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是——張師傅是吧?”鄭氏有些不確定地轉向王昱,想從他那里得到確切的答案。
王昱點了點頭。
張易之也是頭疼得很,他根本沒有想到這種盛宴之上,竟然有他這個廚師出場的份,這倒是有點措手不及了。
因為前世是一個孤身宅男的關系,張易之的廚藝極為優秀,這似乎也是當時的他比一般人唯一強的地方吧。只是沒有想到,今天賣弄過頭了,反響太過強烈,反倒是惹來了麻煩。
他知道,今天這場生日宴是他唯一和上官婉兒單獨溝通的機會,而他們之間的溝通,只能是兩個人之間,不能有任何的外人在場,因為他所要說的,是頗為禁忌的話。若是現在就被山官婉兒當場認出來的話,上官婉兒說不定不會給他說話的機會,就會主動避開他。這樣一來,這兩日的辛苦,就要變成徒勞了。
因此上,張易之帶著這身行頭出現,倒不是為了吸引人的眼球,主要還是為了不暴露身份。這身在后世的廚師界可算是極為普通的裝束,但在一千年前的武周時代,不免顯得太過異類了一點。雖然大唐民風開放,除了《衣服令》上規定的一些禁區,民間對于各色服飾都能很能接受。可張易之這身領先時代達一千年的服裝,還是新潮得令人難以接受。
帶著各種不同的心情,眾人都目不轉睛地盯著張易之,有若實質一般,這些目光照耀得張易之渾身的不舒服。
“小人張五,拜見老太君。愿老太君‘如日之恒,如月之升。如南山之壽,不騫不崩。’”張易之緩緩地走到鄭氏的面前,說道。
“咦!”鄭氏更加驚訝了。大唐時代的識字率比起后世的宋朝,要低得多,十個人中最多只有一個識字的。而若是輪到職業,廚師識字的幾率更是比10這個平均數又要小了很多,很多只是粗略識得幾個字的,都被算在了這個范圍之內。
但張易之顯然不是這一類。“如日之恒”這一段雖然是出自這時代的基礎讀物《詩經》,可在廚師之中,也算是深奧一級的學問了,張易之隨口引用,讓鄭氏不能不刮目相看。
“謝謝師傅了!”驚愕之余,鄭氏的嘴角揚起一個圓潤的弧度,“先生的技藝水平,大家都見識了,無不稱羨,老身也是多年未曾吃到過這樣的美味了,不知先生師承何處啊?”
張易之正要隨口編一個師父出來,但轉念一想不對,自己今天搞出的這些菜,都屬于創新之舉,如果隨便編一個師父,保不住要被人肉搜索,說不定還會惹出大麻煩來。當下,他只好故作謙虛地說道:“老太君抬舉了,這些都是小人沒事的時候,隨意琢磨出來的菜式,不值一哂,能博得老太君展顏,小人就感覺無比榮耀了!”
“哦!”鄭氏眼中放出奇光:“聽師傅的口音,應該是年輕得很,想不到在廚藝這一道上,天賦如此驚人,小小年紀,竟然能自創這么多的菜式,而且樣樣美味,真是讓人不能不驚嘆。哦,老身想起來了,方才其他的菜,那菜名起得都很有趣,令人一聽難忘,就是這‘東坡肘’,老身實在想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不知先生可否解釋一下?”
張易之訕訕地笑道:“這‘東坡’是小人在家中的居所。”
“原來是東坡先生,失敬,失敬——”
張易之一聽“東坡先生”四個字,虎軀一震,簡直內牛滿面,心中只能苦笑:“蘇大文豪,我不是故意占你老人家的名號,我這是被逼的,你可千萬見諒啊!希望一百多年以后,中國的文壇之上即使沒有了‘東坡先生’,也會出現一個更加響亮的‘南坡先生’‘北坡先生’吧!”
“今日這場宴會能夠如此順利舉辦,多賴先生之力,等下先生下去之后,可以隨大郎一起去領五十兩銀子,算是老身的酬謝,希望先生不要推拒才是!”
“唔——”張易之正在走神,被王昱輕輕一推,才驚醒過來,連忙笑道:“多謝老太君了!”
鄭氏顯然沒有打算就此罷休,又饒有興趣地笑道:“先生廚藝高超,老身已經是領教過了的。不過,先生這一身服色,也是極盡——別致之能事,先生的這一身,老身可以理解為為保廚房干凈所需,只是先生戴的這口罩,卻是作何用途,不知能否給解釋一下?”
“沒有其他的用處,和這袖套一樣,都是為了不冒犯到自己做出來的菜肴。”張易之隱晦地說道。事實上,即使是二十一世紀的廚師,也沒有戴口罩的,因為他們需要隨時品嘗菜肴,來決定下一步的動作。可眼下,除了這個,張易之也想不出其他可以搪塞過去的理由。
鄭氏頓時恍然。原來這年輕人竟然細心到了這般地步,連這點細節的問題都想到了,真是太敬業,太認真了。
隨即,鄭氏的目光變得炙熱起來,有點殷切地說道:“先生現在已經不再廚下了,可解下你那個口罩讓老身看一看?”
張易之頓時無語,他發現,這一次再也沒有什么理由可以搪塞的了。他轉過頭去,向王昱報以求助的目光,王昱卻很沒義氣地假裝沒有看見。
“怎么?先生有什么難處嗎?”雖然看不見張易之的臉色,鄭氏還是感覺到了他的為難。
“沒——”無奈之下,張易之只能一咬牙,希望那天匆匆的一瞥,上官婉兒并沒有記住自己的模樣。他伸出手來,緩緩地解下自己的面紗。
上官婉兒的臉色微微地變了變,但那只是瞬間的變色,旁邊的人包括張易之在內,都沒有察覺到。
“嗡——”隨著張易之將那面紗剝下,眾人的議論之聲立時響起。
“好俊哪!”
“是啊,這絕對是我見過最俊的男人了!”
張易之總算是再次見到了這時代女子的開放。當他們對著一個男人的長相品頭論足的時候,還會不時輔以肢體語言來增加語勢,根本就不會絲毫的害羞,反而顯得十分興奮。
張易之本就長得俊美異常,這身服色又是奇異得堪稱妖冶,在眾人的眼里看來,這無疑是可以為這男人加分的因素。這樣一來,眼前的這個年輕人,就越發的顯得魅力四射了。上官家兩個主人都是女子,府內所用的下人,也多半是女子,一般長相頗為俊俏一些的少年,在這里都是極為罕見,更不要說張易之這樣的大帥哥了。
鄭氏的眼中也流露出異彩,看得張易之全身頓時長出雞皮疙瘩,頭皮也開始發麻。張易之一直在品味著帥帶來的麻煩,先是太平公主,再是武則天,他也不希望再出現另外一個人。鄭氏的女兒上官婉兒如果不是在宮里當差,倒是可以考慮,但鄭氏本人嘛,五十歲的人了,比張易之的老娘還要老上十多歲,絕對不能考慮。
“先生,老身有一個不情之請,不知先生能否答應?”鄭氏滿臉期待地說道。她的稱謂從“師傅”到“東坡先生”再到“先生”,一變再變,卻讓人感覺十分的自然。
張易之已經略略猜到了鄭氏的請求,卻也只好硬著頭皮說道:“請夫人賜教!”
“老身這府里別的都不缺,就缺一位能上得臺面的廚師,不知先生能否考慮屈就?若是可以的話,薪俸絕對會令先生滿意的!”
張易之暗忖道:“果不其然!”臉上現出了為難之色。
就在此時,一直沒有說話的上官婉兒忽然開口了:“大人,我看這位‘東坡先生’并不是一個以庖廚為生的人,大人就不要為難他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