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沉沉的世界中,風吹過的聲音仿佛帶著低低的嗚咽,那嗚咽聲中又像是夾雜著一聲又一聲似有似無的獰笑聲。
這里似乎與外面的世界很類似,也有白天與黑夜,只不過這里的白天也灰蒙蒙的,特別是朝著遠方望過去的時候,總感覺有隱隱約約的影子晃動著,煞是詭異。
懸浮在半空中的一座圓形石臺,石臺是由骷髏頭堆砌成的,上面冒著暗藍色的火焰,一道黑色的影子就那樣安靜在站在石臺之下。
周園的邊緣是連綿起伏的山野,然后有黝黑色的丘陵,三道極為雄偉的山脈向前一往無前的延伸著,最左邊的一個是最長也是最高的一座,崖壁陡直,光滑如刀削一般,千丈高的山脊上只有唯一的一條道路,極為險峻。
突然,一個美麗的綠衣女子出現在這條高而險峻的山道上,她身子兩邊全部是暗淡的氣息,她就像是一個幽靈,安靜的行走在夜空之中。
綠衣女子停下腳步,微微側頭望著那圓形的石臺,清麗又特別美麗精致的臉頰上流露出一絲異色,沒有警惕,沒有歡快。
圓形石臺上的暗綠色火焰開始不斷的波動起來,看那綠衣女子一副沉思的樣子,那畫面如同一首詭譎的曲子,像是在歡迎遠道而來的賓客,又像是為將要到來的一幕渲染成異樣的氣氛。
黑衣人元化下意識里向那里望去,當看到那綠衣女子之后,他驚了一下,顯然沒有料想到,她居然會出現在這里。
元化沒有說什么,而是一掃之前那懶散的樣子,站穩身子,一副恭敬的模樣。
那綠衣女子沒有在意元化的樣子,而是一直看著那圓形的石臺,眼眸中終于有了一些正常人的色彩。
在那些迷離的光芒中,她似乎看到了自己的過往。
那個組織剝離了她的神魂,灌注進了異變的魂種,讓她有了震撼大陸一般的修為,她發誓效忠永久,但那些兒時的畫面還是沒有被徹底的清洗干凈,當那些畫面浮現的時候,她才會知道還活著。
但一切已經回不到過去了,不是嗎?
她看著幽暗如海洋,卻又像是綠色的藤條將她緊緊纏繞,讓她無法脫身的暗綠色火焰,想著那片時常出現在心中的深海,想起家鄉,想起父親。
那些人并不知道,她還有以前的記憶,他們實在是小看了海族的力量,即便她擁有的不過是海族一半的血脈。
她現在還記得自己小時候生活在水下的宮殿中,那里有各種稀奇古怪的海洋生物,和傳說中不一樣,海族不是生活在高山峻嶺上被云霧遮掩的奇怪洞穴中,也不是他們描繪出的那種神奇圖騰,說實在的,海族與龍族只有一小部分交叉,她知道的龍族有很多,而世人所畫的不過是海族中的碧水龍一族罷了。
而海族作為統治大海的生命,怎么可能過著茹毛飲血的生活,他們也會建筑宮殿,他們也是以人類的形態生活著,他們也有歌舞,那就像是一片世外桃源。
盡管這片世外桃源很大,大到即便是云然大陸也不及其三分之一。
她在那里度過了自己最開心的十五年,她的父親是海族三大霸王種族,鯤鵬族中最優秀的存在。
數年前,鯤鵬族的族長不知因為什么原因,從鯤鵬族中消失,父親便自然成為了鯤鵬族長的最優良人選。
在當時的情況下,只要她的父親點頭,便會成為鯤鵬族長。但她的父親并不愿意,而是獨自一人離開族域,而后便是杳無音訊。
她一個人在鯤鵬族中等了二十五年,而后她無意間得知了自己的母親竟然是一個人類女子,而她并不是純粹的海族血統。
于是她選擇走上尋找父親并探尋自己的身世的道路,只是她來到大陸的第三天便被那組織盯上了。再過了五年,她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石臺上的幽綠色火焰還在燃燒著,這種火焰她再熟悉不過了,她曾經遭受那種幽冥火的焚身之苦,她無數次昏死過去,她甚至從來都沒有想過,她有一天能習慣那種疼痛。
這五年來,她從來沒有放棄探尋父親的下落。她們鯤鵬族就便是不修煉也能有三百年的壽數,所以即便她現在已經活了近五十年,但長相與身體狀態不過是與二十歲的人族女子一般。
她從前知道父親是千年來最有天賦的鯤鵬族族人,呼吸間便能掀起山洪海嘯,揮手間便能推到千丈高山,強大到難以想象的程度。
但后來她知道,她的父親離開了鯤鵬族之后遇到了一個人類的對手。那個人拿著一柄幾乎不用出鞘便能斬開晴空的利劍。
她的父親再如何強大,也沒有辦法抵抗這把劍的威力。
那把劍似乎能夠把一切都摧毀,甚至于終結了鯤鵬族千年一遇的傳奇。
那個時候,父親大人不過是修煉了五十年,但已經有了元神境的修為,那是除了鯤鵬族第一代鯤鵬王之外最好的表現,族中的老人們都相信,再有五十年,也就是父親大人一百歲,那個放在鯤鵬族中算得上是正值壯年的時候一定能踏足仙境,甚至有生之年有可能沖擊神境,若是父親大人真的做到了這一步,那時候他們鯤鵬族將擁有歷史上第二位神的存在。
而都是人族那個拿著劍的人摧毀了這一切。
那個人叫潯長風,二十五年前,他是人族中的傳奇。
她的眼眸里滿是淚水,然后驟然寒冷,如同冰峰的山脈,冷氣凜然,殺氣彌漫。
人族的確是無恥的族群,小的時候她就聽說過,當年界域大戰海族出了大力,戰斗結束之后反而被諸多限制,只有人族獨享勝利果實。
不過他們好像不知道海族的力量,依照她目前對云然大陸的了解,若是海族大舉入侵,憑借這些所謂的仙府是不可能頂住的,不過這種局面是不可能發生的。
這個世界奇妙的維持著平衡,有人主動,有人被動,夾在中間的人族暫且享受著繁榮,即便這種繁榮很可能被瞬間打破,但這種表面上的繁榮也已經維持了足足六千年。
不過,父親的仇人已經不在了,但她還是在得知了一切真相之后選擇安靜的接受組織對她的一切改造,為了選擇出適合種植異變魂種的人,組織足足用了一萬個鮮活的生命才精心挑選出了十個人,而她就是這十分之一。
剩下的那九千多人,全部在幽冥鬼火中魂飛魄散,而他們也都是在整個世界中精挑細選出來的天才人物,但還是無法完美的將變異的魂種種植在身體中。
那如同煉獄一般的前前后后的九次幽冥魂火煅燒,讓她身邊的人不斷地痛苦的死去,這個戰線用了足足兩年,這兩年中她認識到了不同的朋友,她與她們交心,與她們蜷縮在黑暗的牢房中抱著哭泣;她們哭訴著兒時的趣事;回想著能陪在父母身邊時候的幸福。
而這九次幽冥火的煅燒中,她認識的人全部化為灰燼,她重復著認識別人,交到朋友,然后再次失去的痛苦過程。
當她發現那種心痛已經掩蓋了的疼痛之后,她終于頑強的支撐下來,當她封印心靈,變得冷血無情,不再認識別人,不再茫然無措的蜷縮在一角,不再有任何牽掛羈絆的時候,她終于被選中了。
九號十王令,封號鬼海。
他們十個人被組織秘密的隱藏起來,即便是大陸上也名不見經傳,但組織中的人都知道,他們十個人是死神中的死神,鬼海這個封號,即便是組織中那些達到了凝魂境修為的精英也足以被嚇破了膽。
既是她在十王令中不過只能排在第九位,但她也知道,她之所以只能排在第九,并非是因為她不夠優秀,而是因為她不夠瘋狂。
她保持著記憶,靈魂深處還有良知封存,她沒有完全的魂化,她憑借著海族天生的神奇體質,封印了異變魂種三分之一的力量,否則完全魂化的話,她相信自己一定能有匹敵前三個十王令的能力。
但即便是有所保留,她現在的修為也已經到了六重元神境,這種程度的修為即便是被稱作鯤鵬族千年一遇的天才父親,也從沒有在同樣的年紀做到。
但她不能將異變魂種完全解開,因為若是真的走到了那一步的話,她真的沒有回頭的機會了。
這一切都是組織給她的,但她從來沒有為此有什么感激,一年前組織的培訓結束之后,她便開始執行各種任務,而這些任務只有一個字,那就是殺!
即便她有時候也會暗自笑話自己,沒有了家,沒有了父親之后的自己為什么還要抱著那段過去。
但有一天她得知了一個消息之后,沉寂了五年的心終于有了波瀾起伏。
原來他雖然死了,但他的兒子還活在這個世上,而他的兒子,叫潯仇。
她要代替父親,親手奪回屬于鯤鵬族的榮耀。
所以她今天要殺一個人,不僅僅是代替組織,更是代替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