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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牛講武會結束了,羽林軍與萬騎將士陸續散去,但是太子李顯可還沒有打道回府的念頭。這位大唐的太子是一個“職業”的大玩家,短短一小會兒的千牛講武他根本就覺得不過癮,于是又組織了幾場大型的宮中娛樂和體育活動,拔河、角抵、蹴鞠、打馬球,一一上演。
每一項活動,李顯還都親自參與了。他的東宮別的人才沒有,陪他玩的娛樂型人才非但是多還都挺一流。左奉宸衛的人受太子所邀要進行馬球比賽,臨時拉起一支隊伍與東宮馬球隊打,輸了個灰頭土臉。李顯親自上場指揮球隊作戰,儼然就像是一個威風凜凜的大將軍。得勝之后那些專陪李顯玩樂的紈绔兒一起高呼太子千歲,當場討得不少的好處。
薛紹一直端坐在坐帳里冷眼旁觀,心想,就眼前此景就草率的判定李顯是個只會玩樂的白癡,未免言之過早。
因為大唐的帝王與太子的關系,歷來就是非常的復雜而且矛盾。太子太過賢能、威望太高、權力太大,帝王可能就要忌憚這個太子是否要提前奪權逼朕退位了;太子無才無能愚蠢失德,又要招來一片的非議可能面臨被廢的險境。
皇帝與太子既是骨肉父子又是權力爭奪者,在某些矛盾特別激化的時候還有可能反目成仇。這樣的例子很多——
后趙的武帝石虎殺了他立的兩個太子。
隋煬帝楊廣弒父奪位。
唐朝李淵開國之后太子之爭白熱化,李世民玄武門之變殺弟弒兄逼父。
李世民的兒子們也把奪嫡演到了化境,原太子李承乾被廢,參與奪嫡很有希望成功的李泰被貶,李治撿個便宜皇帝當,上位之后他的好娘舅長孫無忌,還順手替他收拾了“英果”類太宗的吳王李恪。
皇族無親情,太子是一個極有風險的職業。這是從南北朝起就形成的一個“光榮傳統”,一直傳承到如今的大唐時代。
或許在主流的“教科書”式說法當中,被后世稱為“唐中宗”的李顯是個行事荒唐一無是處的昏君,一生都只在干些蠢事。但是半個“歷史學專家”安小柔曾對薛紹分析過,李顯還真就不是一個純粹的白癡,他也是一個有著帝王心術、不甘喪失權力的皇帝。他的很多“荒唐事”都是在環境的逼迫之下,迫于無奈才干出來的。就拿現在來說,他的兩個親哥哥先后當了太子,一個暴斃一個被廢,現在輪到他了,他能不緊張能不害怕,能不如履薄冰惶恐不安嗎?
于是李顯時時處處都表現得很“孫子”,除了吃喝玩樂別的一概不管,甚至面對自己的妹妹太平公主都是唯唯諾諾的。
薛紹從來就沒有小看人的習慣,只要是個人就有三把無名火,耗子逼急了也要咬人。何況,還是個從小在皇宮里吃那些陰謀陽謀長大的皇子。
一回神,薛紹發現坐帳中居然只剩他與太平公主,以及太平公主的幾名親隨這些人了。其他人都到了坐帳外面,圍觀太子親自表演的馬球賽去了。
太平公主正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好像是在說,我看你倒底理不理我。
坐帳不是封閉的,外面很多人可以看到這里面。薛紹笑了一笑,拿起杯子說道:“公主殿下,臣敬你一杯。”
“不喝。”太平公主坐著沒動,一副雍容華貴儀態端莊的樣子,很正經。
薛紹笑了一笑放下杯子,說道:“那臣陪你玩一會兒投壺或者蹴鞠白打?”
“不玩。”
“下一局雙陸棋?”
“不下。”
薛紹就樂了,莫非你想敦倫?
“你過來,我有話跟你說。”太平公主說道。
薛紹起了身來,走到太平公主身前拱手一拜,“殿下有話請講。”
“過來,坐我身邊!”太平公主不悅的翻了個小白眼。
“大庭廣眾的,這樣不好。”
“放心,本宮不會當眾敦了你的倫!”太平公主好似有點忿然了,“快過來,賜你一座陪本宮觀賞馬球賽。”
“好。”薛紹這才走了過去坐在她的身邊,看來是真有事。
太平公主還真是沒有胡鬧,等薛紹坐下,略偏了一下頭小聲道:“上官婉兒被貶入冷宮了。”
“知道。”
“你能猜到是誰干的么?”太平公主小聲道。
薛紹皺了下眉頭,“莫非不是因為天后忌恨上官婉兒,挑起了我們與武三思的矛盾?”
“那你可知,武三思無緣無故怎會盯上了上官婉兒?”
薛紹搖頭。
太平公主左右看了一眼,輕輕一揚手,琳瑯與朱八戒等幾個心腹左右分散開來,到坐帳旁邊放風去了。
“李仙童唆使的。”
“居然是他?!”薛紹恍然一怔,隨即腦海中一亮,有可能!
那天上官婉兒來衛府給我送藥,可是李仙童親自迎進來的。我送上官婉兒出去的時候,李仙童也是在場的。
“薛郎,我問你一句話,你能跟我說實話嗎?”太平公主突然說道。
“你問。”
“你與上官婉兒是否有私情?”太平公主問道。
薛紹眉頭一擰,“我們都是快要做夫妻的人了,你怎么能問出這樣的話來。”
“如果你與上官婉兒沒有私情,李仙童的挑撥離間之計就沒有奏效的前提。”太平公主很平靜的說道。
“你這樣懷疑,李仙童的計策就真的成功了。”薛紹說道,“常言道疏不間親,李仙童不敢直接跑到你面前跟你說,我與上官婉兒有私情。于是他拐著彎的跑到武三思那里獻了一條毒計。既能有效打擊上官婉兒削弱我們的實力,又能激起我們與武三思的仇斗,如果能夠引發你我二人之間的懷疑與情變,則是最大的成功。在李仙童的眼里,李孝逸、周季童和程伯獻這些人都不足為慮,我薛紹才是他最大的敵人。”
“我明白了……”太平公主秀眉輕顰的點了點頭,“對不起,薛郎。我不應該這樣懷疑你。”
薛紹微然一笑,說道:“殿下能夠對我這樣的坦承,我很感動。如果只是感情上的問題,我們可以私下來自己商量解決。如果涉及到政治,就是另外一個處理的態度了。殿下認為呢?”
“好。”太平公主很平靜的說道,“關于你與上官婉兒,類似的問題我保證不再追問。”
薛紹的心里卻是一咯噔,太平公主不再一味的跟我爭執了,而是采取了“以退為進、以柔克鋼”的策略——她越是這么說,就表示她越加認定我與上官婉兒是有私情的。只是為了顧念大局她才“暫時”不予追究,以免中了奸人之計。
眼前的太平公主,比我以前認識的太平公主又要更加成熟和理智了。或許真是因為從小跟在武則天的身邊耳濡目染,她對“政治”遠比一般的人要敏銳。再加上最近經歷了一些事情,尤其是張窈窕的事情,仿佛一夜之間就讓太平公主長大了不少。
以后再面對上官婉兒或是別的女人,我恐怕也該收斂一些尺度了。倒不是害怕太平公主會因此翻臉或是又干出什么出格的舉動——她以公主的身份都拿出這樣寬容的姿態來了,我也該考慮一點她的感受,給她一點尊重啊!
“薛郎,現在我們就事論事。”太平公主說道,“那一日,我拿著請貼去了武三思的府上赴宴,對他說構陷與染指后宮女眷是殺頭的死罪,武三思當場就被嚇壞,于是就就把李仙童給賣了。武三思承認是李仙童對他講,上官婉兒與你有私情,一直都在暗中助你。”
“那一次上官婉兒奉天后之命來衛府給我送藥,目的是助長我在衛府的威望。李仙童在場。原本這只是天后的用意,卻被李仙童和衛府的一些無聊之人看作了風流韻事。”薛紹說道。
“李仙童這個人,真是太陰毒了!”太平公主咬牙切齒的低聲道,“他對武三思說,上次張窈窕的事情武承嗣與我們斗法失敗,其中就有上官婉兒很大的手筆,因為上官婉兒對你有私情,所以頻頻暗中助你。于是李仙童鼓動武三思針對上官婉兒與前太子的把柄,要將上官婉兒暗中收伏,并力爭讓上官婉兒成為她埋在天后與我們二人身邊的眼線——光是這一條計策就耍得你我二人、上官婉兒和武三思等人都是團團轉,差點就要結下死仇自相殘殺!薛郎,你以后一定要千萬小心李仙童這個人!”
“我會的!”薛紹眉宇一沉,心想李仙童的這個條計策的確是很毒。他肯定是認為,不管上官婉兒跟我有沒有私情,做為天后的心腹女官,她也是我一條重要的政治人脈。如果他的計策成功,上官婉兒就將淪為武三思的玩物與工具,武三思因此盡獲好處,李仙童當然就對武三思有‘獻策’之功,同時上官婉兒的“背叛”也將大大的削弱了我的實力。或許還會因為“奪婦之恨”從此讓我與武三思誓不兩立!
李仙童則可隔岸觀火,坐山觀虎斗。
就算李仙童的計策失敗了,那就是現在的情景,我與上官婉兒都已經恨透了武三思,今后仍是與他反目成仇水火不容;當然最毒的是把“私情”的事情捅給太平公主知道。如果不是因為太平公主把事情說破并且對我表示無條件的信任,還真有可能會毀了我與太平公主的婚姻——也就從根本上毀了我薛紹這個人!
會叫的狗不咬人,李仙童這個笑面虎讓我見識了陰謀之毒!——周季童為何只打折了他一條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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