計謀……摧毀我們魔道的形象,讓我們魔道在諸天萬界成為一種智障的代表嗎?”
太狠毒了!
太絕了!
蝕元血霧之中,能見度很低,即便道君放出神識,原本一念之間就能掃過一方天地的強大神識,在這里也不過能觸及百丈距離,而且放出神識也會被蝕元血霧侵蝕,梵無劫和元育不得不以修成的瞳法神通,勉強看到十丈方圓。
在元育以死相逼之下,梵無劫最終還是無奈放棄了殺葬愛這個可怕的名字,也免得冥河老祖下場親自清理門戶了。
梵無劫起了一個殺無生的諢名,開始闖蕩歸墟。
“栳噵士,妳讓蛾咑扮宬魔道的様子,難噵歸墟之茽還銪生霝鎷?”梵無劫像是嘴里含著一根丁丁一樣,說著奇怪的話。
元育太陽穴下的青筋一跳,忍著暴突的血管,上涌的血氣道:“你在用這種語氣說話,老道我今天豁出去在歸墟一去不回了,也要動手清理門戶!”
“老道士,你讓我打扮成魔道的樣子,難道歸墟之中還有生靈嗎?”梵無劫馬上換了一種語氣,正色道。
“為什么沒有?”元育終于松了一口氣,平淡道:“事實上,歸墟是一個比你想象中精彩得多的地方!”
“不是說你是唯一一個從歸墟深處活著出來的人嗎?”梵無劫不解道。
“是唯一一個人,那還有不是人的呢?你知道對于有些種族來說,不適合人生存的地方,恰恰是他們的生活的家園,而且我只是活著出去,還有許多闖入其中的道君被困在其中,無法出去而已,他們還活著。”
“事實上歸墟內部很大,無數世界的殘骸落在這里,形成了一片無法想象的世界墳墓,一些隨著世界落在歸墟中的生靈,僥幸適應了這里的環境,生存發展壯大,一個世界的毀滅也需要漫長的時間,漫長到足以再創造一個文明。”
“歸墟深處十分的危險,有許多大羅都會身隕的絕地,但也有許多相對平靜的地方,比如這蝕元血海……”
“蝕元血霧就連道君都堅持不了多久,就會被侵蝕殆盡,這種惡劣的環境,有多少生靈能活下來?更何況形成文明?”梵無劫不肯相信。
“別忘了,蝕元血海只是血河真水被毀滅大道異化的一種異種原力而已。”
“血河真水至污至穢侵蝕萬物,很少有生靈能在其中生存,但有一種生靈,就是以無垠血海為家園,從血海中誕生而出的。”元育平靜道。
梵無劫有些驚駭:“你說的是阿修羅族?”
“阿修羅族能在血海生存,能適應血河真水,而阿修羅族天生親近魔道,歸墟深處的毀滅大道也不過是毀滅魔祖一點力量的余波而已,如果阿修羅族修煉毀滅魔道,那么他們能不能在蝕元血海生存呢?”元育微微笑道。
梵無劫低頭開始推算起來,良久才抬頭道:“就算如你所說,尋常的阿修羅族在蝕元血海中,壽命也必將短暫十倍,阿修羅族天生壽元極長,即便短暫十倍,也還能繁衍生存。但就算是阿修羅魔王,在這蝕元血海中也不過千萬年就被侵蝕殆盡……”
“這不算徹底抵御毀滅大道……終究還是要被毀滅大道所毀滅。”
“難道道君金仙在歸墟之外,就能不老不朽了嗎?”元育搖頭道:“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可是小年不及大年?生命本來就是相對的,朝生暮死的蜉蝣難道就沒有生存的理由了嗎?蜉蝣可證道乎?”
“朝生暮死,如何修行?”梵無劫搖頭道。
元育沒有回答,這時候他駐足停下腳步,往前示意道:“我們到了!”在血霧籠罩的遮遮掩掩中,一座巍峨的古城露出一角,城墻高聳千仞,在血霧中死氣沉沉的,仿佛巨大的死亡陰影,城頭上有展動的腦袋,都是三首,五首的丑陋人形異族,偶爾有幾個女性,卻長得極其美麗。
血霧被古城城墻一處莫名的屏障擋住,露出一塊血海中的黑色空白。
這里就是阿修羅族在歸墟深處血海之中修建的古城——羅慟羅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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