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良機走出州衙，立刻有一個人迎了上來，沉聲問道：“如何？”
溫良機面沉如水：“私心太重，不能指望。”
那人又問：“芥子閣呢？”
溫良機的表情更加陰沉，他握緊雙拳，搖了搖頭：“制肘太多，情況也不是很妙。”
兩人心里同時一沉，卻都知道這是怎么回事。
一直以來，重家都有兩股力量在博弈。一邊堅持千年前先祖的遺愿，要將對抗魔族當成家族最大的義務與使命；另一方面則要求讓重家保持現在的超然與強勢，更多地把精力放在人類世界上。
就算是以前的家主，一任接一任地也在這兩個立場間變幻不定。
現在的掌權者重夫人是個堅定的主戰派，但家族內部也有一個聲音，她之所以站在這個立場，是為了爭取千重軍一派的支持，好保住她孱弱的獨子。
但近年來，重夫人的勢力被削弱，反戰派的聲音漸漸響亮了起來。如果溫良機的猜測沒錯，這一切將在不久之后得到解決，但現在，無疑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包括他這個閣主，對這一帶重家勢力的掌控力都大大被削弱了。
這一點最直接就體現在當前。他已經通過特殊渠道發出了緊急通知，但響應者寥寥，尤其是他最期待的千重軍那邊，到現在為止都沒接到回應。
千重軍絕不可能放著魔族不管，現在這種情況，讓溫良機不由得產生了不祥的預感。
對方沉默了一會兒，長長地嘆了口氣。他手一抖，指尖火光明滅，片刻后，一口煙霧從他口中吐了出來。
火光映出了那張英俊落拓的面孔，華蘇淡淡地說：“這樣說來，那只有那個辦法吧。”
他彈了彈煙灰，忽爾望天一笑：“說不定，這也正是他們的心愿呢！”
溫良機苦笑，華蘇道，“總之，你再繼續想著辦法，這邊的事情，就交給我了！”
他輕松地轉身，向著遠方走去，溫良機望著他的背影，柔和的輪廓顯出了清晰的堅毅。他轉過身，向著另一個方向堅定地走去。
……
……
姜風的心里的擔憂越來越重。
有了彎刀助拳，石子街魔穴的情況好了很多，但是消息不斷傳來，他很清楚，這也只是略微好轉而已。
其他魔穴的局勢越來越緊張，每天，都有大量士兵傷殘退下。而剩下的傷得不是那么嚴重的那些，就算再疲倦，也要堅持下去。他們的背后就是泰倉城的萬千平民，絕不能隨意退后哪怕一步！
所有人都咬著牙，拼著一口氣，期待著那個遙不可及的結束。
這段時間，雖然主要參與戰斗的一直都是彎刀，但姜風也沒有閑著。
除了收集四面八方到來的情報以外，姜風還密切關注著彎刀的情況。
他隱約猜到彎刀現在變成這樣，跟他體內的金色血脈有關系，但具體什么情況，還需要進一步研究。
金色血氣一天恢復一道，他第二天就拿另一個尉級魔族做了實驗。
事實證明，要么就是這種控制是偶然的，要么就是他一次只能控制一個——總之，第二次試驗失敗了。那個尉級魔族毫不猶豫地繼續攻擊他，迅速被彎刀一刀斬碎了魔核。
進入大考的第四天正午，姜風站在魔穴旁邊，凝視著下方。
正午明力最強，魔族出來得少，魔穴看上去也平靜多了。
即使如此，那深淵一樣的景象，也讓寧長空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小心點，掉進去就完蛋了。”
沒有比戰爭更能磨練人的了。參加大考不過四天，寧長空就已經徹底變了個樣子。
他那種少年式的天真與驕傲消失得無影無蹤，整個人都沉了下來，變得更加成熟了。
姜風向他點頭一笑，突然問道：“你知道，魔穴下面是什么嗎？”
他盯著那無盡深淵的底部，那里好像有什么東西，散發著強大的吸引力，誘惑著每一個人類向著它投進去。
寧長空曾經試過一次，沒站一會兒就覺得眩暈，心里隱隱生出莫明的沖動。他趕緊趁著自己還清醒，往后退了出來。
姜風現在竟然能站得這么近，還站這么久，光是這份意志力，就讓他極為佩服。
姜風若有所思地問道：“魔族是從這里面出來的，據說它對面就是大荒山。如果夠強的話，是不是可以反過來從這里殺進魔族的老巢？”
寧長空點頭道：“沒錯，理論上是可以的！”
姜風的大部分知識都是從書上得來的，但有些隱秘的東西，連書上也不曾寫到。
這種時候，就能充分展現世家的優勢了。
寧長空道：“當初重千帆，就是通過魔穴前往大荒山，最后關閉傳送門，把魔族徹底趕回去的。”他深吸一口氣道，“但是，即使強如重千帆，從此也永遠消失在了魔穴對面，再也沒能回來，看看他的妻子，看看他的孩子。”
寧長空鄭重其事地道，“所以，你也不要有什么別的想法！你現在做得已經夠好的了，但不管是誰，都有自己的極限！”
姜風沉默片刻，點頭道：“嗯！”
這時，彎刀突然發出一聲**聲，表情微微痛苦。
姜風看她一眼，命令道：“去找個安全的地方休息一會兒吧。”
一個士兵在旁邊笑道：“姜風，你這也太不憐香惜玉了，好歹讓人家好好休息一會兒啊？”
這幾天彎刀一直在守護這片區域，給他們幫了大忙，他們對這個魔族的畏懼心也小了很多。再加上彎刀身體表面的魔族特征比較少，外貌很能迷惑人，士兵們的態度不自覺地有了點變化。
“混帳！”石仲明正好路過，聽見這話，立刻破口大罵，“你們看清楚點，這不是你們在窯子里見過的什么小妞，是這一個魔族，一個校級魔族！”
他用力一拍自己的肩膀，吼道，“老子這條胳膊，就是被她搞掉，一口口吃下去的！旁邊戰區的兄弟，也全部被她吸成了干尸！憐香惜玉？先可憐一下自己的小命吧！”
那個士兵被罵得灰頭土臉，姜風也正色道：“沒錯，而且，她現在這么老實，是因為她的意識完全被另一個意志取代了，保護我們的這一個，根本就不是她自己！”
寧長空第一次聽見這個說法，疑惑地道：“被取代了？”
姜風點頭：“這也是我最近才發現的。現在的這個女魔，只是一個空殼而已，被不知道什么侵入了……再過兩天，她就會復原，那時候，就是必須干掉她的時候了。”
寧長空面色凝重地點頭，石仲明大聲道：“打起精神來，兩天后，才是最艱苦的時候！”
這時，一個人突然大步走過來，叫道：“姜大人，姜大人在嗎？”
這幾天大部分人對姜風都有一種異樣的尊敬與畏懼，但被稱作“大人”，這還是頭一回。
石仲明認識這人，已經迎了上去：“鄭先生，有什么事嗎？”
這人是百戶所的幕僚鄭旗，從上一任百戶長開始就在這里任職，跟晉子夫不是一路人。他為人公道，石仲明對他還是很尊重的。
鄭旗打量了一下姜風和彎刀，向著姜風一拱手，開門見山地問道：“姜大人，請問你對這個女魔能控制到什么程度？”
姜風道：“還有兩天時間，兩天內應該都不是問題。”
鄭旗問道：“我的意思是，你能把她帶到別的地方去嗎？”
石仲明頓時緊張起來：“這個女魔到現在為止已經殺了很多敵人，是一個很好的助力！”
鄭旗道：“這是當然。正是因為她，石子街一帶已經成了最安全的一處魔穴。不過，現在其他魔穴情勢不妙，尤其是苦楝街魔穴，死傷慘重，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了。”
話說到這里，姜風已經大概知道他想讓自己做什么了。
果然，鄭旗道，“現在各處都很緊張，只有我們這里稍微輕松一點。本來，我們想要調動士兵去援助，但后來一想，你這邊機動性會更強。”他緊盯著姜風，問道，“現在只擔心，你的控制力足夠嗎？半途會不會出什么問題？”
姜風思索片刻，撫摸了一下自己的額頭：“行，我可以去，聯系現在還很緊密，應該不會出問題。”
鄭旗松了口氣，笑了起來：“那就最好了！”
他拿了一個令牌給姜風，叮囑他一定要盡快，再沒有多說什么。離開前，他向姜風鄭重其事地行了個大禮，一切盡在不言中。
姜風叫道：“彎刀！”
此時正午剛過，彎刀女魔一個縱身，站定在他身邊。與剛出現時的妖嬈完全不同，這時的女魔渾身浴血，眼神空洞，冰冷的殺氣縈繞周身。
姜風打量了她一會兒，她漠然回望，毫無感情波動。
石仲明和寧長空鄭重其事：“千萬小心。”
姜風微微一笑，點了點頭。臨走時，他專門走到這幾天的休息點，拎起了一個巨大、裝滿了東西的皮袋。
石仲明看見，驚異地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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