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趙玄三人路過河南擂鼓山,見這里竹蔭森森,景色清幽,山澗旁用巨竹搭著一個涼亭,構筑精雅,極盡巧思,竹即是亭,亭即是竹,一眼看去,竟分不出是竹林還是亭子。阿朱對這里的景色甚喜,趙玄去京城也不過顯得無聊,找些事做。見阿朱、蕭峰眼中都頗有留戀之意,便做主在這里駐留幾日。
一連幾天過去,忽然有兩名布衣漢子尋來,那兩名漢子耳聾口啞,“啊啊啊啊”的比劃了半天,躬身行禮,給趙玄、蕭峰分別呈上一個大紅名帖。
趙玄接過一看,見上面寫著幾行字:
“老朽蘇星河,久聞趙道長與喬大幫主之名,卻無緣得見,心中甚憾。恰逢近日機緣巧合,兩位竟駕臨我擂鼓山。由于在下不便離開,便派遣兩位劣徒,請趙道長、喬幫主賞臉,來天聾地啞谷一敘。還望二位莫要推辭。——聾啞門聰辯先生拜上。”
竟然是他?擂鼓山天聾地啞谷?怪不得這地名如此熟悉!
另一邊蕭峰也看過拜帖,跟趙玄的幾乎一模一樣,不過是兩人的姓名顛倒了一下。他闖蕩江湖多年,也聽說過聰辯先生之名。聰辯先生又名聾啞先生,是中原武林的一位高手耆宿,又聾又啞,但武功甚高。之所以自稱“聰辨先生”,想來是自以為“心聰”,“筆辯”勝過常人的“耳聰”、“舌辯”。他也極為敬重,緊忙抱拳道:“契丹人蕭峰多多拜上聰辯先生,先此致謝!”說完卻看向趙玄。
他現在跟著趙玄。去是不去。還需要趙玄做主。
趙玄當然要去了。別人不知,他可知道,這蘇星河乃是無崖子的徒弟,丁春秋的首徒。每隔幾年擺一次珍瓏棋局,只要有人破了,就可以得無崖子一身功力,并且成為逍遙派掌門。他雖然對無崖子的功力及逍遙派掌門沒什么興趣,但既然來都來了。怎么可能不去看看?連說帶比劃道:“請二位在前面帶路。”
兩名漢子又聾又啞,都是蘇星河創立聾啞門之后收的徒弟,見趙玄與蕭峰答應了,臉露喜色,咿咿啞啞大打手勢,示意兩人跟著他們走。
這時候阿朱也正在旁邊,三個人沒有猶豫,跟在兩名漢子向東北方行去。一連過了四五里,越走越是偏僻,直到了一處山谷。谷中都是松樹。山風過去,松聲若濤。又在林間行了里許。來到三間木屋之前。只見屋前的一株大樹之下有一矮瘦的干癟老頭兒,坐在大青石后。那大青石上雕刻著一個棋盤,上百枚黑子、白子在上面晶瑩發光,正是珍瓏棋局!
兩名漢子帶著趙玄、蕭峰、阿朱來到干瘦老頭兒面前,無聲拜禮,之后就站在干瘦老頭兒身后。干瘦老頭兒就是蘇星河,見趙玄、蕭峰前來,將手中捻著的一枚棋子放下,抬起頭來,舉起一張白紙,只見上面寫道:“趙道長、喬幫主能夠前來,在下不勝榮幸。二位若有閑暇,陪小老兒對弈一局可好?”
蕭峰拱手道:“蘇先生,在下姓蕭,并再也不是什么幫主,這‘喬幫主’三個字,卻是不能再叫的了。若是蘇前輩不棄,叫我蕭峰便可。”
蘇星河面色不變,從旁拿過早就準備好的筆墨紙硯。蕭峰恍過神來,這才想到聰辯先生又聾又啞,就要接過筆墨書寫。熟料蘇星河卻并沒有把筆墨遞給他,而是直接把紙張攤在青石上,書寫道:“老夫知道了,蕭大俠可愿與老夫對弈?”
蕭峰眉毛一軒,不是說此人又聾又啞么?怎么聽得到我說話?
趙玄忽然笑道:“蘇先生,咱們就不要打啞謎了。你裝聾作啞的事貧道清楚,如今這里沒人,令師弟丁春秋那老毒物也還未到中原,咱們直接交談便是。”
蘇星河身子微震,沉默良久,終于開口道:“久聞趙道長無所不知、無所不曉,蘇某之前還有所懷疑,如今開來,卻是我小看道長了。”
“呀!他真的會說話啊?那為什么裝啞巴?”阿朱好奇道。
蕭峰也是疑惑不解,但他江湖經驗豐富,知道這江湖上未落躲避仇殺隱姓埋名的人不在少數。而且又聽趙玄提到星宿老怪丁春秋,更知道此中大有隱秘,能不問還是不問的好。便即暗中拉著阿朱一下,示意她不要說話。
蘇星河并沒有理會阿朱,直直的看著趙玄,說道:“既然道長已知蘇某身份,可知蘇某邀請兩位前來所謂何事?”
趙玄沒有回答,徑自蘇星河對面坐下,一掃青石上的棋局,捻起身前的白子,輕輕在棋盤上一落,才道:“若是貧道沒有猜錯,恐怕是為了眼前這盤‘珍瓏棋局’。”
蘇星河眉頭一皺,趙玄既然能夠一語叫出他的來歷,那猜到他叫他們來的原因也不足為奇。他之所以皺眉,是因為趙玄竟將落子放在一塊已被黑棋圍得密不通風的白棋之中。這大塊白棋本來尚有一氣,雖然黑棋隨時可將之吃凈,但只要對方一時無暇去吃,總還有一線生機。可現下他自己將自己的白棋吃了,棋道之中,哪有這等自殺的行徑?正想要開口質問,你到底會不會下棋?但沒想到轉眼他又見到趙玄神色自若的將自己擠死了的一塊白棋從棋盤上取了下來,心中疑惑更甚,皺著眉頭跟著下了一枚黑子,才道:“道長可知蘇某擺這局棋的用意何在?”卻是試探趙玄究竟知道多少。
趙玄隨手又落了一子,毫不停頓道:“無崖子前輩貧道仰慕久已。更兼之,貧道于逍遙派也大有淵源,是以早就期待能與前輩一晤。”
啪嗒!
黑子掉落,蘇星河雙目瞪的滾圓。饒是他已經知道趙玄知道的不少,但趙玄一口叫出無崖子的名字。也讓他震駭非常。猛地站起身來。大喝道:“你到底是誰?來這里有什么目的?是不是丁春秋派你來的?”卻是大驚之下忘了若沒有他的邀請。趙玄怎么會來?
這一邊,趙玄對于蘇星河過激的反應沒有任何意外,好整以暇的拿過蘇星河的黑子,替他落了一子,才道:“蘇先生不必如此,貧道與丁春秋沒有任何關系。而是機緣巧合習得了貴派的北冥神功、小無相功等,對你們絕對沒有任何關系。”隨著他的話音未落,又是捻起己方的白子落在棋盤上。但見他一手持黑子。一手持白子。黑一招、白一招,雙手快如閃電,帶起道道幻影。噼里啪啦一陣響后,竟起身道:“‘珍瓏棋局’已破,可否讓貧道見無崖子前輩一面?”
什么?蘇星河一陣呆滯,低頭望向棋局,果然見白子已經沖破黑子包圍,死死的將黑子壓制住。他常年研究這局棋,對這局棋早已熟悉無比。腦海中將棋盤復原,發現自趙玄第一手白子落后。雖然接下來趙玄一人持兩子,但黑子、白子絕沒有一方相讓。就是讓他持黑子下。也會如此應對。很顯然這局棋就這么輕而易舉的破了。
趙玄笑道:“蘇先生現在可能相信了?之前貧道在令師的‘瑯嬛福地’已經見過這一局棋,當年在萬劫谷中,還用它坑了段延慶一把。而北冥神功亦是習自那里,若是先生不信,去問問令師便可。”
“不必了,星河,請道長進來吧。”蘇星河還在猶豫,忽然一道蒼老的聲音從那三間房屋中的一間響起。
“師父!”蘇星河高叫一聲,雙目含淚,已是激動十分。
房間中傳來一聲嘆息,道:“唉!這些年也苦了你了。讓這位道長進來,或許你我都可超脫此番劫難。”
蘇星河再無遲疑,恭恭敬敬的對趙玄一禮,道:“道長請!”
果然,只見蘇星河身后的三間木屋建構得好生奇怪,沒半點門戶。之前兩人的注意力不再這里,這時候蘇星河讓開身,他們才注意到。蕭峰見此也是目露疑色。
趙玄回頭沖兩人一笑:“當然是打進去了。”走到正中央那個房間前,揮手一劈,咔嚓一聲,房間就破出一個大洞。只是里面空空蕩蕩,什么人也沒有。他知道另外兩間房有對外的機關,只有中間這個沒有,而無崖子就在左面的那個里面。沒有在這里停留,向左一拐,及打破左面的墻壁。蕭峰、阿朱、蘇星河也跟在他身后走進來,只見里面又是一間空空蕩蕩的房間,卻有一個人坐在半空。阿朱心里第一個反應便是:“有鬼!”卻見蘇星河忽然撲過去,跪在那人腳下,哭道:“孽徒蘇星河,拜見師父!弟子無能,讓師父受三十年之苦,卻未能替師父報仇,望師父責罰!”
半空中那人嘆了一口氣,道:“這不怪你,要怪只能怪為師識人不明,收了丁春秋那個孽徒……”
阿朱見此再次凝神瞧去,這才看清,原來這人身上有一條黑色繩子縛著,那繩子另一端連在橫梁之上,將他身子懸空吊起。只因他身后板壁顏色漆黑,繩子也是黑色,二黑相疊,繩子便看不出來,一眼瞧去,宛然是凌空而坐。知道此人不是鬼怪,這才放下心來。
趙玄上前一步,抱拳拱手道:“貧道趙玄,道號太玄子,見過無崖子前輩。”面色少有的認真。
這無崖子先不說品性如何,若沒有他,趙玄也不會習得北冥神功、凌波微步,穿越之路也不會走得如此順暢,恭敬一些也是應該的。
無崖子這才轉眼看向趙玄,端詳半晌,滿意的點點頭道:“你能解破我的棋局,聰明才智,自是非同小可。雖然相貌略有瑕疵,面黃肌瘦,頭發花白,但五官亦是中上之姿,若要……若要……卻也當得!趙玄,你既已修成北冥神功,可愿入我門下,受我幾十年功力,當我逍遙派掌門?”
什么?蕭峰、阿朱沒想到這么好的好事竟被趙玄遇到。
熟料趙玄卻緩緩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