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熊熊軍威肅殺,薛紹擺起了這樣一個刀兵大陣,等著薛楚玉一騎近前。
薛楚玉單臂掄著段鋒策馬奔到刀兵大陣之前,四名小卒上前接住俘虜捆了個結結實實。
段鋒早已羞憤欲死,至始至終沒有再說一句話,也沒有做任何掙扎。
薛楚玉帶著俘虜上前來向薛紹交令。兩人互遞了一個會意的眼神,心里都在笑。
但是薛紹把臉板得很硬,指著階下的俘虜段鋒大喝一聲,“好你個白匪叛逆,竟敢糾結黨匪挑釁王師反攻城池,當真活膩!”
“斬——”薛紹的近衛和劊子手們,齊聲大喝!
“少帥,你誤會了……”薛楚玉連忙上前來,小心翼翼的道,“此人不是白匪,他是……夏州都督王方翼麾下的先鋒官,段鋒段都尉。”
“啊?”薛紹做驚愕狀,“那你捉他來干什么?”
“屬下……”薛楚玉連忙一抱拳,“屬下該死!”
“豈有此理,還不退下!”薛紹拍案而起,“既是友軍同僚,還不快快松綁!”
薛楚玉忍著笑道罪退下,左右小卒連忙上前給段鋒松了綁。
薛紹快步走到段鋒身前上下一打量他,四十歲上下一臉絡腮胡子,大高個兒非常的強壯。看到他薛紹就情不自禁的想到了遠在長安的牛奔,兩人的體形真是有得一拼。
但是眼下,段鋒這個勢如虎獅的猛漢子卻是聳著肩低著頭,耷著一張臉眼睛轉來轉去的局促不安,根本不敢與薛紹對臉,顯然已是無地自容。
“段將軍,你既是王都督麾下先鋒,怎會跟本帥的副將薛楚玉打了起來呢?”薛紹和和氣氣的說道,“是不是薛楚玉故意滋事挑釁,并用陰謀詭計暗算了你?若是這樣你便告訴本帥,本帥定要砍了那廝,以正軍法!”
“不不,沒有……其實是末將……無禮挑釁!”段鋒恨不能當場挖個洞鉆進去才好,結結巴巴的說完一句,段鋒單膝一跪抱拳道,“末將無禮,冒犯少帥又沖撞薛將軍,肯請少帥動用軍法,嚴懲末將!”
“我知道了。大概你們以為我們是白鐵余的叛軍,薛楚玉也以為你們是白匪余孽,于是就打了起來。都是誤會,起來、起來!”薛紹呵呵一笑,伸出雙手扶起段鋒,說道,“王都督本人,何在呢?”
看到薛紹主動給了一個臺階來下并迅速調轉了話題,段鋒心里羞愧難當又感激不盡,連忙恭恭敬敬的說道:“稟少帥,王都督接到朝廷圣令之后連夜親率兩萬騎兵,輕兵上陣日夜兼程現已開抵綏州,如今就在城平縣城以西十里處屯扎。末將奉了王都督將令,充任先鋒前來刺探敵情。不料卻是得知,薛少帥早已取了城池!……末將佩服,末將慚愧!”
“這么說,王都督本人已在城外?”薛紹做驚喜狀,“那我得要趕緊前去親自迎接。左右,準備儀仗隨我出城!”
“不不,少帥且慢!”段鋒連忙攔住薛紹,一臉愧色的小聲道,“少帥你是主帥,王都督和我們都是屬下佐官,理當是王都督帶著我們進城來拜少帥才是。請少帥高坐城中,末將這就前去稟報王都督。”
“這不好吧?”薛紹面露難色的眨著眼睛,“王都督不遠千里前來助戰,我理當出迎!”
“軍中有上下,還請少帥勿要推辭。”段鋒再又拜了下來,“末將萬分慚愧,肯求少帥賜一馬匹,讓末將回去稟報!”
“快,把我的威龍牽來!”薛紹喝道,“薛楚玉,你也太無禮了!回頭一定要好好擺酒向段將軍賠罪!”
“屬下遵命。”薛楚玉抱拳應諾。
“不不不,不敢!末將萬萬不敢!”段鋒都快要哭了,拜在地上不肯起來,“少帥的寶駒,末將萬不敢用。就請少帥……賜、賜一跛馬,即可!”
薛紹呵呵直笑,“段將軍何必如此生分?快請起來——薛楚玉,去給段將軍挑一匹座騎,好好送他出城。”
“是!”
段鋒像一只霜打了的茄子,騎上了一匹六閑馬,跟著薛楚玉一起走出了縣城。
城平縣的軍屯里已經笑成了一片,將士們個個揚眉吐氣,爽得不行。
段鋒等人說得沒錯,軍營的確就是硬漢子和純爺們兒的地盤。誰的本事大誰的拳頭硬,誰就有發言權誰就是爺!
薛紹讓手下的人笑了一陣后,喝斥道:“都給我收斂一,稍后王都督來了,更不許有半張揚得意的神情。否則,通通吃鞭子!”
“是!”
眾將士應了諾。
薛紹再下了令:“儀仗準備,我要親自出城迎接。”
“少帥,不用了吧?”身邊的近衛小聲勸道,“你是主帥,王方翼是副帥。你沒必要迎到城外去,坐這里等著就可以了。不然,還讓他小瞧了你!”
“你是想違抗我將令么?”薛紹冷冷的看著他。
“屬下不敢!……屬下知錯了,請少帥恕罪!”
“別廢話了,跟我走!”
大約半個時辰以后,城平縣前方出現了數十騎,打著火把旗幟鮮明,王方翼來了。
薛紹在城下擺出了千騎儀仗、敲響了軍鼓、奏起了軍樂,隆重歡迎王方翼的到來。
看到這副陣勢,王方翼羞愧不已連忙翻身下馬,灰須飄揚的跑步上前遠遠就拜,“屬下王方翼助戰來遲,肯請薛少帥恕罪!”
薛紹快步迎了上去,趁王方翼將要拜倒之前將他一把拉住,“老將軍,萬萬使不得!——你這一拜,可真會折煞了我!”
“該拜!”王方翼非常用力的要拜下去,不料薛紹的力氣遠比他想像中的大了太多,托著他,根本拜不下去。
王方翼禁不住抬頭看向薛紹,表情頓現驚愕!——怎么看,薛紹也是一個花前月下撫琴弄箏的紈绔膏粱,怎會如此力大勇健?
稍稍一愣,王方翼順勢站了起來將手一揮,“把那幾個蠢材給我帶上來!”
他麾下的軍士應了諾,將七八個捆得結結實實的軍漢給帶了上來。其中,就有段鋒一個。
“王都督,這是何意啊?”薛紹驚訝的問道。
“老夫御下不嚴,肯向少帥請罪!”王方翼抱拳拜道,“此外,這幾個雜廝出言不遜辱及少帥,并且大膽挑釁、無禮沖撞少帥麾下的薛將軍,已然觸犯軍法著實該死!老夫現在就將他們交予少帥發落,肯請少帥勿要手下留情,砍了這幾個雜廝,以正軍法!”
“老將軍,言重了!”薛紹頓時就笑了,親熱的拉著王方翼的手腕,說道,“常言道不知者無罪嘛,他們又沒有做出什么傷害我的事情來。薛楚玉也不是什么好鳥,一言不合就要動架。回頭,我會治他!”
“少帥,你真的不用顧及老夫的顏面,一定要嚴懲這幾個雜廝!”王方翼說道,“軍法無情,豈容褻瀆?”
“那就……”薛紹為難的猶豫了一陣,說道,“罰他們每人二十軍棍,暫且寄下。命他們戴罪立功,前去收剿白鐵余的黨羽殘部。”
“殘部?”王方翼略微一怔,“少帥,白鐵余的主力呢?”
薛紹微然一笑,“已然潰散。”
王方翼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匪首白鐵余現在何處?”
“就在城中,活的。”薛紹微笑道,“王都督若有興趣,不妨去看看白鐵余那廝。但是我得提醒王都督一句,那廝就是個純粹的失心瘋,真的。我那天就被他的瘋言瘋語給惹怒了,于是我狠狠的胖揍了他一頓。他……至今暈厥,未醒!”
王方翼驚訝的眉梢一揚,“那就讓我軍去收復大斌與綏德二縣,如何?”
薛紹呵呵的笑了,“此二縣,已在昨日光復。包括被叛軍圍困的龍泉縣也已解圍,就是那個薛楚玉率軍去辦的。”
“這么快?”王方翼的表情徹底凝滯了,“老夫得了朝廷圣令連夜出兵,輜重都未帶的輕兵兼道疾行兩天兩夜,老夫的胡子都結了冰,現在到了綏州卻連仗都沒得打了嗎?”
薛紹面露難色的笑了一笑,小聲道:“老將軍,還有一些白匪殘部,分散在州縣各地的山野鄉村之中。可以讓段鋒等人戴罪立功,分別率軍前去收剿了他們。”
王方翼聽完這話,當著薛紹的面來了一個從腹到胸大起伏的深呼吸。他算是聽明白薛紹的意思了——要不是為了給段鋒等人一個將功折罪的機會,掃平白匪余黨這種小事,還用不著你們安西軍呢!
“你們這群丟人的雜廝,還不趕緊拜謝少帥?!”王方翼大聲怒吼。
段鋒等人半脾氣也沒有的拜倒下來,“多謝少帥寬宏大量、法外開恩!”
“眾兄弟快快請起!都說了,不知者無罪嘛!快,都請起來!”薛紹連忙上前親自相扶,并請王方翼給他們松了綁。
王方翼已經在一旁手拂長須,無語凝噎的四十五度往上,仰望蒼天了。
綏州的天,烏漆抹黑的。
就像此刻王方翼的臉色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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