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二哥!”連特勒的府外,驀然響起了一個驚惶的聲音,由遠及近,很快就來到了近前。
“闕特勒,你不是去迎接可汗了嗎?”一個女子從帳內應聲而出,目注闕特勒,顯示出濃濃的意外和震驚。這女子約莫二十歲上下的年紀,長相一般,眉眼還算清秀,臉上透著一種精干的氣質。
“管他那么多!”闕特勒不以為意地擺擺手,道:“大嫂,我二哥回來了嗎?他現在何處?”
原來,那迎出來的女子,正是連特勒的妻子蜜瑪,也就是闕特勒的嫂子。
“你二哥他剛回來,他——”
一言未了,闕特勒的身子“嗖”的一下,越過了她的身子,沖進了帳內。
蜜瑪那張白皙的臉上,露出些許柔和。闕特勒和她丈夫連特勒之間的手足之情,讓她這個女子也頗為感動。
回身看了看忤在那里發呆的一群奴隸,蜜瑪的臉上立即多了幾分女主人特有的嚴肅:“你們站在這里發什么呆,都做自己的事情去,若有誰閑得慌,沒事可做的話,可來找我!”
那群奴隸都是成了精的,哪里不知道主母這是在支走大家,頓時作鳥獸散。霎時間,那連特勒的帳外,只剩下了蜜瑪一個人,坐在那里無聊地四下張望,其他的人影都見不到一個。
帳內。闕特勒終于看見了自己的兄長。看著身上包扎得極為嚴實,正無力地躺在床上的哥哥,闕特勒終于顯現出稚氣,急忙問道:“二哥,你這是怎么了?”
“沒事!”連特勒有氣無力地說道:“一不小心,受了一點輕傷而已,并沒有大礙,你莫要緊張!”
“怎能不緊張!”闕特勒搖頭,道:“自從大哥沒了之后,就剩下咱們兄弟兩個相依為命了,若是大哥也被他——”
“住嘴,休要胡言!”連特勒一聽兄弟又要說出一些不堪之言,連忙厲聲喝止。
“大哥你好不怕事,真不像我們父親的兒子。想父親當年何等英雄了得,在那般艱辛的條件之下,重建了咱們突厥汗國,真是豪氣干云。如今,你怎地還怕了他一個亂臣賊子!這里又沒有其他人,只有咱們兄弟兩個!”闕特勒頗為不服,道。
“你啊你,難道不知道禍從口入的道理嗎?”連特勒語重心長地勸誡道:“咱們兄弟如今已經不比當年,有個強悍的父親庇佑。如今,咱們萬事都需小心,不能被人抓住把柄。活著,就有希望,活著,就是一切。若是人都不在了,平時再有雄心壯志,又有什么用!”
闕特勒兀自不服,道:“二哥這話,我倒也贊成。不過,你自己上個戰場,怎地也落得個這般結局!你是部落的首領,按理說應該不需要親自上陣才是!就算上陣,你有那么多親兵保護著,怎么會受這么重的傷呢?難道,難道是那人逼你上陣的嗎?”
連特勒點點頭,道:“這一點,你還不明白嗎?他如今不殺咱們兄弟,一則是因為有你的老師在暗中保護咱們,另外一個原因,就是咱們兄弟的麾下,還是有幾個忠心耿耿的士兵的。若是貿然對我們下手,他也怕會惹火燒身呢!”
闕特勒怒不可遏,攥緊了拳頭,道:“這廝真真可惡!竟然明目張膽地借刀殺人,今次能害得你受如此重傷,下次還了得嗎?”
連特勒搖頭,道:“你二哥我又豈是那坐以待人的無能之人。我告訴你,這一次,我本來可以不必受傷的。這一下,是我故意讓那人刺中的!”
“啊!”闕特勒一臉難以置信的樣子,瞪著連特勒:“為什么?”
連特勒忽然一掀被子,若無其事地從容起身,道:“自然是為了我們的部落!他現在是可汗,掌握著絕對的指揮權。你也看見了,他現在在軍中聲望極高,這次滅掉契丹之后,威信定然還要大漲。這種時候,咱們決計不能違背了他的軍令,否則他殺掉咱們,是易如反掌,就連你老師暾欲谷,也無法為咱們求情。這一次,甫一開戰,他就屢屢用咱們的部落打先鋒,目的十分明確,就是要消耗咱們的戰斗力。待得日后咱們沒有了違抗他的實力,他肯定會將咱們的部落整個吞下的。所以,我只有受傷,我受了傷,他就不好再讓我的部眾上陣了,畢竟,那么多的小可汗在看著,其中絕大多數都曾經是咱們父親的人,他也不好逼迫過甚!”
闕特勒聽見還有這番來龍去脈,心下又是悲憤,又是感動,半晌才嘆息道:“只是苦了二哥!”
連特勒搖頭道;“這沒有什么,我現在只希望你能盡快成長起來,成為草原之上展翅飛翔的雄鷹,能夠完全蓋過他的光芒。到那時候,咱們兄弟也就不必這樣提心吊膽地害怕他的陷害了,甚至有可能和他叫板,逼他交出父親留給我們的一切。”
闕特勒默然半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連特勒在旁邊看著兄弟認真的樣子,也沒有去打擾,只是帶著寵溺,靜靜地看著他。他知道,自己這位兄弟雖然年紀還小,心思縝密卻遠甚于一般的大人。他陷入沉思,必然是因為一件大事。連特勒在等著闕特勒先開口。
“二哥,不如咱們——”忽然,闕特勒醒覺過來,開口說了半句話,又閉口不言了。
“不如咱們作甚?”連特勒惑然道。
“不如咱們反了,咱們把默啜趕下臺去,由你來當可汗!”本來并沒有勇氣說出來的話,被連特勒這樣一問,便如噴泉一般噴涌了出來。
這一下,聲音很大,不但連特勒聽得清清楚楚,就連那帳外的蜜瑪,也聽得分明。
出乎闕特勒意料的,連特勒聽見這話,并沒有像他想象中那樣勃然大怒,高聲訓斥,只是略略嘆一口氣,道:“三弟啊三弟,這話今天我容許你說一次,以后可莫要再提了,就連想,都不要去想!”
“為何,難道二哥不想恢復父親當年的榮耀了嗎?難道二哥不想洗刷咱們的恥辱,為大哥報仇了嗎?”闕特勒不滿地嘶吼,就像一只受了傷的雄獅一般。
“三弟啊三弟,有些事情,光靠想,是沒有用的。在這草原之上,一切空想都是枉然,實力就是一切,沒有實力就什么都沒有。咱們兄弟現在手頭上這點實力,莫說造反了,保命都嫌薄弱了一些,又如何去與默啜抗衡呢?咱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積累實力,其他的一切都是虛妄,想多了都是罪孽啊!”
連特勒的目光深邃,沉痛。
“這卻不然!”闕特勒搖頭,眼中忽然射出神秘的光芒,道:“咱們雖然實力不足,不代表別人沒有實力,若是能借到外勢,還是一樣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連特勒悚然一驚。到了這時候,他要是還聽不出闕特勒言語中的深意,就不是連特勒了。
“你的意思是說,這些日子里,有人已經答應和咱們聯手,將他拉下馬?”饒是以連特勒的深沉,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心跳也不免加速。
闕特勒便將張易之的話重復了一遍。
連特勒聽得一陣泄氣,道:“這大周,恐怕成不了咱們的強援。他們自身也對咱們突厥虎視眈眈。而且,他們雖然強盛,對咱們草原上的事情,還是有些鞭長莫及的吧,我們雖然如今急需實力,也不能病急亂投醫啊!”
闕特勒道:“不然,咱們和他們周旋一番,看看他們能拿出什么樣的實力來支持咱們,還是可以的吧!反正,咱們是什么都不必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