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么事?’焦宛兒用平靜的語氣問道。她手上的火把早已跌到地上弄熄了,黑暗中看不見她的神色,我當然也不會用火把去照她。唯有苦笑道:‘錯覺……看到了錯覺,所以才……’‘這里還有那房間沒搜。’焦宛兒指住我的身后,然后彎身起火把,首先便向那房間走去。我呼了一口氣,想當沒事人一樣,但看來我的道行沒她深。
我走進那房間,焦宛兒已用火折子重新點著了火把,舉起一照,說道:‘這是書房。’我仔細一看,點頭道:‘沒錯。不過還是沒有分別,因為都不知道應該如何入手……如果真的有寶藏,是埋在地下,還是藏在暗格?地下是哪一處地下?暗格是哪里的暗格?’‘地圖上只有京城的圖樣,打了標記的地方是這“魏國公邸”,可是在這個房子的哪里,上面沒有提示,不但沒有文字,就連圖形也沒有。如果勉強要說,那個標記打在這房子的后半部……不過這真的是提示嗎?’‘就算是后半部,也要把宅子全折掉才成!’我嘆了口氣,如今我又要趕去西湖,又要趕到襄陽,偏偏這時候才發現寶藏位置──如果真的是這里的話──任哪一樣不想放棄,實在是魚與熊掌不可兼得。為甚么之前數日不早一點給焦宛兒看看這幅地圖呢?但那是甚么說話?
‘易大哥?’焦宛兒一直用火把在四周照明:‘你看看這里。’房間中有很多個書柜,可是都沒放甚么東西。莫說這屋子的主人搬走時會帶走重要的物事,就算有剩下的這么多年都給人偷了去。我不知道焦宛兒發現了甚么,走過去在火光下細看,只見其中一幅墻上密密麻麻的刻滿了字。
‘那是甚么字?’我連忙問道。
焦宛兒不作聲的從頭到尾看了一次,失望地道:‘沒有關系……只是一篇佛經罷了。’‘佛經?’我略為失望,不過因為從一開始就沒有期望,所以也不是太失望:‘你懂佛經?’‘我爹也信佛,尤其嵩山派那件事之后,現在總是早晚頌經……這篇只是尋常的《四十二章經》而已。’‘甚么?’我陡地一呆,問道:‘你說的,是《四十二章經》?’焦宛兒聽見我的聲音異樣,認地看多一遍,才答道:‘沒錯,這是叫做《四十二章經》,是最普遍的佛家經文之一。’我心頭狂一喜,火把交到左手,右手已經成拳,便想用我最大的內勁打出‘野球拳’的勁招‘破拳’。焦宛兒見我行為古怪,連忙喝住我道:‘易大哥,是不是這篇《四十二章經》有古怪?’聽到焦宛兒的說話,我的心冷靜下來,問道:‘古怪?’我以為寶藏一定是放在墻后,因此想要打碎石墻,如今才覺得自己的天真。以我現在的功力要打碎這墻不是沒有可能,問題是這幅墻后應該是另一個房間──剛才我們曾走進旁邊那個房間看過,印象中兩個房間之間好像沒有足夠空間制造暗室擺放東西。難不成如焦宛兒所說經文有古怪?
‘我不知道原文是怎樣的,你看它有沒有不同?’我忙問。焦宛兒立即搖頭:‘沒有不同,我才已看過一遍了,就是一模一樣。’我直覺覺得經文應該有古怪,也用火把湊上去看,說道:‘嗯,是隸書來的,字沒有機關?排列沒有問題?橫寫還是直寫?’‘直寫的。’焦宛兒說道,轉頭又對我道:‘易大哥,你太熱心了。’‘怎能不熱心……’我再次吸了口氣,才道:‘雖然之前一直沒有認為可以找到寶藏,但突然間寶藏就在眼前……只差那么一點點。我也不是貪財,我明白可能到了最后甚么也沒有:被人取走了也好,本來就不值錢的也好,可是讓我找到吧!那是心愿,看一看到底是甚么樣的東西也好。’‘不過易大哥你還是有點不尋常呢。’焦宛兒說道。我望著她,心里面閃過幾個面孔,包括南賢、黃藥師和穆人清……
這個世界里頭的人或許就是那么分明:一便是奸險鄙惡,一便是正義凜然。如果是郭靖,還有胡斐和曾經一起闖過江湖的楊過,一定不會對寶藏動心的,因為
他們是大俠。而岳不群、余滄海等便會相反,因為他們是小人。這兩種人比較,后者我不知道,但前者一定不會在現實世界出現,因為那是理想的人格。不過若然在小說里頭還是電腦世界卻是理所當然的,武俠兩個字之中,俠便是完人。我既不是小人,可也不是完人,我是真實的,因此我也有自己的價值觀和取向,會有妥協,也會有詭計,那大概就是黃藥師及穆人清所說,我身上的一點邪氣吧!
如果焦宛兒竟要求我對寶藏視如草芥,那實在是不近人情,也對我了解不夠。
‘易大哥,你很想要寶藏嗎?’焦宛兒問。剛才想到許多的我嘆了口氣,道:‘富貴,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為也。’頓了一頓,說:‘若非不義之財,取之無愧的話,我可不會不取。這場富貴落到不義的人手中,情況可能會更壞……況且這個寶藏我的朋友也有一份,既然他拜托了我,我就有責任替他找出來。’焦宛兒‘嗯’了一聲,喃喃的道:‘不以其道得之……不為也……易大哥所言甚是,妹子讀書不多,這是《論語》上的吧!若果得之以“道”,那就夫子也不怪你啰!’‘當然!’我笑道。焦宛兒大喜,放下心頭大石似的研究墻上經文。我心中突然一動,即便是來自現實世界的瑱琦,有時候也迂腐得可以,就只有焦宛兒是完全信任我的。當然焦宛兒不能稱之為知道真相,但瑱琦的人格要求也太高了,我倆總是格格不入。
就在這個時候,焦宛兒叫我道:‘易大哥,你看這邊。’我湊過頭去一看,但見經文旁邊刻著一個佛像,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我看了一會,已經知道是佛像的來歷,便道:‘相傳釋迦牟尼出生時,一手指天,一手指地,說道:“上天下地,唯我獨尊”,因此佛像向有這個形態……這像就是取那個意思吧。’‘易大哥可真知道得多。’焦宛兒‘啊’了一聲,原來她反而不知道:‘我還以為有玄妙。’‘甚么玄妙?’我不解問道。焦宛兒說:‘我不知道有那個典故,看見佛像的手指,以為佛像姿勢有古怪……他指住地下,寶藏可能就埋在這幅墻下面。’我心中念頭一轉,已知道焦宛兒的意思,喜道:‘你說的可能對!或許沒有太多意思,就是那個……或許藏在屋頂!’焦宛兒抬頭望向屋頂,皺眉道:‘那沒可能吧?’我再仔細望著佛像,只見他的手指其實不是指向地下──確切點說,不是垂直指向地下,角度稍稍向左修正。發現這個情況,我更是欣喜若狂,叫道:‘鋤頭!哪里找鋤頭?宛兒,不是這幅墻的下面,是左邊這幅墻才對!’‘為甚么?’焦宛兒反而不解,問。我用火把照著那佛像:‘因為他指向左邊多一點。’焦宛兒搖了搖頭:‘總覺得沒那么簡單。’再重新看了佛像數遍。我已經走出了房間,希望找到鋤頭,但當然沒有可能,便回房問焦宛兒:‘可不可以叫羅兄帶鋤頭過來?’焦宛兒卻沒有回答,雙眼一直盯著佛像。‘怎么了?’我開始有點不耐煩,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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