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紹的部隊還沒有到達綏州,郭安先行找到薛紹主動歸隊了。
身為薛紹身邊最重要的情報官,郭安不可能離開太久。他一回來,就帶來了幾條重要的軍情。
其中最重要的一條,當屬突厥人臨陣換帥。
在戰爭開始之初,指揮靈州大都督府入侵之戰的突厥統帥,其實是北方草原上仆骨族的大首領。仆骨族與同羅部一同脫離大唐投靠突厥之后,為了盡快的證明自己的價值和能力,兩個部族一同主動擔綱了這一次的戰事。最初他們打得還不錯,但是到了搶奪地盤和瓜分戰利品的時候,兩個部族就開始鬧出了內訌。于是骨咄祿派了他的親弟弟、突厥汗國的葉護咄悉匐親自前來彈壓和督戰。
說起這個咄悉匐,薛紹可是不陌生。當初他曾經代表突厥來到長安“和談”。在薛紹的印象里,這是一個狡猾又陰鷙的家伙,而且他精通漢語。至于他在軍事方面有多大的才能,那還真是比較的陌生。
由此薛紹想到了一個問題,問郭安道:“沒有查到骨咄祿、元珍或者默啜的消息嗎?”
“沒有。”郭安答道,“說來奇怪,河隴這么大的戰場,元珍居然沒有親自前來指揮,而且他們最能打的將軍默啜也沒有親自來。要不是仆骨和同羅這兩個部族鬧出了內訌,連咄悉匐都不會出現。”
薛紹擰眉沉思了片刻,心中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現在突厥汗事方面最重要的三員骨干,無外乎他們的可汗骨咄祿、謀主元珍還有骨咄祿的弟弟默啜這三個人。如果他們三個當中的任何一個都沒有來河隴,那就只能證明這里只是一個分戰場。他們的主要目標,并不是河隴!
“郭安,派人去查河北消息!”
“是!”
薛紹感覺,心頭又被一塊大石給壓上了。
現在基本已經可以確定,在河隴作戰的是突厥汗國數量最多的主體和基層部隊,控弦之士。而仆骨和同羅這兩個小部族,是目前這一支聯軍的核心。按照戰況來初步估計,突厥人在這里投入的兵力不下十萬之眾。但如果突厥人的主戰場真的是在河北,那他們在河北投入的兵力至少是河隴的兩三倍以上,而且會以突厥汗國的精銳部隊附離狼騎為主戰兵種,同時元珍麾下的親勛拓羯也一定會出現在河北戰場。
薛紹比誰都了解突厥軍隊的戰力。要和附離狼騎、拓羯騎兵比起來,河隴的十萬控弦之士簡直就是烏合之眾。這也就意味著,一但突厥大舉入侵河北,河北那條千瘡百孔的防線,光憑薛訥一個人是絕對守不住的。哪怕是薛仁貴重生了,也是不行。
思及此處,薛紹真想立刻跳到武則天的面前對她大聲咆哮幾句——我早叫你給河北邊防增兵派將,就是不聽!現在你高興了?高興了?!
想歸想,薛紹覺得自己眼前最大的任務,就是要盡快的摸清敵人的一切動向和內部虛實。如果河隴是突厥人的分戰場,那么眼前這一股敵人的主目的就是分散大唐的注意力和吸引我方的軍力,為河北戰場助攻。那么薛紹自己,就一定不能被突厥人的戰略牽著鼻子走。務必,要以最快的速度搞定眼前的敵人,然后從側翼支援河北戰場。
唯有如此,才能打破突厥人的全盤軍事部署,從而在戰略上占據主動。
這或許,就是整場大戰役的焦點和轉折點所在。
但是看了看身邊的這些將士,薛紹的心里又犯了愁。雖然自己已經盡可能的鼓舞了他們的士氣,讓他們重新拾回了做為一名戰士的信仰。但是,這里畢竟只有一萬三千人不到,其中還有不少人是從來沒有打過仗的新兵。最能打的一部分人,是媚羅剎手下的拓羯騎兵。但是他們的人數太少,而且自己很難在關鍵的時候信任他們——至少,不可能像信任薛楚玉和跳蕩軍那樣的,去信任他們。
“郭安,有豐州的消息嗎?”薛紹問起了一個,自己最不愿意去問起的問題。記得剛剛從朔方撤走的時候,韋待價就說過豐州肯定是失陷了,否則不可能會有那么多的敵軍從北方殺過來。
“豐州已經失陷。”郭安的回答并未出乎薛紹的預料之外,但他馬上話鋒一轉,“但是薛楚玉將軍和郭元振將軍麾下的人馬,已經全數安全轉移。”
“什么?”薛紹驀然驚喜,“詳細說來!”
郭安說道:“原本薛郭二將一同留守豐州,但是得到賀蘭山大敗的消息之后,他們就果斷撤出兵馬放棄了豐州,并且燒毀了黃河上的所有渡橋和船支。然后,他們帶著各自麾下的人馬轉道去了銀川軍屯!”
“后方失陷,豐州一仞孤城不可久守,而且就算守住了也沒什么大的意義——他們做得對!”薛紹驚喜不已,“那他們現在情況怎么樣?”
“一直都在駐守銀川軍屯。”郭安答道,“上次突厥的人馬從北方殺到朔方,其實就是被薛楚玉誤導而去。按照突厥人的原有計劃,這一支兵馬的目的本該是攻取銀川軍屯。但是他們急于爭功又中了薛楚玉的誘兵之計,因此一路南下殺到了朔方,打了一場糊涂仗。而與此同時,突厥人的另一只兵馬按照原定計劃前來攻打朔方。突厥的兩方人馬在朔方不期而遇,都很怨恨對方來和自己爭功,險些自己人打了起來。后來他們的可汗知道了消息大為震怒,馬上將這兩支人馬都給撤了回去,并且派來了葉護咄悉匐擔任新的統帥統一指揮作戰。目前,咄悉匐正在指揮大軍全力攻打銀川軍屯。”
薛紹眉頭一擰,“我們必須前去營救!”
郭安鄭重點頭,“屬下會傾盡全力,盡快和薛楚玉將軍或是郭元振將軍取得聯絡。里外夾攻,勝算更大。”
“與此同時,我們不能顧首舍尾。突厥人的一部分兵馬,就虎視眈眈的盤據在靈州。一但我們在朔方有所動作,他們就很有可能會趁虛而入攻打朔方斷我后路。”薛紹說道,“我需要韋待價的配合作戰。郭安,以最快的速度聯絡韋待價,讓他親自或者派人前來,與我細商作戰細則。”
“是!”
郭安策馬而走,薛紹大聲下令,“全速行軍。目標——朔方!”
眾將驚愕,“少帥,不去綏州了?”
“形勢有變,改道朔方!”
“是!”
大部人馬加快行軍,所有的輜重糧草都暫時脫離了大部隊,延后押運。
媚羅剎騎著馬跑到了薛紹的身邊,“薛少帥,你需要一支驍勇精悍的騎兵部隊用來攻堅。就像媚羅剎需要她的彎刀一樣。”
“你是來請戰的嗎?”薛紹笑了一笑,心說這妮子終于不再叫我“男人”了,想必這個稱呼現在已經屬于牛奔了吧!
“算是吧!”媚羅剎笑嘻嘻的道,“我們有了新的首領,他急于證明自己。”
“新首領?”薛紹不解。
“李鐵獅。”媚羅剎笑道,“當然,你們都叫他牛奔。”
薛紹微微一驚,“牛奔什么時候就成了你們的新首領了?”
“剛剛。”媚羅剎笑道,“在他打敗了我的十六鐵衛以后。”
“你還有鐵衛?”薛紹笑道,“他們不會作弊放水吧,看在你的份上?”
“不可能。”媚羅剎挺驕傲的說道,“我們以馬為家以戰為生,刀劍是我們最忠誠的伙伴,而最強壯的勇士才有資格擔任我們的首領。我的十六鐵衛,都曾以祖先和神明的名義發下過誓言,會不惜一切的服從我的號令,保護我的安危。而且我敢保證,他們都很愛我,都想娶我。當他們知道牛奔是他們所有人的情敵之后,他們不可能會手軟。”
“也就是說,牛奔用他的武勇征服了你,征服了十六鐵衛,也征服了你們所有人?”薛紹問道。
“是的。”媚羅剎挺驕傲的笑道,“就像我哥哥當年一樣。”
薛紹笑了一笑,“把牛奔叫來,我要他當面跟我說。而不是躲在他的女人身后,像個慫貨。”
媚羅剎咯咯的笑了幾聲拍馬而退。沒過片刻,牛奔來了。
“恭喜你啊,牛奔。”薛紹笑道,“這么快就成了拓羯騎兵的新首領。”
“少帥你就別取笑俺了!”牛奔羞得像個小媳婦,“俺就是跟他們打著玩,沒成想打完了架,他們就一起起哄,說非得要認我做他們的新首領——天地良心,俺可是大唐的將軍,是少帥的親隨護衛,哪能成天跟著他們一起鬼混?”
薛紹笑道:“那你要娶媚羅剎,也是說著玩了?”
“這……這倒是真的!”牛奔嘿嘿直笑。
“那可就難辦了。”薛紹說道,“媚羅剎不可能放棄他的拓羯兄弟,你也不愿意離開大唐的軍隊。”
牛奔愣住了,“那可咋辦?”
“我倒是有一個辦法。”薛紹說道,“等收復了靈州大都督府,我可以把媚羅剎和她的拓羯兄弟們一起安置在六胡州定居放牧,官府會出資給他們分派一些生活必須的牛羊和帳篷,并指定草場作為他們的牧區。他們可以閑時放牧,戰時為兵。”
“府兵?”
“對。”
牛奔大喜,“這就是說,到時候他們都是大唐的子民了?”
“當然。”薛紹微笑道,“六胡州的府兵肯定需要折沖都尉來統領。如果你有興趣的話……”
“有有有!”牛奔一個勁的猛點頭,笑得合不攏嘴,“到時候俺就能留在六胡州,繼續管著他們了。同時,俺也能陪著石小媚!”
“還有你們的家,你們的孩子。”薛紹微笑道。
牛奔滿懷感激的看著薛紹,眼睛居然紅了,“但是這樣一來,俺就不能日夜跟在少帥身邊,做你的親隨護衛了。”
“牛奔,每個男人都應該有他的家,有他的家人。如果缺少了這些,這個男人都將是不完整的。”薛紹上前在他堅實的胳膊上敲了兩拳,“你不可能一輩子都做我的親隨護衛。就算你愿意,我也不能那么自私。”
牛奔直抹眼淚,“那就讓俺帶著這些拓羯兄弟們去打一次先鋒。俺要拿一份大大的功勞,來回報少帥!”
“那你的機會已經來了。”薛紹說道,“回去告訴媚羅剎和你的拓羯兄弟,整兵備戰!”
“是!”
牛奔騎著馬干勁十足的跑遠了去。很快,拓羯騎兵那邊發出一大片歡呼之聲。
薛紹面帶微笑的輕吁了一口氣,這真是一個出乎意料的驚喜,牛奔居然幫我徹底的控制住了整只拓羯騎兵部隊,并能在將來起到穩固六胡州的重大作用。
真是應了那句老話,傻人有傻福。牛奔,真是一員福將啊!