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八日后半夜,平亂山等人全部醉倒睡倒。
連續戰斗了這么多天,他們其實早就已經透支了。之前是靠著勝利后的狂喜支撐的,現在一松懈下來,一個個全部躺了下來,鼾聲大作。
姜風倒還好,他意外地發現自己酒量還不錯,再加上他睡了幾個時辰,精神比他們強多了。
他把這些家伙們一個個搬回房間,扔在床上,回去看了一眼夜宵也還沒醒,思索片刻,獨自走了出去。
他的心里好像有一根線,自然就告訴他應該往何處去。
他順著那根線的指示一直往前走,穿過大街小巷,渡過長川河,來到了泰倉城西南,站到芥子閣門前。
深夜的芥子閣,遠不如白天那么光鮮。一盞燈光照在它的牌匾上,幽暗凄清。
芥子閣防御極強,在現在的泰倉城,算得上是最完好的建筑之一。盡管如此,它的各處也出現了不少垮塌現象,只等今后來修復。
到了這個時間,就算是芥子閣也關門了。
姜風踏著月色走到門前,抬頭叩響。
門上打開一個窗口,一張臉探出來,看見姜風,立刻叫道:“姜少爺,我馬上給您開門!”
姜風輕輕“噓”了一聲,低聲道:“把旁邊的小門打開就好。”
他跟溫良機、華蘇一起進出芥子閣很多次,從兩個大人物對他的態度就看得出來,這個少年一定非同小可。
門房忙不迭地打開門,壓低了聲音問道:“姜少爺這個時候來,有什么急事嗎?”
姜風問道:“甘復行甘大師之前是不是住在這里的?”
甘復行是芥子閣請過來的寶器師。自然安置在這里。不過他自從到了以后,除了必要的生理需求,絕大多數時間都在千獅橋橋亭。
那里是整個城市的正中心,魔氣匯聚之地,無論是寶器師對魔氣的感應。還是消息的傳遞通道,都是那里最方便。
門房輕聲道:“是的,他被安排在右院居住,不過……”
門房臉上掠過一抹哀色,沒有繼續說下去。姜風輕聲嘆了口氣,問道:“他的靈堂。是設在這里的吧?”
門房點頭,拉開門道:“姜少爺請進,他的靈堂也設在右院,白姑娘一直守著呢。白天的時候,華大人他們都來過了。現在那里沒人。”
姜風拍拍他的肩膀以示感謝,現在他對芥子閣也比較熟悉了,繞開正廳,快步向后走去。
沒一會兒,他就到了右院,一進門,就聞到香燭的氣息。他循著氣息走過去,看見一個的小院。月洞門里閃出隱隱的黃色光芒。
院子里已經搭起了一個靈堂,四處籠罩著白布。院子正中央的樹下放著一個火盆,白郭抱著膝蓋坐在火盆旁邊發著呆。她的眼睛已經非常紅腫。但仍然不斷有淚水滾下來。
看見姜風,白郭臉上露出喜色,但很快又變成了濃濃的哀戚。她低聲叫道:“阿風……”
姜風輕聲問道:“我能再看看甘大師嗎?”
“當然。”白郭站起來,引他走進小院的正屋。白色的帷幔下,甘復行躺在棺材里。
棺材前面擺著一張長幾,甘復行的寶圖鑒攤放在上面。流光溢彩。
寶圖鑒上清晰呈現著他生前設計制作的全部寶器,一件件從紙面上浮現出來。在空氣中投下光的影子。
最顯眼的是中間那件,它非常特殊。不像其它寶器一樣,全部由明獸材料制成。它由一百零二個人類,三十六件寶器共同組成。投影周圍散發著四圈金色的光芒,這代表它是一件府級的寶器。
這正是甘復行最后的作品,泰倉城的禁魔大陣!
棺材還沒有釘上,甘復行的尸體被收斂得整整齊齊,換上了干凈的衣衫,靜靜地躺在里面。
他皺著眉頭,臉上還帶著一絲憂色。一陣沉默后,姜風嘆道:“那個時候,他還在擔心禁魔大陣的事吧……”
他彎下腰,在甘復行耳邊道:“甘大師,您不用擔心,我們已經勝利了。魔穴已經被封禁,所有的魔族全部被趕了回去,泰倉城安全了!這一切,多虧了你的禁魔大陣!”
這句話剛說完,寶圖鑒的投影突然變化了。
禁魔大陣里又增加了幾十件寶器,它們與武修之間有一些細微的光影牽引,代表著明力的流向。與此同時,投影周圍的金光又多了一圈,這代表,甘復行的這件遺作增加了消滅魔種的功能后,被寶圖鑒認證成了國級寶器!
白郭猛地捂住了嘴,眼淚流得更厲害了。
普通的三線寶器師,最多只能做出府級寶器,成功率還非常低。而一件國級寶器的誕生,足以讓他聞名天下!
甘復行生前曾經跟白郭說笑過,他自嘲自己資質有限,表示如果哪一天,他能做出一件國級寶器,那真是死而無憾了。
剛才白郭坐在樹下時,還在想甘復行這句話,一想起他再也不能完成自己的愿意,頓時傷心極了。
而現在,寶圖鑒表示,他其實已經完成了自己的愿望,他在生命的最后,已經完成了國級寶器,還用它封禁了魔穴,挽救了泰倉城無數人,保住了這個城市!
仿佛有風吹過,屋子里燭光被風壓得一黯,瞬間再次亮了起來。
白郭看見,甘復行的眉頭已經松開,他的唇邊浮起了一絲笑意!
白郭再次忍不住自己的聲音,她哭著撲到姜風的懷里,泣不成聲地道:“阿風,謝謝你,謝謝你……”
一句謝謝說了無數遍,句句都代表她的心聲。姜風的聲音也有點發緊,他喃喃道:“這跟我無關,這是甘大師生前自己達成的……”
燭光搖曳,白郭哭得更厲害了。之前她都是默默流淚,淚水流出,心里的郁結卻越來越深。
這時候,在姜風溫暖的懷抱里,她終于放下負擔,放聲大哭!
嚎啕的聲音穿透屋子,充斥了整個屋子,飄向夜空。
白郭一邊哭一邊喊:“師父,師父,師父……”
她不斷地叫著師父,好像這樣就可以把他叫回來一樣。
姜風沒有說話,只是不斷地輕拍著她的背,一下又一下。同時,兩滴眼淚也落了下來,掉進白郭的頭發里。
黎明微熹時,白郭已經平靜了下來。
她紅腫著眼睛坐在火盆旁邊,眉間的郁結已經散去。
姜風問道:“接下來你打算怎么做?回去找你的父母嗎?”
白郭咬著嘴唇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姜風沉吟道:“如果你不急著回去,我建議你暫時跟我一起行動。”
白郭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連忙說:“好,我愿意!”
姜風苦笑著搖頭道:“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先安靜聽我說。”
他躊躇了一下用詞,道,“白郭,我知道你現在對我很有好感,老實說我很高興。”他說得非常坦然,“被你這樣的女孩子喜歡,沒人會不高興。但是這不是真的。”
白郭坐直身體,急忙道:“是真的!”她按住自己的胸口,急急地道,“這種心情發自我心底,貨真價實!”
姜風往下壓了壓手,示意她坐好。他問道:“如果這種心情本來就不是真的呢?”
他說,“你是天舞者后裔,血脈原本就比較濃,所以天生就有魅惑之力。我呢,雖然不太清楚,但應該也有一種特殊血脈。我的血脈影響了你,讓你出現返祖現象,覺醒并且擁有了天舞者之力。現在你感受到的好感與吸引,都是來自于血脈之間的牽引,并非真實。”
白郭想說什么,張了幾次嘴,最后還是閉上了。
姜風說:“血脈覺醒本身,對你應該是一件好事。你能使用天魅之歌,天魅之舞,這是兩種非常強大的能力。它讓你在天明境界,就能吸引并壓制高出你三四級的魔族。不過你現在實力還不如,沒辦法自由使用這兩種力量,所以你的當務之急,就是提升自己的實力,用以自保。”
他突然一笑,道,“說到這個,我還要感謝你。甘大師出事的時候,我本來也會跟著一起沒命。還好那時候我身上有一滴你的血,它里面包圍的魅惑之力震懾了那個魔族,給我拖延了難得的生存時間。”
“魅惑之力是一種非常強大的力量,但在你實力不足的時候,它會對你造成致命的傷害。現在我用我的血脈之力,暫時封住了這種魅惑之力,但只有你真正強大起來,才能自由控制它,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全。”
白郭靜靜地聽著,突然問道:“你讓我跟你在一起,也是因為這個?”
姜風點頭道:“沒錯。你的魅惑之力雖然被封住了,但我感覺這只是暫時的。到時候沒有了血脈的壓制,又沒有了甘大師的寶器,你怎么辦?還是跟我在一起,至少有個保障!”
白郭沉默了好久,終于點了頭:“嗯,當然沒問題,這是為了我好不是嗎?”黎明的光芒越來越亮,夜晚已經過去,新的一天再次到來。
白郭凝視天邊的白天,突然道:“今天是中秋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