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蹤瞬間到達馬車上方,突然間,拉車的兩匹巨獸齊聲咆哮,重重在地上一踏。
轟的一聲,地面連同上方的空氣同時開始震動,一層接一層地推向四方。
在這震動下,火焰全部熄滅,兩股巨力同時撞上游蹤的長槍。
游蹤的長槍像麻花一樣扭了起來,他悶哼一聲,嘴里帶著一道血線向外飛去,重重撞到了地上。
心明武宗的全力一擊,竟然被兩頭畜生給輕易擊破了!
姜風和重繁站在馬車上,位于這股力量的最中間,兩人安然無恙,連根頭發絲也沒吹動。
一名黑甲武士上前,槍尖壓在游蹤的喉嚨上,正要施力,重繁抬手道:“且慢。”
他看了姜風一眼,道:“不要殺他。公事公辦,把他交給梁六朝即可。”
黑甲武士默然退后一步,槍身一揮,游蹤從地面上被掀了起來,整個人劃出一條長長的弧線,遠遠飛了出去,摔進了縣衙里!
重繁無奈地搖搖頭:“海潮,你還是這么暴躁……”
姜風站在馬車上,環視四周。
河中縣的秩序已經重整,梁六朝帶著一部分縣軍正在重建考場,給散修考生發放考號。
傷亡者被抱到一邊,救治或者等待安葬。
游蹤大敗,他手下的伏流門生震驚得不知所措,像喪家犬一樣被趕到一邊,等候發落。
還有很多事情沒有處理完,但姜風知道,這背后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正在操縱,會讓事情繼續發展下去。這其中有一部分會照著他的想法進行,但更多的,已經跟他沒關系了。
他喃喃道:“要不是你……”
是的,要不是重繁,事情絕不可能這么快解決,會造成更多的傷亡,說不定在場的人連同他自己,會全部犧牲在這里。
重繁聽出了他沒說出來的部分,截口道:“要不是你,我不會到這里來,這里所有的人都會掉進陷阱里。到時候死的,不止這么幾個。”
姜風吐了口氣,跳下馬車,向著長川河方向走去。
重繁看了看他的背影,也下了馬車,頭也不回地說:“海潮和山組留下,其他人先離開。”
轉眼間,重繁身后就只剩下了六個人,他們遠遠地站在后面,充滿震懾力,卻并沒有跟上前來。
姜風對此沒有任何反應,他走到長川河邊,站定了腳步。
重繁站到他身邊,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先開了口:“我要離開了。”
姜風看他一眼:“離約好的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
重繁攤開手掌,一只小小的綠色紙鶴被他托在掌心。重繁道:“母親召喚我了,我得回去。”
姜風看著紙鶴笑了笑:“你母親挺有童心的。”
重繁也笑了,低聲道:“這世上再沒有比她更好的母親了。”
姜風說:“對每一個孩子都是……”
他的聲音低了下去,突然問道:“你打算恢復自己真正的身份了?”
重繁會意地問道:“你有什么事情要我幫你嗎?”
姜風說:“一個消息,你應該清楚。上次半月集的時候,我聽說,朱陽城破,伏流君重傷,這件事是真的嗎?”
重繁點頭:“沒錯。”
姜風遲疑片刻,問道:“那他的身邊呢?有沒有其他事情發生?譬如,還有什么人死了之類……”
重繁沒有問姜風為什么要關心這個,只是搖了搖頭:“沒有這樣的消息。那一劍從北而來,斬破朱陽城,目標正是伏流君。伏流君拼盡全力,保住一條性命,但明心種和元枝被嚴重損傷,功力大退,至今還不能下床。城破之時,有一些人被磚石壓傷,但都無損性命。”
姜風一怔:“一劍北來?是誰干的?”
重繁搖頭:“至今無人得知。”
姜風想了想,松了口氣:“無損性命……沒事就好……”
重繁看著他的背影,突然問道:“還有不到兩個月就是縣考了,你不能再留在河中縣,要換個地方考試。”
河中縣出了這樣的大事,會再亂一陣子,能不能正常舉辦縣考不說,事件里看見姜風的人實在太多了。
從現在到縣考不到兩個月時間,這件事不可能馬上被忘記。到時候姜風要正常考試,肯定會有些麻煩。
姜風也想到了這個,點了點頭:“你說得對,我會盡早準備的。”
“如果你愿意的話,我也可以幫你安排。”
姜風笑了笑,灑脫地點頭:“行,那就拜托你了!”
重繁問道:“你想知道這件事究竟是誰在后面主使嗎?”
姜風一怔,回頭:“你知道?”
重繁道:“朱天國的國君名為朱陽王,他是朱天國最尊貴、最有權勢的人物——按道理來說,應該是這樣。”
姜風非常敏銳:“其實不是?”
重繁說:“朱天國有二十四世家,這二十四世家存在于這片土地上的時間,比朱天國還要長久。世家血統高貴,綿延不絕,把持了朱天國絕大部分的勢力。”
“二十四世家之首,為周、王、孫、錢四家,其余二十世家,唯這四家馬首是瞻。”
電光火石間,姜風想起了自己在朝夕峰附近看見的那個神秘莊園。
莊園的大門上,正有一個“周”字,在那些人的話里,也提到了這個周家!
難道那就是周家的莊園?沒錯,也只有朱天國第一大家,才能這么霸道,對姜家的這些年輕人說殺就殺。也只有他們,才能在殺了這些人之后,讓姜家屁都不敢放一個,甚至不敢再踏入太屋山范圍一步!
當時,為什么他能在周家莊園進出自如,像是沒被看見一樣,而姜懷曉等人被攔住,甚至直接就被殺掉了?
姜風抬起眼睛,問道:“你跟周家有聯系?”
重繁意外于他的敏銳,說:“是的。我家跟周家略有些聯系,在見到你之前,我就暫居在周家的溫泉山莊修養。”
“你家跟他家關系不錯?”
“只是一些生意上的聯系而已。”
姜風的腦筋急轉,一個又一個的線索被他連了起來。
周家莊園的奢華與傲慢,伏流君、帝師、天下師……
他喃喃道:“朱陽王對世家的存在很不滿,所以特意扶持伏流君,讓他收徒建立勢力,跟世家對抗。伏流君干得不錯,引起了世家的警惕,所以借著這一次事件發揮……”
重繁點頭:“你之前想得沒錯。伏流君的勢力之所以建立得這么順利,跟他自身的實力關系非常大。他這次重傷,勢力開始不穩,于是世家趁虛而入。”
姜風轉身望向后面的殘局,道:“這就是他們趁虛而入的方式?”
重繁淡淡地說:“世家存在得太久了,中間自然有不少令人厭惡的骯臟事情。”
江風吹來,姜風的頭發被吹得一陣狂舞,他的表情也因此有些隱諱。
重繁說:“不管你想做什么,還請慎重。畢竟,你現在還未入境。”
姜風撥開頭發,表情異樣的冷靜:“謝謝你,我明白,我會量力而行的。”
重繁伸出手,遞給他一樣東西。
姜風低頭一看,咦了一聲。重繁手上拿的正是之前他佩在腰上的那個玉佩,上面刻著一個“重”字。不久前,他用玉佩發出信息,召來千重軍。如今,玉佩上少了一些光澤,顯得有些黯淡。
重繁說:“這個留給你,雖然不能再召喚千重軍,但關鍵時候拿著它到重家的鋪子里去,還能應一下急。”
姜風終于笑了起來,他抬頭摸了摸重繁的頭,道:“謝謝你!”
重繁被他摸得一愣,抬手想要抗議,很快又放下手,無奈地搖了搖頭。他正想再說什么,突然不遠處傳來一個聲音,叫道:“姜風,姜風!”
姜風轉頭,平亂山向他跑過來,拉著他上下打量了一陣:“你沒事吧?”
姜風道:“我沒事,你呢?你從縣衙里出來了?你們那邊怎么樣了?”
平亂山說:“一切都好,所有的人都安全了。縣軍進來,把那些伏流門生全部看押起來,現在他們正在組織里面的人,讓我們重考一次。我急著知道你這邊怎么樣了,趕緊出來看看。”
沒等姜風回話,他又激動地說,“我跟你說,這次多虧了你給我的肉干。里面不僅有增加力量的,還有增加速度、提高防御力的,
各種都有,作用都不一樣!我把它發給里面的學員,他們的實力全部都提升了一截,好歹在那些歹人手下保住了性命!”
聽見里面的人安然無恙,姜風總算松了口氣。他揚了揚眉,轉身笑道:“看來實驗還是有效……”
話音未落,他就是一愣。
他的身后空空蕩蕩,沒有一個人。不知道什么時候,重繁已經離開了。那些仿佛與死亡如影隨形的千重軍也全部消失,只留下滔滔河水,一如即往地奔流著。
他低下頭,輕聲感嘆:“真是不擅長告別的家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