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正當薛紹心里琢磨小母狼的特殊價值的時候,裴行儉也在笑瞇瞇的,活像一只正在籌劃奸計的老狐貍。
薛紹一看他這古怪神情頓時心中略感不妙,小心翼翼的問道:“裴公,是想在那個小公主的身上做點什么文章?”
裴行儉嗬嗬一笑,說道:“阿史德溫傅一直想讓公主嫁給他的兒子,他兒子也對公主愛得死去活來,但是公主很不喜歡阿史德溫傅的兒子。此中原因,公主雖然和她父親一起回歸草原有數年之久了,但是她小時候卻是在長安長大的。她血管里流的是突厥人的血,但是行為、生活習慣和各個方面都非常的接近我們唐人,而且頗有幾分貴族風范,眼界自然也就高了。所以,她根本接受不了土生土長的突厥人。當阿史德溫傅來求情時,公主就毫不留情的斥責他的兒子——愚蠢、粗陋、骯臟、一身羊馬臊臭之氣!”
薛紹哈哈的大笑,“難道裴公的意思是,她喜歡中原的男子?”
裴行儉也跟著一起呵呵直笑,“就讓你去使個美男計,怎么樣?”
薛紹頓時就不笑了,老狐貍果然是在打我的主意,于是連忙擺手!
“不行、不行!我可是聽她當面大罵過藍田公子的,簡直都要罵得我無地自容了!裴公,你還真是什么招兒都敢使啊!軍國大事,你也敢用美男計?”
裴行儉笑瞇瞇的說道,“你想,如果我們把伏念和公主一同放回去,阿史德溫傅的兒子肯定喜出望外,然后跑去大獻殷勤。但是當他發現公主卻另外有了男人,豈不惱羞成怒?公主又是伏念的義女,這中間不就大有文章可作,能夠加劇他們的分化、挑撥他們的矛盾了嗎?”
薛紹直撓頭,他知道裴行儉說的是一條好計。
戰爭的本質,就是殘酷。孫子兵法里開章就明說了“兵者詭道”——別講什么正大光明,那是迂腐!能把敵人干掉的就是好兵法。
因此軍事和戰爭,其實真的沒有什么光彩可言,說白了就是你死我活的殺人——都到了殺人的份上了,哪能有什么光明正大和正義良善可言?
所謂正義與邪惡,都是在戰爭出現了勝負之后,由帶著立場的人使用春秋筆法,對其進行的一番粉飾。
身為一代名帥的裴行儉會私下對薛紹說出這種略顯“下作”的計策,其實在軍事上講,根本沒有什么大不了的。老爺子職責所在謀的是軍國大事,犧牲一點男人色相和一個小女兒的情感算什么?
到了必要的時候為了一場最終的勝利,成千上萬的人都是可以犧牲的!
“當然,此事不必勉強。”裴行儉說道,“如果不行此計,老夫也仍有別的辦法達到離間。老夫只是從長遠來考慮,不能讓阿史那家族的唯一嫡系公主嫁在草原。如果是嫁給阿史德溫傅的兒子,就更不行了。否則,必然極大的助長叛軍的聲威。一但他們生了兒子,那他們就更能大作文章、借此來鼓動與拉攏草原各個部族了。”
薛紹的心里算是想透了,于是對老狐貍說道:“裴公的意思是,在與突厥幾場大戰得勝之后,由我來負責將伏念與公主送回突厥草原?”
“你倒是聰明。”老狐貍笑瞇瞇的直點頭,“奇襲黑沙的藍田公子,敢行此舉嗎?”
薛紹聽到裴行儉這話是既郁悶又好笑,這這個激將法真是用得高明,言下之意你百來個人都把黑沙牙帳捅了穿,現在讓你這個自命風流藍田公子一邊泡妞一邊去做勝利的使者去行使反間之計,敢也不敢?
正當薛紹哭笑不得不知如何做答的時候,門外響起月奴的聲音,“裴公,月奴無禮叨擾了。只因有客拜訪公子,月奴斗膽特來報上一聲。”
裴行儉連忙道:“此事不急容后再議,你先去應客。”
“也好。那學生先行告辭了。裴公早生安歇,多多保重身體。”薛紹求之不得正想開溜,于是拜了一禮先行告退。
出了門來,月奴說柳司馬連夜來訪。
薛紹會心一笑,柳司馬這時候私下前來拜訪,也算是人之常情為官之道吧,去應付一下就好了。
由于將要在大都督府鎮守一段時間,薛紹就暫時在大都督的官署后宅選了一所以往李崇義用來待客的偏院來住,重新灑掃與清理了一番,環境還算幽靜。
柳司馬見了薛紹回來迎頭就拜,感激涕零的叫著恩公,恨不能五體投地方才表達感激之情。
那一日,柳司馬被一馬槊打在臉上受傷不輕,現在還有些淤青血腫,頗有一些狼狽之相。不過這個小老頭兒待人接物一團和氣,是一個典型的溫厚長者,任誰與之相處也會感覺不錯。
寒暄了數句之后,柳司馬將目前大都督府內部亟待解決的、尤其是一些跟軍隊后勤有關的重要政務,對薛紹講了一講。他言辭肯切又謙虛,像極了屬下對上級請示匯報工作時的態度。
薛紹對這個柳司馬的印象倒是不錯,與之相商解決了這些政務之后,柳司馬不敢多作打擾,馬上就請告辭。
臨行之時,按照官場的一些“潛規則”柳司馬自然是要留下一件禮物來的,不過很明顯他今天是兩手空空而來。薛紹倒也沒在意,畢竟不是土生土長的大唐官僚,對這些東西并不看重。
不過柳司馬顯然不是和薛紹一樣的想法,正當告辭之時,他看了兩眼侍立于旁的月奴,欲言又止表情有些尷尬。
薛紹會意,笑了一笑示意月奴出去。
柳司馬這才說道:“久聞薛公子大名,天簧貴胄龍鳳儀表,少年風流馳靡萬千。如今公子來了并州下官本當孝敬,但下官向來便是家無積粟沒有什么拿得出手名畫珍器。只有家中寄養一女,是我早喪的親妹妹的女兒,年方十六未曾出閣,生得小有幾分姿色,而且自幼修文識得琴棋書畫,性情溫婉賢良。公子若不嫌棄,求讓此女為公子執帚。”
柳司馬是個典型的儒家讀書人,話說得風雅婉轉,執帚的原意是女子嫁到夫家之后執笤帚掃地,后來引申為代指妻子。
薛紹便笑了,我說你怎么兩手空空而來,原來是準備獻上一個外甥女給我暖床。這在21世紀的人看來,像是非常下作的“性賄賂”,但在大唐時代真的是不足為奇。早前藍田公子不就經常與李仙緣這樣的狐朋狗友交換小妾來玩嘛,現在柳司馬獻上的還是自己未曾出閣的外甥女,這就已經非常尊重的薛紹這個京城來的名門公子了。
“柳司馬的一番好意,在下非常感激。”薛紹笑了一笑,說道,“不過柳司馬可知,我早與太平公主殿下定了婚約,不日即將完婚?”
“下官當然知道、當然知道!”柳司馬連忙拱手道,“下官并非是敢高攀公子,公子若能將下官那個自幼父母雙亡、身世可憐的外甥女納為妾室,給他一個容身之處早晚予以粗茶淡飯用以裹腹,下官就萬分感激了!”
薛紹的心里就嘀咕上了,眼下接受了這個小妾吧,身邊這么多軍隊里的兄弟和大都督府的官員還有裴公這些人,被他們知道了影響不太好;不接受吧,大男人送到嘴邊的肉不吃真是說不去,柳司馬的一番好意面子上也掛不住啊!……
月奴被轟出去后心里有點懷疑,因此沒有走遠離得門近再加上聽力出眾,聽到了房內柳司馬對薛紹說的那番話。
安大將軍恨得牙癢癢,心里一陣大罵:好你個貌似忠厚老實的柳盛,原來也是個壞老頭兒,獻上一個不親不疏的外甥女就想在公子這里做下一筆便宜人情,攀上這枝高枝。這倒也罷了,小小的并州地方官想要巴結京城來的天簧貴胄倒也情有可原。可惡的是,這樣不就多出個人來我搶枕頭了嗎?!
正當惱怒之時,前方拐角處現出一名女子,大半夜的她獨自一人掌著一個燈籠就來了,還穿著一身花紅柳綠的百褶花鳥裙,酥胸半露步履風騷。
韋氏,來了。
月奴見到她更是恨到了牙痛,大半夜的擺出這副風騷模樣來找公子,想干什么?!
“站住!”
一身戎裝的安大將軍上前幾步喝斥一聲,將韋氏叫住。
大半夜的看不太清,韋氏初時以為月奴是站在薛紹門外的一名值戍衛士,因此不以為然。這時聽聲音方才知道是一名女子,她當場一驚,隨即馬上又笑吟吟的道:“原來是位巾幗英雄,真是颯爽英姿!”
“你來此作甚?”月奴對她全無好感,冷冰冰的充滿敵意。
“都是自己人,姑娘又何必如此敵視奴家呢?”韋氏仍是笑吟吟的,說道:“我與薛公子有約,這不,當然是赴約來了。”
“公子,與你有約?”月奴眉頭直擰,打死我也不信公子會約你!
“那是當然。”韋氏一本正經的道,“否則,我怎會冒昧前來?”
“……”月奴直撇嘴,但既然是“公子有約”她便不好阻攔,于是扔下了一句“那便候著”,也就沒搭理她了。
韋氏倒是安之若素,就站在院子里等。
少時過后韋司馬拱著手退出來了,滿面春風的樣子。月奴一見他這神情心中頓覺不妙,莫非公子收下他的外甥女啦?
薛紹送了柳司馬到門口,看到院中站著一個人影,于是問月奴:“那是誰?”
話音未落,韋氏就一搖三晃的上了前來,滿面桃花聲音甜到發膩的嗲道:“薛公子,奴家特來拜會!”
薛紹的頭皮都麻了一麻,韋氏這個騷狐貍精怎么沒有被唐懷壁一同帶走?今天是什么日子,前有裴公讓我去使美男計,后有韋司馬送外甥女來暖床,現在又主動傍來一只騷狐貍精!……這男人長得帥又做了官倒也是個麻煩事兒,就算我不去拈花惹草,身邊也自有桃花泛濫。
月奴看到薛紹的神情就知道了韋氏肯定是騙了她,公子肯定不會與之相約。于是她很惱火,上前一步擋在了薛紹與韋氏之間,“哧啷”一聲寶劍出鞘三寸有余。
“站住!”
韋氏被月奴斗然暴發出來的這股子女漢子殺氣給震住了,斗然停步臉色都變了一變,慌道:“別、別殺我!我并無惡意!”
“收起兵器。”薛紹用在軍隊里發號施令的聲音,頗為威嚴的道:“韋夫人夤夜來訪,不知有何貴干?”
月奴悶哼了一聲站到一旁,仍是虎視眈眈的盯著韋氏。
看到月奴這副母老虎的架式,再又聽到薛紹這種公事公辦的口吻,韋氏也收斂了一些風騷的姿態,施了一禮,說道:“奴家回去之后思之再三,發現還有重要的事情沒有對薛公子說。于是,這便來了。”
“那你說吧!”薛紹就站在門口,說道。
“這!……”韋氏圍著眼珠子猶豫了一下,“如此大庭廣眾的,如何說來?”
“好吧,請進。”薛紹道,“月奴,奉茶。”
“是。”月奴心中大暢,賤婦,還想與公子孤男寡女的獨處一室然后找機會主動投懷送抱嗎?省省吧,公子對你這樣的風騷賤婦沒興趣!
韋氏有些騎虎難下的進了房間,薛紹完全是一副公事公辦的姿態,請她入座月奴奉茶,然后道:“韋夫人,有什么話現在請講。”
韋氏左看看正襟危坐的薛紹,右看看冷若冰霜的月奴,此前的一點風騷心思都快蕩然無存了,訕訕的道:“李仙童,已經和我解除了婚姻。”
月奴就在冷笑,這是你的私事,關誰屁事?
“嗯。”薛紹不以為然的道,“然后呢?”
“然后,那個盧氏又和李仙童混在一起了。”韋氏有些憤憤然,“那個婦人太有心計了,我終究是斗不過她。”
薛紹耐著性子,“夫人能說點有用的嗎?”
“我覺得……”韋氏有點遲疑,小心翼翼的道:“李崇義可能……”
“可能什么?”薛紹當真是拿出了耐心。
月奴很惱火,這個賤婦哪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可說,分明就是沒話找話,還瞎賣關子!
于是她怒道,“你有話便說,無話便請。天色已晚,公子要歇息了!”
“我覺得,李崇義很有可能無法活著抵達京城!”
韋氏,語出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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