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曉然,苦楝街魔穴戰區的百戶長。名字有點秀氣,本人卻是一個身高八尺的虬髯大漢。
戰況危急,他早已不能端坐帳中,而是揮舞長戟,開始跟手下的士兵并肩作戰。
到了現在這個程度,他們的心里其實已經有了一絲絕望。
整個局面完全崩潰,士兵們傷亡大半,只能勉強各自作戰。這樣下去,人類城防軍的覆滅,只是遲早的事情。
他們這邊一崩,魔族立刻就會從魔穴里蜂涌而出,沖擊他們身后的街區。而在他們身后,還有大量的普通平民!
荀曉然解決面前的魔族,大步走到姜風身邊,第一句話問的就是:“你過來的時候,看見平民的情況了嗎?”
姜風看他一眼,有些意外。他點頭道:“碰見了三個兵級的魔族,已經解決。”
荀曉然問道:“只有三個?”
姜風點頭,荀曉然以拳擊掌:“糟了,漏出去的不止這些,后面的人……”
姜風立刻道:“荀大人不用太擔心。”他把剛才碰到的情況跟他說了一遍,又問,“這邊現在的驅魔藥物還有多少?”
荀曉然皺眉思索片刻:“所余不多,不過不要緊!”
姜風搖頭:“前線魔氣更盛,當然要緊。”
他取下背后的皮袋,嘩啦一聲全部倒在地上。
荀曉然眼睛都睜大了:“寶器?全部都是寶器?!這么多?!”
皮袋里裝著的全是姜風做的驅魔香爐。
從石子街魔穴戰區的狀況他就預料到了,驅魔類的藥物以及寶器將會嚴重不足。尤其是后者,寶器師的稀有注定了它的難得。
所以,雖然重復地做一樣寶器,寶圖鑒上只會顯示一次,并不能幫他升級,但他還是反復制作了大量出來。看,現在就馬上派上用場了!
他鄭重地道:“這些是驅魔香爐,只有武修才能使用,荀大人趕緊把它發下去,讓大家用上,再送些藥物去平民手上,盡力穩住這片戰區!”
荀曉然巨大的手正在顫抖,他握緊香爐,重重一拍姜風的肩膀,轉身站起。
沒一會兒,香爐發到士兵們手上,藥物也派人送了出去。
荀曉然深吸一口氣,鄭重地道:“我們一定要守住!”
姜風點頭:“必須守住!”
他向遠處望了一眼,眉目間十分陰郁。彎刀離結束控制只有兩天,苦楝街現在變成這樣了,其它地方呢?
……
……
這時,州衙里再次迎來了一個人。
萬俟魚親自迎出,表情驚訝:“范大人!”
那人身上的衣飾跟萬俟魚極為相似,只是衣領的紋飾略有變化,衣襟上還少了那些水紋圖樣而已。
這人名叫范根生,是丹崖州州鎮。丹崖州位于禺水州北邊,與它隔鄰。范根生聽名字也知道是不是世家子弟,跟伏流君也沒什么關系,出了名的兩邊不靠油鹽不進,這種時候,他來這里做什么?
范根生臉上的每一根線條都寫著不茍言笑,他板著臉開門見山:“我帶來了一半的州軍,趕緊安排吧!”
他冷冷地掃了一眼萬俟魚,揮手一甩,一封信像刀刃一樣甩到他面前。萬俟魚伸手接住,一眼就看出來,這是他剛剛接任這里的位置時,向著周邊遞出去的求援信。
范根生冷漠地說:“事情結束之后,我會向王上參你一本。如此語焉不詳,是你在求援還是在趕人走?”
萬俟魚盯著手里的信,露出一絲古怪的笑容:“可是你還是帶著人來了。”
范根生斬釘截鐵地道:“我帶人來,是為了殺魔,不是為了摻合進你們那些亂七八糟的糾紛!”他臉上露出深惡痛絕的表情,拂袖而去。
隔壁州的州軍迅速被安排下去,重點補充了情況最壞的幾個戰區,局面一下緩和下來。
姜風的心先是一松,但并沒有輕松多久。
關鍵還是心明武宗,怎么一點消息也沒有?
今天是他加入大考的第六天,也是控制彎刀的最后一天。他的分數早已突破五萬大關,第二名還是只有四位數。
姜懷明第二天就被江雪廢掉,留他一條命是為了后面算總帳,根本無力再參與大考。他的分數同時一落千丈,排名榜單末流。事實上,這個分數對現在的他來說,一點意義都沒有了。
通過荀曉然,姜風看個接天榜毫無問題。他有些疑惑。
榜單上,寧長空、騰致、洪程的分數都排名前列,尤其是騰致,現在僅次于姜風,排名第二。這個成績也在他的預料范圍內。
但是平亂山卻始終排名最末,好幾天分數一點也沒有漲。
平亂山受傷了?出事了?還是……
姜風非常擔心他,但現在情況很亂,完全沒辦法打聽。
他最近已經完全放棄了戰斗,完全變成了一個熟手寶器師。他麻木地機械地反復進行著同樣的工作。海量材料送到他手上,大批驅魔香爐從他手里做出來,送到泰倉城各處。
藥物越來越緊缺,像荀曉然這樣把藥物送到后方平民那里的,也不在少數。姜風只有做出更多的香爐,才能供應前線的需要。
好在這玩意兒簡單方便,做起來并不復雜。他能感覺到,自己對明力的控制,在這一次又一次反復制作不斷被淬煉著,越來越精熟。
突然,姜風警惕地抬頭,看向旁邊。
不知什么時候,一個高瘦的男子站在他身邊,正低著頭看他工作。從這個人身上傳來深不可測的氣息,姜風剛才不知道他是什么時候來的,這時候也看不出他的等級。
姜風打量了他一遍,意外地站起來,行禮道:“范,范州鎮?”
高瘦男子掀起眼皮看他一眼:“你認識我?”
姜風誠實地搖頭:“不,我只認識您的服飾。”他再次行下一個大禮,“多謝您帶來援兵,助我泰倉一臂之力!”
范根生彎腰拿起一個香爐細看,淡淡地道:“我聽說,你也不是泰倉城人。”
姜風道:“是,但我也是禺水州人。”
范根生臉上石板一樣的線條移動著,露出一個堪稱詭異的笑容:“我也是朱天國人,我還是一個人類。”
是的,放眼小處,現在他們面對的只是泰倉城一地之爭。但放大來看,這一戰,關乎整個朱天國,關乎整個人類!
姜風心里突然涌上一陣熱流。
這段時間,他對世家和伏流君之間的斗爭實在灰心透頂。朱天國的兩大勢力竟然在這種關鍵時候,還急著想讓對方先去送死,先消耗對方的力量。朱天國被這樣的人把持,還有什么前途希望可言?
而現在,范根生的行動和他的話,讓他看見了一個嶄新的朱天國人!
姜風鄭重點頭道:“您說得對!”
范根生抬頭道:“你做得很好。”他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心也很好,保持下去。”
姜風重重點頭:“嗯!”
范根生直起身子,望向遠處正在戰場上四處游走飛舞的彎刀,一朵朵黑色的血花在她周身綻放。連續戰斗了五天,連這個強悍的魔族也不免顯出了一絲疲累。
范根生突然問道:“控制一個魔族,是什么感覺?”
姜風指了指自己的額頭,道:“我能感覺到,我跟她之間有一些聯系,不太強烈,但是很清楚。她現在是個空殼,意志、情緒、思考都不知道被擠到什么地方去了,只留下一個很純粹的意識在里面。準確來說,她現在沒有她正常狀態下那么強,基本上只是憑著本能在戰斗。”
他搖了搖頭道,“幸好這兩天魔穴一直沒有升級,她對付的都是尉級以下的魔族,才能看上去這么輕松。要是對上同級,說不定一個照面就被秒殺了。”
范根生緩緩道:“不錯。”
姜風又道:“不過,還是有一些感覺能從她那邊傳遞過來。”
范根生的眼中閃過一道精光,立刻追問:“什么樣的感覺?”
姜風沉吟片刻,道:“我說不上來,有一些零散的畫面,還有一些模糊的感受。”
那些畫面主要是關于魔族的故鄉,大荒山的。大部分都非常零散破碎,只有一片土地、一塊石頭等等。
姜風印象最深刻的,只有一個畫面。
“他”抬頭望天,一輪血紅的月亮正位于山后,巨大無比,仿佛伸手就可以摸到。
血月里翻翻滾滾,仿佛蒸騰著大量氣體,模糊不清的黑影在氣體里穿梭。
這座山峰飄浮在半空中,仿佛隨時都會融入血月里。
最令姜風驚心的是,山峰的最頂端,盤膝坐著一個人。他正仰著頭,凝視那輪血月。月光下,他的眼睛通紅,不知是被月光映染的,還是本身就是這樣的。
姜風睜開眼睛,突然問道:“大荒山,可能有人類存活嗎?”
范根生聽完姜風的描述,正在發愣,聽見姜風的話,他斷然道:“不可能!”他搖了搖頭,對他解釋,“越是高等的魔族,長得跟人類越像。魔族有四個魔帝,四個魔君,全部都跟人類一模一樣,分不出端倪。這八人之上還有一個大荒神君,明明是魔族,卻以神為名,據說,長相也的確宛若天神!”
姜風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低聲道:“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