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然,張易之抬起頭來,道:“若是伯父不反對的話,這些事情,我愿一力承擔!”
“一力承擔?”姜山道:“怎么個承擔法?大家非議的對象又不是你,而是小玉。別的你能承擔,小玉內心的委屈和痛苦,你如何承擔得了?”
“伯父放心,只要我修書一封,送去定州,將此事主動向四郎挑明,就說我見他夫人美貌,頗為心動,愿意舍棄一些財物,換取他夫妻二人和離。想來,四郎再如何沒臉沒皮,也不得不選擇和離了。此事傳出去,大家只會將矛頭指向我,而不是小玉。我一個大男人,也不會忌諱這些名聲,而且恐怕非議者對我也是羨慕多于嫉恨。所以,這對我倒是沒有太大的干系,同時也避免了小玉遭受太大的非議。”張易之斷然說道。
姜山對張易之的這個回答顯然頗為意外,他原以為張易之會推脫。當下,他指了指桌子上的文房四寶,道:“既然如此,就請賢侄動筆吧!”
張易之略略一愕,暗忖道:“原來這就是姜老頭早已設好的套啊!我說這亭子里怎么準備了筆墨紙硯,原來是替我備下的!”雖然他是心甘情愿寫這封信的,心底下還是泛起了一種更不怎么舒服的感覺。
盡管如此,張易之還是抬起筆來,開始寫給張昌儀的信。為了將責任全部攬在自己的身上,他在信中以頗為輕浮的字眼諷刺了張昌儀一番,指責他行事輕浮,非惜花、愛花之人,不配擁有姜小玉如此出身高貴,性格溫婉,而又具備絕色姿容的女子。然后,張易之話鋒一轉,將自己夸得人見人愛、花見花開,母豬見了都要撲上來……總之就是天底下第一號鉆石王老五。又說自己見到姜小玉后頗為動心,讓張昌儀主動和姜小玉和離,免得墻角被挖,面子丟盡。
這一封信,張易之簡直信手拈來,揮毫潑墨,毫無阻滯,寫就之后,他便順手交給了姜山。姜山看了看,點頭道:“還算客觀公正!”也不知他說的是,張易之對張昌儀和自己的評價客觀公正,還是說張易之的將所有責任扛在自己肩上的行為,還算“客觀公正”。
“伯父,我會盡快命人將這封信送去定州——”
“我看,不如五郎你自己走一遭,如何?”姜山忽然說道。
張易之頓時愕住,他完全沒有料到,姜山會得寸進尺,忽然又提出這個要求來。他感覺姜山似乎在刁難他,讓他主動放棄一般。
不過,設身處地地為姜山想想,通過刁難張易之,讓他主動放棄,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其實,姜山倒是想讓張易之對自己一雙女兒都放手,不過小女兒能為了張易之尋死,想來要分開他們,已經是不大可能了。為此,他只有想辦法拆散張易之和大女兒。
畢竟,姜家雖然不是一等一的豪門,卻也是鐘鳴鼎食之家,而且姜山的夫人卻是博陵崔氏的嫡女,他們的女兒,若是嫁于同一個人,而且都不是正妻的話,他們的面子的確是難以放下去。連帶著,崔家也會跟著面上無光。
張易之苦笑:“伯父,非是我不愿親自去定州。只是,皇嗣和公主大駕停駐在箕州,我身為朝廷命官,若是擅離職守的話,恐怕有礙吧!”
“五郎的意思,我明白!”姜山的眼中閃過一縷陰險的笑容。那種笑容,讓張易之想起了以前讀書的時候,自己伸腿絆了別人一下,看見被絆倒之人狼狽樣子之后,所產生的那種快意笑容。
“五郎年紀輕輕,斷不應該為了一個女子,破壞了美好的前程的,對不對?若我是五郎,個中取舍,也是極易做出的!”姜山陰陽怪氣地說道。
張易之終于明白了姜山這老頭子的陰險程度了。他這是逼著張易之在自己的前程還有姜小玉之間,做一個選擇。
現在的情況是,皇嗣和太平公主都在箕州,他們若是要找張易之,而張易之卻因為私事不在箕州,必然會對張易之大為反感。即便他們并不能直接任免張易之,也一定會在張易之的前程之上,設置很多的荊棘。
而若張易之不立即去箕州,姜山則以張易之把自己看得比女兒還要重要為借口,阻止他們繼續往來。他甚至有可能因此將姜小玉送回定州張家。
姜山不愧是一個成功的生意人,算盤打得不是一般的精準,張易之不由得生出了一種無力感。
前程,張易之不能放棄。這不只是關系到他一個人的問題,還關系到王雪茹姐妹,關系到六郎,關系到老母親,關系到身邊的每一個人。張易之不可能因為一己的私情,把這么多人的前程和利益甚至是生命拋諸腦后。
但姜小玉,張易之也不會放棄。不可否認,張易之是一個花心的男人,到現在見到過不少的出色女子,一直是見一個愛一個。好在他身上有著“結識新朋友,不忘老朋友”的優良品質,所以至今沒有被評為“負心薄幸”,他的情感歷程總是極為艱辛,卻結局一直完美。張易之絕不愿意這種完美在姜小玉這里,成為終結。
“我這一世,本早該是一個可憐的夭折之人,現在上蒼既然多給我一次機會,那我自然要沖著逆天改命而來!既然我已經改變了自己的命運,讓自己避免了成為面首,守在一個老女人面前搔首弄姿的命運,為何不能再逆天一次,魚與熊掌,兼而得之呢?!”張易之暗暗做出了決定:“再說,政治上只有永恒的利益,沒有永恒的敵人,我今天得罪了武旦和太平公主,他日我們有了共同的利益,他們還不是一樣會主動向我靠攏,只要我自己善于攀爬,能爬到讓他們重視的地位,他們豈會因為昔日一點點的不快,而放棄一個好的伙伴呢?“
這樣想著,張易之依然點頭道:“伯父不必相激,你說的不錯,這封信,的確是應該由我親自送去定州。也罷,若是伯父你蒙皇嗣或者公主召見,請代為轉達歉意吧,我這就出發,去定州!”
此言一出,姜山倒是嚇了一跳,他明顯沒有想到,張易之竟會做出這樣的決定來。他雖然把自己的女兒當作寶貝,可也知道這時代人的想法,權勢是一切的保障。只要張易之保住自己的權勢,留在箕州好好鉆研,爬上皇嗣或者太平公主這兩顆大樹,日后要什么樣的美女,不都是一句話的事情嗎?就算找幾個比姜小玉更加年輕漂亮的,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
“你,你真的打算——去,去定州?”姜山被張易之這種愛美人不愛江山的氣概給鎮住了,言語間罕有地結巴起來。
張易之很肯定地點點頭,道:“小侄這就回去收拾行囊,立即出發!”
怔怔地看著張易之半晌,姜山終于低下頭來,苦笑一聲:“你們都出來吧!”
假山之后,三個女子魚貫而出,為首一人,正是張易之那位看起來頗為年輕的漂亮丈母娘崔氏,后面自然是姜小玉、姜小月這對姐妹。
很難得地,崔氏的眼中布滿了欣賞之色,顯然對張易之的選擇極為滿意,順帶著對張易之的出身、風流往事等等,都不怎么在乎了,她現在看向張易之的眼神,很有一些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歡的態勢。
而姜小月則是笑靨如花,對檀郎重情重義的選擇,極為滿意,牽著姐姐的手,眸光明亮。姜小玉則是極為羞赧,螓首低垂,俏面上如施了厚厚的脂粉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