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者殺了唐懷壁,這次端掉了鴻云堡,讓楊侗柳源這兩家大豪強瞬間灰飛煙滅,“薛人屠”再次威震綏州。
和上次斬首唐懷壁相比,這次的鴻云堡事件影響更大。畢竟殺一個唐懷壁,和中下層的仕宦百姓關系不太大。這次端掉的鴻云堡則是百年豪強,在綏州一帶樹大根深無人不知,和中下層的仕宦百姓的‘交’集相當的緊密。隨著刺史吳彥章的清算工作的進行,大量的田產和財富回到了百姓的手中,大量的奴婢回歸了自由之身得以回去和家人團聚。
綏州上下,一片歡騰。家家戶戶,對薛紹感‘激’涕零。肆坊巷陌,都在流傳薛紹的美名與功德。就連寺廟與道觀這等方外之地,也因為玄云子的作用,開始為薛紹的美名之傳揚而推助助瀾。
上任不過時日,薛紹的大名在夏州都督府治下的三州之內,如雷貫耳。有人聞他之名而膽戰心驚夜不能寐,有人對他咬牙切齒恨不能生啖其‘肉’。但是更多的平民百姓,則是對薛紹‘交’口稱贊,頌之不絕。他們無比慶幸,夏州都督府迎來了這么一位不與豪強俗吏同流合污的封疆大吏,一位敢作敢當能為主做主的父母清官。
夏州都督治下還有延、銀二州,薛紹上任之后還沒來得及親自到訪。那里的仕民百姓們聽聞了鴻云堡一事之后,已把薛紹視為了命運之神,日夜盼望薛都督的光輝能夠盡快普照到他們的身上。反之,在那些地方作威作福鄉里的惡紳豪強,則是如坐針氈惶惶不可終日。已經有人沉不住氣,主動跑到了夏州都督府“投案自首”,請求寬大處理。也有人不惜放棄了累世家業,攜財產家眷倉皇出逃。
“人屠”威名傳之所至,魑魅魍魎望風披靡。
柳源的一顆人頭,仿佛比唐懷壁的那顆腦袋更有價值。
回到綏州,薛紹進到刺史府。
武懿宗見到薛紹,嚇得菊‘花’都縮緊了。或許打從生下來活到現在,武懿宗從來沒有這樣的害怕過一個人。哪怕是他那位堂姑母武太后,武懿宗都敢陽奉‘陰’違。但是在薛紹面前,武懿宗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只剛出生的‘肉’老鼠,碰到了一只饑腸轆轆的大‘花’貓。
薛紹并沒有點破武懿宗與鴻云堡之間進行‘交’易的事情,只是很平常的問了一句,尋找白鐵余的軍糧之事,辦得如何了?
武懿宗忙不迭的就把薛紹請到了糧倉,當面檢視那些糧囤。并對薛紹說,在他的積極活動之下,綏州百姓有感于朔方軍將士的作戰之英勇與生活之艱苦,主動捐獻了一大批糧食,現已收領在此只待薛都督驗收。
“請武將軍,代我感謝綏州的父老。”薛紹說道,“此恩天高地厚,薛某必當還報!”
“好說、好說。”武懿宗仿佛是習慣的頭皮發緊,心想他這話怎么聽著又有點冷嗖嗖的?
薛紹掬了一捧粟米在手上看了看,滿意的點了點頭,說道:“朔方軍正當缺衣少糧,武將軍你這真是雪中送炭。我既要感謝綏州的父老,也要感謝你。”
“嗬,嗬,好說,好說!”武懿宗仍是傻兮兮的一個勁兒干笑,不知道該如何答話——天知道薛紹又在打什么餿主意?還是謹慎一點的好!
“綏州父老捐獻的這些糧食,我就厚顏收下了。”薛紹說道,“至于白鐵余的賊贓,那是朝廷將要追查的東西,薛某可不敢染指。武將軍辦完了案子,不妨早些回朝覆命,以免朝廷不悅啊!”
武懿宗心中一亮,這才仿佛明白了薛紹的意思。他心想,最初薛紹就是奔著白鐵余的糧食來的,因為他的軍隊很缺糧草。若非如此,他也不會跟我斗將起來。現在有了這批“捐獻”和查抄鴻云堡之所得,薛紹就放棄了白鐵余的糧食,留給我拿去向朝廷‘交’差,不再與我爭奪這筆糧草——他怎會如此好心,將要放我一馬?
武懿宗心里嘀咕了片刻,小心的問道。“那,本將之前向薛都督借貸的那筆欠款呢?”
薛紹轉頭看向武懿宗,意味深長的笑了一笑,一言不發,走了。
武懿宗眼睛一直,你倒是說話啊?
薛紹沒有給出半句解釋,直接帶著近衛們騎上了馬,揚長而去。
“你究竟何意?”武懿宗在薛紹身后大聲叫道。
薛紹才不理會,只是越走越遠。
吳銘等人哈哈的大笑。
“公子,那武懿宗真是貪心不足。”吳銘笑道,“公子放讓了他一馬,他還奢望免去那筆借債!”
“免不免,其實只在我一念之間。”薛紹也笑道,“其實,我既然把錢借了出去,就沒想過還能要回來。但是如果我現在就松了口,他購回軍糧之事可能又要打些折扣。所以,一切都等他把綏州的差事辦完了,看他的表現再說!”
“如此一來,武懿宗可就有命‘門’掐在公子手上了。”吳銘點頭微笑,“好事!”
“他這種人,只要不死就不會消停。從此以后,他雖然怵怕于我但也不會與我相善,只是尋思報負。按照我的習慣做法,他的結果就該和柳淵一樣。”薛紹說道,“但是他的背后,是整個武家。玄云子說得對,我不能為了武懿宗這樣一個小人,而‘交’惡于整個武氏家族!”
“嗯!”吳銘點了點頭,“武太后,太平公主……京城那邊還有太多的人和事,公子不得不慮!”
“不說了,去看一眼徐長青!”
薛紹一行人進了監牢,見到徐長青穿著一身邋遢的官服坐在牢房里埋頭奮筆疾書,牢‘門’合著,沒有上鎖。
薛紹放輕了腳步走進去,徐長青沒有發覺,仍是埋頭疾書。
薛紹靜靜的站在不遠處看了一陣,說了一聲,“你寫的什么?”
徐長青下意識的抬起頭來,一眼瞅到薛紹,就像是當場遭了一個電擊彈身而起,慌忙以額貼地拜倒下來,“犯官徐長青,拜見薛都督!——犯官正準備將楊柳二家的一些事情,向薛都督‘交’待上去!”
薛紹拉開牢‘門’走了進去,拿起徐長青寫的東西看了看,寫的是楊柳兩家州的人脈關系網和財產分布以及一些作‘奸’犯科之事。這些東西,對于清算楊柳兩家倒是相當的有用!
“起來,坐著說話。”
徐長青乖乖的起了身,小心翼翼的坐在一旁。
“徐長史都瘦了。你們這些獄卒是如何伺候的?”薛紹說道。
牢頭們慌忙上下奔走,很快取來桌幾酒水和燒‘雞’羊肚和飯食等物。
徐長青看著眼前這些東西,突然淚如泉涌的哭了起來。
“你堂堂的州官大員,哭什么?”薛紹不滿的道。
“徐某大限將至,如何能不哭?”徐長青抹著眼淚哀聲嘆息,“該死,確是該死!……只嘆徐某曾經也是一個飽讀圣賢之書的有志之士,不想今日墮落至廝!——該死,確是該死!”
說罷,徐長青伸出雙手抱起那只烤‘雞’,大肆啃吃了起來。
薛紹呵呵直笑,“我想你是誤會了,這可不是什么斷頭飯。就算是要治你的死罪,也得是押送京城三司復審秋后處決。”
徐長青一愣,也對!若要殺我,我早就和柳淵一同去了!
徐長青慌忙放下了烤‘雞’,再度對薛紹俯身大拜,“求薛都督指點‘迷’津!”
“你確是有罪,但以本官對本朝律法之了解,你還罪不致死。”薛紹說道,“十年寒窗科舉不易,做到五品以上通貴大員更是難上加難。念在同僚一場的份上,我本該給你一個立功贖罪重新做人的機會。但有一點很難辦,你前番在鴻云堡的作為,已經讓本官對你失去了信任!”
徐長青悔之不及,無言以對的放聲痛哭。
薛紹由得他哭了個痛快,并不打擾。
過了良久,薛紹淡淡的道:“查抄鴻云堡清算楊侗柳淵,還須得大費周章久耗時日。那里的戶口百姓也即將都要歸于官府統一管理,事務繁復而龐雜。因此,目下正當急缺人手。既然你對鴻云堡如此熟悉,有有心戴罪立功,我就準你暫以犯官免職之身,行司法參軍事之事,前去輔佐吳彥章專辦鴻云堡之事。”
從一州長史貶到沒有代理的八品參軍事,幾乎是一擼到底了。但是徐長青聞言大喜,連連磕頭而拜,“多謝薛都督不殺之恩!犯官愿去、愿去!犯官一定全力輔佐吳刺史,痛改前非將功折罪!”
“兩年。”薛紹站起身來往外走,“兩年之后,觀爾后效再定沉浮!”
“拜送薛都督!!”徐長青在薛紹身后磕頭不止,感恩戴德的大聲呼喊。
走出監牢騎上了馬,薛紹看著頭頂的朗朗晴空長吁了一口氣,“綏州的天空,總算是清明了一些。”
“公子,適才收到都督府代長史劉幽求的來信,說有銀、延二州的一些官員和仕紳到了都督府投案請罪。也有許多的豪紳和百姓向我軍捐獻了大批的糧草寒衣。另外豐州李多祚有捷報傳來,我軍在大狼原聚斬千余敵軍,‘陰’山以南不再有突厥游騎作祟。”吳銘說罷,遞上了一封書信。
薛紹拿過信來一看,不由得暢然一笑。
“這是好事。”薛紹收好信件大喝了一聲,“走了,回夏州!”I5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