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已經崩塌的小橋以及兩岸之間湍急的河水,李香兒略一猶豫,指著張易之馬兒消失的方向,喝道:“追!”當先向前追去。
她不會水。要不是如此的話,當初追擊張易之和姜小玉的時候,就不會因為他們落水半途而廢。如此,兩岸之間雖然并不甚遠,對她來說不啻天塹。她果斷地拋棄了武顯這個目標,而就張易之。
武裹兒終于掙脫她母親,跳下馬車。看見對面張易之一人一馬已經小得像螞蟻一般,只能隱隱地分辨出人和馬,莫說神態,就連動作都無法看清了。但她仍是靜靜地看著,直到那身影徹底消失在青山之間,才霍然痛哭起來。
韋氏也緩緩地步下車子,走過去輕輕拍著女兒的香肩,道:“不要哭了,你大哥他會沒事的!”
武裹兒只是“嗚嗚”的哭,并不理會她母親。韋氏倒也耐心,不住相勸。忽然武裹兒回過頭來,投入她母親的懷里,道:“他身邊還有另外一個人哩!”
韋氏也十分擔心。她知道張易之的馬兒十分神駿。但帶著一個受傷的人,想要躲過敵人的追擊,也并非易事。但她這種擔憂并不會顯露出來:“沒事的,沒事的,你大哥聰明、勇武,他定會逢兇化吉的!他們兩個,都不會有事!”
“他們沒有事,我有事!”武裹兒哭的更加傷心了。
韋氏愕然。
“那個人是一個很漂亮的女子,我方才掀開車簾看見了。她既然愿意為大哥赴死,說明他們之間的關系已經匪淺了,現在又要共同經歷一次生死的考驗………嗚嗚嗚,我要死了,要死了!”武裹兒不但地捶打著自己的母親。
韋氏的臉色越來越黑。盡管她早已看出女兒對張易之的好感,這卻是第一次從女兒的嘴里聽見這樣的話。她無語,卻不知道應該罵誰。張易之嗎?他沒錯,他沒有勾引武裹兒,反而是一直在避著她。武裹兒嗎?她也沒錯,豆蔻年華的少女,本就應該是春夢無痕的,第一次見到不錯的女兒家,她不知不覺地陷進去,也是正常的事情。
數來數去,韋氏最后只能將這一切歸咎于蒼天,歸咎于命運了。
從這個時候開始,另外一件事情,將會成為她的心事,那就是武裹兒的婚事。
韋氏現在倒是沒有為武裹兒指婚的打算。因為她知道,即使到了神都,也前途未卜。可是,武裹兒畢竟十五歲了,在皇家,這個年紀的女子,往往已經成為了母親。想武則天若是要立武顯為太子的話,一定會順便向他的兒女表示一下關切,而她的關切方式,一定是賜婚!
若是武裹兒沒有遇見張易之,這場賜婚自然不會成問題。可是,既然有了張易之,以武裹兒的性子,能不能聽任祖母的擺布,就不好說了。萬一這小祖宗犟起來,連威嚴不容侵犯的祖母都不買賬的話,后果真是不堪設想。
韋氏決定,在回京之前,一定要好好地和丈夫把這件事商量清楚。
正沉吟間,張二的聲音把韋氏拉回了現實:“王妃,咱們現在立即啟程吧!”他倒也機靈,經過幾天的觀察,發現武顯一家中,真正拿主意的,便是這位王妃,也不再顧什么虛禮,直接找上了韋氏。
不待韋氏回應,武裹兒忽然從母親的懷里抬起頭來,道:“不行,我們要在這里等我大哥回來!”
張二斷然道:“不行!王妃,這合很長,現在這一段河床很寬,追兵無法過來,他們在上游未必不能發現其他橋梁,或者是直接泅水過來的地方。咱們再這里等著,太危險了!”
韋氏點點頭,道:“那也好,咱們先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然后再找個地方隱藏起來,以便尋找張郎!”
張二搖頭,道:“王妃,我以為張郎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咱們幾個人不能再等他了,必須直接進京。只有我們安然抵京了,那些圍捕五郎的人才會忌憚我們派出的援兵,自然會退去。而我們一日不到神都,他們一日不會死心的!”
武裹兒終于忍不住了,勃然大怒,指著張二道:“你這賣主賊,枉我大哥平日里如此信重你們兄弟,關鍵時刻,你們卻坐看他一個人深入險境,而不肯施加援手。我問你們,你們安的是什么心?你們就這樣巴望著我大哥死嗎?”
張二見到武裹兒大怒,連連后退,神色除了委屈還是委屈,但他又不敢出言頂撞,只能任由著武裹兒發揮。
張大在一旁看不過去了,忽然怒道:“小娘子,夠了!若不是你上次執意要在原地找五郎,咱們說不定不會有此厄。現在,咱們若不速速進京,而是再次停下來等,說不定等著我們的,又是方才那一場劫難。我想請小娘子記住了,不是每一次劫難,都會有貴人前來相助的!”
他一言既出,包括他自己在內,所有人都呆住了。他平日里智謀固然比不得他的兄弟,膽氣更比不得張二。想不到,他不鳴則已,一鳴如此驚人。
略略地愕了一下,武裹兒不干了,對著張大怒道:“你這是在指責我嗎?你這是在暗指我害了我大哥,害了大家嗎?”
張大頭皮發麻,他終于記起,眼前這位可是堂堂廬陵王最寵愛的女兒。她的父親,甚至有可能登上儲君之位,從而把她變成堂堂的公主。
韋氏皺了皺眉頭,道:“好了,裹兒,到此為止,咱們立即出發,馬不停蹄直奔神都!”
武裹兒還待抗辯,卻聽武顯的聲音響起:“就這樣辦,裹兒不必多言了!”
武裹兒看到自己印象中從不疾言厲色的父親,態度居然也是如此強烈,又委屈地哭了起來。忽然,她覺得身上一動,卻是她母親正拉著她往車子邊上而去。
卻說張易之沒有了后顧之憂以后,起碼快奔,沒有經過太多的時間,便將李香兒等人甩開。他還怕不甚安全,又連續上了好幾條分岔路,才漸漸放緩了馬速。
這時候,他懷里的窈娘,臉色越發的蒼白了,渾沒有血色。鮮血從她的小腹流出,已經染紅了她的裙子。
張易之知道不能繼續這樣下去了,否則窈娘定然喪命。他決定找一個地方,幫窈娘療傷、養傷。
張易之現在不敢去附近的鎮上,盡管他知道那些地方應該有個別醫術淺薄的醫師,還有少量的草藥。因為,他知道,武裹兒等人既然追不上他,就會在附近這種地方守株待兔——他們都知道,自己的身上帶著一個傷員。
就在這一刻,張易之的腦海里忽然閃過了一個念頭:這段時間,先去山上躲一陣,待得李香兒等人以為自己已經逃走,而且窈娘的傷勢也好得差不多,才啟程前往神都。至于武顯他們那里,張易之唯一能做的,就是為他們祈禱,反正他是幫不上忙了。
說起來,這茫茫的武當山,也有這樣一個好處,就是山峰很多,想找個藏身之地,實在太容易了。而且,張易之這馬兒也不比一般的馬兒,你將它放走之后,完全不必操心,它會一直在主人的住所附近徘徊。
不過,張易之的身邊,還有一個傷員,一般的藏身之所并不適合她。張易之上了一座高高的山峰之后,選了很長的時間,選擇了一個滿意的地點。這附近有一處山泉,張易之嘗過,甜美、冷冽,十分的清涼可口。而且這附近林子很茂密,很容易隱身,就算有人找來,往林子里一躲,也能輕易逃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